「敵襲!」
隨著一聲長嘯,整個營地都變得沸騰起來,愕然的清兵渾然沒有想到,在底定西南,明朝的軍心士氣都低落到極點的時刻,明軍殘餘部隊如浪潮一般向他們投降的時刻,連永歷皇帝都狼狽奔逃到緬甸的時刻,居然還能遭遇這樣的攻擊。
只見他們衝出營帳,發覺整個場面混亂到極點,清兵的殺喊聲,女人的哭叫聲,不過最為令人恐懼的是黑暗中不斷響起的槍聲,在如此近距離的射擊中,幾乎每一槍都沒有落空,似乎能夠不斷的看見有人在倒下。
「鎮定,鎮定!」一名軍官模樣的清兵在不斷的集結著軍隊,對於明軍的襲擊,實在超出了他的預計之外,不過這讓他更加的憤怒,看著已經亂成一團的半個營地,他的心幾乎就是在滴血,這場夜襲讓他們不可避免的要遭受慘重的損失。
他一刀劈死一名四散奔逃的清兵,大聲怒喝道,「集結過來。」
這一舉動頓時就震懾住周圍混亂的兵丁,在他的周圍迅速的集結起了三四十人的隊伍。
那名軍官握緊了手中的刀,心中暗暗發誓,他一定不會放過這群人,他要用這些人的人頭來警告所有蠢蠢欲動的明軍,警告那些不安分的土司,讓他們知道挑釁清兵的人會遭遇怎樣的下場,他要讓人們一看見他們就只有瑟瑟發抖,束手就擒。
只見他舉起手中的刀,撕裂的嗓子的喊道,「殺!」
頓時,霜寒如雪,冰冷的殺意裹成一團,向著敵軍的所在殺奔而來。
此刻,孫永金在武裝農夫的簇擁下,正奮力的殺著敵人,雖然他的短刀和火槍極少的打中敵人,不過倒在他腳下的清兵已鋪滿了一地。他曾幻想過在清兵的營地裡殺個幾進幾出,不過,但現實真的擺在面前時,他幾乎就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這還是轉戰了整個中國的清兵嗎,只是一個小小的襲擊,居然讓這一百多狂傲的敵人在剎那間就陷入了崩潰。
他不止一次的揉了揉不可置信的雙眼,一而再的確認,只見武裝農夫五人為一組,遞次向前攻擊,而大多數清兵在看見他們的第一眼就倒在了地上,化作冰冷的屍體,為他們所犯下的罪惡去贖罪。
隨著武裝農夫的不斷緊逼,清兵似乎再也組織不起像樣的抵抗。孫永金幾次要衝上前去,不過都被武裝農夫死死的擋住,每次總有這麼至少五人擋在他的身前,以至於,他即使在火槍裡填好了彈丸,也很難有機會打得出去。
這一切簡直猶如夢幻一樣,李生明和二娃跟在身後,同樣是滿臉的興奮,而讓人意料不到的是那個身材還很矮小的二娃手上至少沾染了三條人命。小小的個子,讓他很難被敵人注意和重視,而當注意到他的時候,往往已經讓尖刀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這種夢幻一直持續到匯聚成團的清兵殺過來的時候。
那名清兵軍官心在滴血,也有一點點心驚,沒想到短短的時間,他們的損失就如此的慘重,如果不是及時的穩定住軍心,或許這支軍隊就真的崩潰了。同時,那些看起來像是農夫模樣的人,打起仗來似乎頗有一番章法,只見得五人為一個團體,遞次的向前射擊,槍聲連綿不絕。在他們的面前,似乎所有的悍勇都毫無用處,只能是一個個倒下。
看到這一幕,那名清兵軍官越發的堅定了要把這支軍隊趕盡殺絕的念頭,若是讓他們繼續存在於這山巒起伏之地,不知道會鬧出多少麻煩出來。
「殺!」那名軍官揮刀向前,只聽他周圍的兵丁皆是一陣吶喊,殺氣四溢。
這股殺氣是如此的強大,以至於連孫永金這個完全不知兵,同樣也是第一次走上戰場的他,感到一陣寒氣襲人。
不知何時,那名軍官在身邊聚集起了大隊的兵馬,彷彿一股不可抵擋的浪潮,要把這支不知從那冒出來的敵軍席捲回去。
孫永金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退,那股鋒芒讓他一度產生退避的念頭,恰在此時,他突然發現,二娃不知何時,也是大吼一聲,「殺!」
只見他還足夠矮小的身子居然越前殺了過來。
孫永金心中一急,剛剛他讓自己的承諾破滅過一次,不能再讓自己在這樣的孩子面前沒臉,更不能讓他小小的生命就此消逝,他還是如此的年輕。
於是也催動著武裝農夫,大喊了一聲,「殺!」
在連續幾輪槍響之後,兩支軍隊對撞在一起,金戈相交,頓時就擦出了血的火花。
那名清兵軍官越打越是吃驚,他也算是久經戰陣的人,他也曾經碰見過夜襲,但從沒有看見過像今天這樣的軍隊,他們的精銳絲毫不差於關寧鐵騎,在這樣的碰撞之中,不知多少人退避三舍,而他們就這麼毫不猶豫的衝撞了上來,將刺刀捅進敵人的胸膛裡。
越是精銳,似乎越能夠激起清兵的凶性,他們從北殺到南,那次明軍不是望風而逃,就連曾經一度殺進湖南的李定國最終也被趕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以至於連永歷都要狼狽的奔逃,那麼這支軍隊又憑什麼在這裡肆虐呢。
雖然一邊這麼想著,但那名軍官實際上還有一點點期盼,眼看著明軍一點點的走向末路,而他依然只是這麼低級的一名軍官,一個小小的把總,或許這些殘餘的明軍也能夠成為他頂戴的基石呢。
想到這裡,那名軍官又有一點興奮,但手上卻是絲毫不慢,只見又是一刀捅進一名農夫的肚子裡,臉上剛剛露出一點獰笑,倏然感覺一股涼意襲來,本能的就放開還拉不出來的鋼刀,向後猛退了兩步。
但見那名剛剛被他殺死的農夫在最後一刻也要把刺刀捅向他們,而他們自己身上就算受了再重的傷,也是一哼不哼,所有的慘叫聲全部來自清兵這一邊。
這一點,再度讓他有點吃驚,迅速的澆熄了他剛剛才產生出一點期盼的幻想,那些農夫似乎根本就沒有把自己的生命當作一回事,整個兒就是一台殺戮的機器。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這些農夫確確實實的就是機器,他們以前所有的經驗放在這裡都將不再適用,在這裡,不會有崩潰,更不會有投降,甚至於連一點點的意志動搖都不可能產生。這一台機器就是伴隨著孫永金的意志而前進。
那名軍官的意志還算得上鎮定,心念急速的轉動著,思考著如何來扳回局面,但他發現,在雙方勢均力敵的時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比拚意志,但在眼前的這支軍隊面前,似乎這是最不能跟他們比拚的。
孫永金已經殺紅了雙眼,看著一個個不久前還跟他一起打獵的武裝農夫,看著機械而忠誠的他們一個個的倒下,此時他已不知用什麼語氣來形容自己的心情,只知道不斷的向前,向前,再向前。
那些武裝農夫們早已不能再那麼完全的遮護住他,而他的火槍也不知究竟射殺了第幾個清兵。
在意志的大比拚中,終於有清兵再也忍受不住這極端考驗人類神經的場面,轉頭向後跑去,頓時讓他們的隊伍擁堵成一團。
那名清兵軍官拚命的喝止,砍翻了一個潰兵,又砍翻了一個潰兵,但最終也沒能阻擋住這場崩潰,面對著這混亂的場面,他知道敗了,而且敗得是如此之慘,以至於他回去之後都不知該如何交代,更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人的嘲笑,陞官發財的夢想似乎就在這一刻破滅。
他拔起刀來,就想自刎了事,可倏然一個激靈,在心中發了狠心,定要讓這麼一支軍隊不得好死,於是轉身也逃入潰兵之中。
「勝了!」孫永金長舒了口氣,讓武裝農夫們繼續瘋狂的追殺,定要讓這支清兵膽寒,一路不敢回頭的逃回他們的城去。
追逐的身影裡,以一個矮小的傢伙最為靠前,也最為凶狠,一刀過去,往往就是正中心臟。
漸漸的,追逐的人都失去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