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墨甲
鳴金之聲從陣列後方響起，裹著墨黑盔甲的騎士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地屍體。大霧愈發濃郁，時而顯露出各樣猙獰恐怖的形狀，怨靈在其中悲泣。
全身腐rou的殭屍們沒有乘勝追擊，而是撲向了地面上的屍體。騎士退兵之後，遠凌於空中的金色咒言陣也漸漸消散，沒有了法咒的庇佑，死去的騎士軀體再也無力抵擋死亡氣息的侵襲，很快呈現出灰黑的色澤。殭屍們一擁而上，折斷死屍的肢體，用這些死人的器官來修補自身損失的部位。一時間，殘忍血腥的場面如同鬼域。
每一次大戰之後，亡靈軍隊都會這樣補充力量。此前騎士團衝擊亡靈大軍十餘次，全都無功而返，今次也不例外。士氣一天天低落下去，將官們束手無策。
太陽落下西山，大霧遮斷了山坡另一面的視線，整個荒原都彷彿籠罩在一層不祥的黑幕之下。厄運如稠密的絲線，在周圍繚繞連綿。此時此刻，三軍將士們的心情亦如此景一樣悲涼。
遍佈著黑色死樹的山坡斜石上，一位獅盔銀甲的年輕騎士遠遠望著群魔亂舞的戰場，忍不住歎出了心中那口氣。
「歎氣有個鳥用！」斜石下的魁梧騎士抬頭罵道，「敗了爺爺的酒興！」
「仗打成這樣，不歎氣不行啊！」銀甲騎士苦笑道：「興海，這鳥不拉屎的荒野，你又哪來的酒興？」
「我在想兩年前在紫逸樓喝酒，慢慢回憶那會兒的感覺，不就有興致了嗎！」楚興海道。
銀甲騎士搖搖頭：「你的興致還真不錯。我一想這些日子來千里奔波，到頭來被一群骷髏擋路，有家不能回，就急得吃不下飯。」
楚興海哼道：「你又在擔心家中那房嬌妻了。要我說你也不用費神掛念，你一整年不在，她只怕早就被城裡的官家公子搶去了。」
銀甲騎士眼中一凜，沉聲道：「媚兒她不是那樣的人。」
「我怎知道她是不是那樣的人。」楚興海偏過頭去，「我就清楚，我家婆娘肯定是等不了這麼久。早知道大帥會變成這幅德行，爺爺寧可告老還鄉也不跟他受這一遭罪……」
「興海住口，你怎敢在背後辱罵大帥。」銀甲騎士拍掌從岩石上跳下，見附近沒人注意，方才鬆了口氣，道，「這幾日軍心動盪，你我身為營中大將，更要慎言慎行。」
「少跟老子來這套！」楚興海罵罵咧咧地道，「你我心裡有數，仗打成這幅模樣，老家都快不保了，到底這盆屎該扣到誰頭上。爺爺忍了大半年，今天偏偏忍不住了，就算大帥他站到我面前來，我也要當著他面罵出來。你一個堂堂帝國兵馬大元帥，跟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姑娘玩陰謀詭計，還被人家耍的團團轉，這不是可笑是什麼？人家怎麼行軍，你又怎麼行軍，你手下可有四十萬士兵，去哪裡不能改變當前局勢，還偏偏要跟人家齊頭並進，說是對峙制約，放屁！到頭來還不是跟丟了，被幾具骷髏架子堵在這裡，活該！爺爺手下一個蒙頭衝殺的愣頭青都比他聰明，他這麼大歲數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銀甲騎士不住搖頭，忽然面色一變，一把摀住他的嘴巴，低聲道：「羅將軍來了。」
楚興海自然不敢真讓大元帥聽見這席話，趕緊住了嘴。他偏過臉去，看見一位全身著甲的將領緩步走來。
「羅將軍，平日看你做事都風風火火，今天怎麼連走路都不帶點聲，存心要看我老楚的笑話不是？」
羅將軍面色平靜地道：「是你自己不小心，我隔著幾十丈就聽見你在叫罵了。你說的那些東西，我會馬上忘掉，下次別這樣罵了。我是來傳達大帥命令的：你二人速速整頓部隊，注意看好信號，大概半個時辰後，大帥會對敵軍發動第二波攻擊。」
「在晚上對亡靈部隊發動偷襲？他是老糊塗了還是發瘋了——」
「楚將軍！」羅將軍的面色冷了下來，「這是第二次了。我最後勸你一次，不要在背後議論大帥。我們做部下的只管執行命令就行了，懂嗎？」
「我知道了。」楚興海低下頭去，「我會執行命令。請你不要告訴大帥。」
「下不為例。」羅將軍轉身大步走開。
是夜，墨雲遮蔽了星光，渾濁的霧氣佔據荒原。忽有一道流光劃過天際，穿透了重重濁霧，重若悶雷的震顫聲緊接著響起，漫山遍野的騎兵吶喊著衝向那片象徵著死亡的霧氣。
儘管十餘天來攻無所獲，同袍死傷無數，但只要大帥一聲令下，他們的士氣就彷彿在剎那間恢復到了極盛之況。他們跨上戰馬，齊聲呼嘯，呼喊著往昔墨甲騎士團戰無不勝的威名，整個荒原大地也為之戰慄。
龍斬凌高居戰車之上，手持龍魂之劍，所指眾騎衝鋒之處，魔華先祖英靈的咆哮彷彿就在耳邊迴響。他運足氣力，嘶聲長叫：「墨甲軍所向無敵，豈能為區區碎骨阻擋！我以魔華守護者之名起誓，此戰——必勝！」
二十萬墨甲騎兵齊聲吶喊，山呼海嘯之聲響徹四野：「必勝——」「必勝——」「必勝——」
騎士們鬥志高昂，熱血激盪。無論怎樣的挫折，都無法阻止他們對龍魂之劍的信心，信念，和信仰。
戰陣後方，一團巨大的光球冉冉升起，輝光穿透了蒼茫的天際，如初生的太陽。金色光芒迅速蔓延過來，直刺渾濁霧靄的深處。在金光伴隨下，騎士團全力衝鋒，再度殺入那片死亡的領地。
濁霧之中，原本銅頭鐵骨的殭屍和骷髏們此刻卻在痛苦地掙扎著。它們身體內部隱隱約約透出金色光澤，正與作為行動能力本源的黑色心核做殊死搏鬥。在一擁而入的墨甲騎兵面前，它們就是砧板上的魚肉，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衝鋒，衝鋒，一往無前，摧枯拉朽，所向披靡。騎士團衝入了死亡領域的腹地，昔日不可一世的不死亡靈被馬蹄踐踏成肉泥與碎骨。
楚興海一槍刺穿了一頭殭屍的心臟，在四周震耳欲聾的吼叫聲中大喊道：「這些骨頭怎麼都像吃錯yao了？」
銀甲騎士大吼著回答：「我就說了，大帥早有計謀，不需你我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