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如煙
燦爛奪目的星光匯聚於一點，順著司星落的手指，沒入林楓眉心。他當即止住了垂死的吼叫，動作凝固定格，如同冰封的死屍。
那些受他意志牽引，凝聚在身後數萬騎士團將士的凶靈，在星光沒入眉心的瞬間就如烈日下的積雪，來不及發出任何驚詫的嘶吼，頃刻煙消雲散。
胸口處那張千羽雨琪贈予的祭道龍神符感應到寄主的滅頂之災，驟然散發出耀眼的光芒。然而司星落只一動念，被尊為道家保命神器的符咒的動作便在半途凝固，光芒消散。
物質界的一切防禦都被剝落，司星落指引著那一點星光，直取他意識海中的靈魂。
「找到了……」司星落心中默念，以自己的靈魂力量為牽引，驅動星光撞擊過去。
無論一個人的**或意志多麼強盛，只要未能達到匯聚神格的神祈地步，靈魂都是一樣地脆弱。而邙族司家的家主，正掌握著攻擊靈魂的禁術。
只需要一擊……
然而在衝入意識海之前，司星落自己的靈魂力量似乎觸動了莫樣東西。
世祭之痕
為什麼會在這裡？
司星落心中一震，還來不及作出撤離的反應，世祭之痕的力量便挾裹住了那一點星光，順著來路反過來沒入她眉心。
連一瞬間都不需要，滅頂之災的對象就完全轉換過來。
司星落渾身顫抖了一下。以半神之力，她只來得及轉過頭去，往棘輪戰車的黑暗深處投去了最後一個眼神。
最後的回眸，寓意萬千。
可恨那以羸弱之軀立志拯救世人的斷罪之辰還需要更大力量的援助，我卻只能陪他至此……
司星落的身軀往後倒下，跌落棘輪戰車下的荒草野地中，灑下一地金色的血液。那雙洞悉世情的雙眼緩緩閉上。插在她胸口的西萊聖劍被半神之血浸潤，漸漸失去了一身暗紅色的光澤。
「卡嚓……」銀色的面具發出開裂的輕響，而後從中剝落，碎片簌簌落下，露出少年蒼白無神的面龐。他抓不住那柄跌落血泊的聖劍，失去憑依的軀體仰面倒下。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胸口處那張被半神之力壓制的祭道龍神符再無約束，重新釋放出璀璨奪目的光芒。在熾烈的光芒中，那具奄奄垂死的軀體漸漸隱沒、消失……
一名劍宮老者眼見情勢不對，一揮手擲出了手中長劍。這一招雖是匆忙使出，卻也大有來歷，乃是上古時代傳承下來的秘技——百步飛劍。
劍影如梭，傾時貫穿那團光芒，去勢不止射掠出數千丈遠。然而光暈散盡，那少年無影無蹤，卻連虛影也沒有留下。
前後的局勢變換，不過就在短短一息之內完成。人們只見各色光華盛極而逝，邙族的占星師們這才發現自家家主倒在了血泊之中，慌忙呼喊著圍了過來。
劍宮中一名老者朝著棘輪戰車內喊道：「殿下，您沒事吧？」
「我無事。」黑暗中傳來了一聲漠然冰冷的回應。許久之後，又傳出一聲長歎：「天命……」
在他右手握處，一根鋼鐵淬煉的荊棘條鏗然斷裂。
遠方，風鳴峽谷的天空，龍澤荒原的天空，魔華帝國乃至整個東方大陸的天空，鬱積半載之久的陰霾沉雲俱散入席捲大陸的狂風之中，即至黎明的夜空豁然開朗，億萬顆離世已久的星辰俱在此時現出身影，彷彿歡慶著一位膽敢遮掩天機的叛逆者的死去。
這一刻，千萬黎民蒼生從睡夢中驚醒，被冥冥中的意志牽引著望向星夜蒼穹。那億萬顆閃爍著的星辰之中，總有一顆代表了他們注定的命運。
棘輪戰車前的占星師們翹首以望，悲憤和蒼涼佔據了他們的胸膛。
這群人是天理不容的叛逆者，那位逝去的半神祇是他們悲慘宿命的一個縮影。夜空瀚海中每一顆星辰都指引了一個生靈的命運，唯獨他們，這群自詡冷眼觀世的「尋道者」，卻無法擁有自己的星命。
天機已顯，黎明將至。
在東方投過來的熹微的晨光中，失去了主人的黑鱗巨龍向著天空張開遍佈利齒的嘴顎，**出沖天而起的黑色炎流，伴隨著巨大的咆哮聲直震穹窿。
劍宮的弟子們面面相覷，不敢直視棘輪戰車裡那道蒼冷的目光。口口聲聲說要為師報仇，事到臨頭卻被一擊而潰，甚至到最後也沒能留下那人。
集二十萬軍力撲殺此獠，本以為統領與大神官過於興師動眾，不想竟還未能畢功。那位罪魁禍首，當真不是凡人之軀嗎？
忽有一位邙族老者沉聲喝道：「此獠還沒去遠，就在連營之中，南偏北，三百里處」
人們為之一愕。棘輪戰車之內傳出離虛森冷的嗓音：「傳令全軍，拔寨，點將」
五百里連營某處，十餘名士兵守衛在一座營帳之前，突然從帳中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呼。衛兵還未及衝入，就聽見那女子自道：「我沒事，都別進來」
此時正值烏雲漸開，星光灑落的時刻，當時那帳中突然亮起的一簇光芒被星辰之輝掩蓋，未能引起旁人的察覺。繼而滿空放晴，萬星映照，人們驚呼不已，更無人覺察帳中異樣。
營帳之中，一名白衫銀髮的女子抱住一具遍身被鮮血染透的軀體，在他蒼白無神的面龐上摩挲了片刻，眼中糾纏迷茫之色漸漸被堅定所代替。
她扶住此人盤膝坐下，取出三塊明黃色符咒分別貼在他雙肩、胸膛三處，口唸咒訣，施展出劍宮療傷秘術。須臾之後，就見傷者臉上漸漸有了血色，卻沒有睜眼醒來。
女子卻無下一步動作。她遲疑了一瞬，張口喚道：「林楓……」
「原來是你啊。」盤坐著的少年回以沙啞的嗓音。他緩緩睜開眼睛，眼中卻沒有了以往那般動人的神采。
「經年不見，不想會在此地相遇。梅麗，你……還好吧？」
用以壓制魔族狂躁之血的「世祭之痕」被司星落擊碎，加上意識海遭受重創，林楓此時的思維一團紊亂，只想痛飲人血。這時候他還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語，僅僅是以僅剩的意志在支撐。
認出身處的環境之後，他深深地知道，要想留住性命，就不能輕舉妄動。
他此時此刻的狀態，只怕連萊斯軍中任意一名中級將官都打不過，遑論眼前這位獨處一個帥營、氣息輕若虛無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