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群情激奮的聲潮傳到白凡耳中,他嘴角一咧,帶著猙獰的冷笑揮手大喝:「攻城!」
黑壓壓的步兵隊伍向兩邊衝去,一架架攻城撞車被士兵簇擁著飛奔上前,裹著鐵葉的巨大木頭狠狠撞上低矮的城門,發出轟隆的巨響。士官喊著號子,撞木再度出擊,如此兩番,殘破的城門轟然倒塌,露出裡面還在分發武器的阿甘市民。他們本就沒受過訓練,只因一時激憤而留下來,此時陡然瞧見望不到邊的黑色洪流如決堤的洪水湧來,頓時哭爹喊娘亂成一團。
「不要亂!城衛軍頂上去!」巴克納聲嘶力竭地叫喊著,一些官員也大聲喝令,一輩子只同山賊們交過手的城衛軍夥同裝備華麗的貴族私家衛隊一併迎了上去,與大肆衝鋒的破虜步兵正面撞上,立時激濺出大片血花。
阿甘城衛軍固然戰鬥力不強,初上戰場的破虜軍同樣不是百戰精兵,剛衝過城門口就被攔住,後面的士兵吶喊著只顧衝撞,掀倒了前面的同伴,更多人競相踩踏,竟在狹長的門洞裡亂成一團。白凡和阿拉裘便被擠在其中,拚命喝罵也無濟於事。
眼看著敵方的洶洶攻勢被抵住,阿甘市民也都生出了「西方蠻子也不過如此」的熱烈鬥志,青壯年人在巴克納的帶領下各分發了武器,組成了十來支戰鬥小隊。這時卻見更多破虜步兵通過攻城梯從牆頭躍下,如蟻群似的接連不斷地殺過來。巴克納心頭一涼,命令戰鬥小隊頂上去,然後對身前衣著華麗的劍客低聲吩咐幾句,自己悄悄往後退到幾位官員身邊,幾人低聲商議起來。
「怎麼辦?」
「燒了糧倉,馬上撤退!」
「不能燒,他們會遷怒於市民,而且很快攻擊下個城鎮……」
「我已經派人去了,沒時間向你們解釋,要走的趕緊了!」
此時城門口激戰正酣,已若一鍋煮沸的開水,廉價的鮮血在空中激灑,人們心中的暴戾凶狠在此盡數發洩,精良的鎧甲護不住脆弱的生命,殘肢斷臂的血肉在地上堆積,驚恐的人頭無助地翻滾,吶喊與悲鳴是慘烈的主旋律。
濃濃的腥味足以讓正常人窒息嘔吐,但在充斥著戰鼓與喊叫的戰場上,每個人都退化成原始的野獸,你死我活的廝殺在各處上演,而冷眼旁觀的幕後者已嗅出失敗的味道,並已經做出逃離的準備。
「跟我來!」巴克納招呼著人們離戰場越來越遠,迅速消失在房屋群之後,卻見一道熾烈的劍芒悍然擊來,摧枯拉朽地破開石牆,灼熱的氣浪向這些人身後迫去。熱浪之中一個人影激射而至,魅影般劃向巴克納腦後。
聽到嘶嘶迫近的風聲,巴克納稍微一偏腦袋,身子向前屈服,一道火熱劍氣便從他耳側掠過。白凡的身形已經貼了上來,巴克納的右肘猛地向後撞去,同時拔起一片雪亮的刀光。右肘不出意外地擊空,但他旋身橫斬,如閃電擊過,刀光在腰側帶起艷麗的圓弧,在對方身上留下了一道深傷。
鮮血附著在刃上,冷冷對著已經躍到前面的敵人,巴克納一擊得手,心中大定,默默打量著眼前的劍客。對方被刺中了左臂,雖然仍可以揮劍,但身體平衡已受影響,勝利的天平已向巴克納這邊傾斜。
白凡同樣默默打量著巴克納。此人蓄著整齊的短鬚,身形修長,穿著文士長袍,倒不似傳聞中那般兇惡模樣。但他竟能傷到自己,實在出乎白凡的意料。他沒想到這樣一個邊陲小城中也藏著如此高手,剛才那一下確實是輕敵了。好在他身手敏捷,否則那道刀光就不止是刺中他左臂了。
鮮血滲透衣袖,白凡看也不看,眼見對方架勢並無破綻,便忽然往後撤去。巴克納先是一怔,繼而明白過來,連忙追了過去。白凡沒有理會他,飛速刺出幾劍,躲在馬車後面的幾個貴族頓時喪命。
巴克納心中大為惱怒,厲喝著揮刀撲上。白凡轉身招架,熾烈的劍氣迎上如雪刀光,一時難分難解。巴克納不敢久戰,驟然爆發出猛烈的攻擊,刀芒如水中日輪般漾動,雪頂冰光將慘淡的火焰完全吞沒,白凡頓時拙襟見肘連連後退。巴克納卻趁此抽身急退,只留下一聲尖利的呼哨,轉眼消失在東方城外。
白凡佇立原地,呼吸不穩,握劍發愣。
「好快的刀!」阿拉裘從遠處望來,大聲感慨,不等白凡反應,又揮動鋼叉衝入城衛軍中奪走數人性命。越來越多的破虜戰士攻進來,城衛軍已然無法支撐,卻仍死命抵抗,離全軍覆沒已然不遠。
白凡哼了一聲,忽而轉頭抬眼望去,遠方西北城區的角落裡,一股濃煙向天衝起。那個地方……白凡臉色大變,足下發力往那方狂奔而去。只在幾息之間,火舌已漸漸湧起,在房屋群中辟啪著吞吐跳躍,似乎在嘲笑他的失敗。
然而縱使他心急如焚,卻不得不在一座高大的官邸前停下。裡面藏著一道淡淡冰冷的氣息,像蟄伏的蛇,只待他從旁經過,就會暴起取他性命。
心中陰毒的幽火已經無法抑制,他鬆懈了呼吸,放慢腳步,逕直朝著那個潛藏的氣息走去。劍勢蓄積,將他衣衫鼓動,長劍上火焰熾燃,與前方沖天的火光相映相襯,如浪如潮的劍氣向暗中那人撲去。
那人自覺無法隱蔽,伴隨一聲低沉的冷笑,將官邸前門推開一尺的縫隙,顯露出其後華麗的衣著與陰鶩的面容:「你一個人?」
「巴克納沒有教過你,點火後要趕緊離開嗎?」白凡的笑容同樣陰沉,甚至稱得上扭曲。
「沒一顆值錢的人頭,我無法交差。」
「就算有,你也帶不走。」白凡走到門前,氣勢已達巔峰,「可惜,你的頭不值錢!」此言未畢,灼熱的劍氣已洶湧而出,透過一尺的門縫,轉瞬襲至對方面門。
此劍之快,出乎那人意料,他慌忙仰面橫劍,鏗然一震,身形連退。白凡趁勢迫近門內,揮劍如雨,將那人各處要害都籠罩在內,逼得他連連後退。
「這麼慢的身手,居然能活到現在,看來魔華的高手實在不怎麼樣啊……」白凡口中譏笑,面容愈顯猙獰。那人慘叫一聲,胸腹之間被劃了一劍,鮮血飆灑而出。白凡正要追擊,忽然腳下一沉,不由自主地向地面跌去,同時聽到砰然的連番響聲。好在他身手了得,勉強穩住身形,只見屋內光芒陡暗,兩旁破空之聲接連襲來,慌忙大力後撤。
黑暗中烈焰劍連連揮動,織成細密的劍網,饒是如此仍中了數柄暗器,同時一道凶厲的劍芒襲來,一下便破開他的劍網,更加兇猛的攻勢接連不斷地湧至。
對方的劍勢,比之前何止快了一點半點!他做張羅的,只是一個等待獵物的陷阱!
白凡生出無比羞惱的情緒,心中卻更加冷厲平靜,任對方刺中一些不致命的地方,以換取後退的機會。漫長的糾纏之後,他終於再度退出官邸之外,那人的追勢也隨之一滯。白凡趁機反擊,兩種顏色不同卻同樣危險的劍芒在一尺的門縫中交錯閃耀,獵人與獵物已經沒有了明顯的界限。
城外草坡上,眾多精甲騎兵環伺之中,破虜軍的幾位統帥正關注著城內戰局。當沖天的火勢從阿甘城西北角升起的時候,人們再無法保持沉默。
「真是堅強的決心啊,看來我低估了他們的鬥志……」
李察德道:「阿拉裘和白凡兩位將軍都沒有統軍攻城經歷,總需要歷練。我相信他們下一次會做得更好。」
秦南飛擰緊眉頭:「我們的將領大都沒有經驗,若讓他們一個個歷練,只怕……如果敵人實行堅壁清野的策略,我們又沒有補給……」
「哈哈哈,秦都統過慮了,魔華帝國那一套官僚體制注定他們無法實行這種策略,恐怕提出這種建議的人反而會被丟進大牢吧!」
「但巴克納這個人,若不盡早除去,將會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
「那麼如果下次遇上此人,就請秦都統親自出馬除掉他!」盤坐在戰車上的成原揮了揮手,戰車向前行去,「現在,就讓負責此役的兩位將軍向我們介紹一下經過吧!把戰統們都召集起來,讓他們也聽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