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一離開眾人的視線,林藍雙就迫不及待地拉住林楓往後院跑。在後院最大的馬廄裡,溫柔的橘黃色燈光照耀下,曾很榮幸地挨了阿舒達斯大公一掌的白馬正在一群僕人的伺候下慢條斯理地吃著草料,另有專人替它梳洗毛髮。
似乎感應到了林楓的目光,白馬無雙抬起眼皮望過來,認出這個曾敢坐在自己背上傢伙,很不屑地打了個響鼻,扭到一邊吃草去了。
「弟弟,這死馬竟敢瞧不起你,給它點顏色看看!」林藍雙見林楓面色不豫,在一旁煽風點火起來。
林楓頂了頂墨鏡,無所謂地道:「一個畜生而已,我不跟它計較。」
「不行,它是你的馬,敢不讓你騎,你就好好教訓它一頓,打它個半死,狠狠蹂躪它,讓它認清尊卑上下,看它還敢囂張不!」
「呃……你小時候是不是對白色的馬留下了什麼心理陰影?」
林楓此言一出,剎時間所有僕人的動作都有一定程度的變型,臉上的表情都怪異起來。一位給白馬梳毛的下人一不小心用力過猛,木梳刺痛了半瞇著眼的無雙馬,它怒嘶一聲後蹄踏出,一位梳理馬尾巴的僕人慘叫一聲摀住襠部仰面而倒,馬上讓守在附近的僕從們手忙腳亂地抬下去了。
「真可憐!」林楓目送那位倒霉的人被抬走,在心裡為他默哀。
「都怪你,誰讓你說我心理變態!」林藍雙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又見剛害了人家下半生的無雙馬優哉游哉地邊吃著上等草料邊賞花賞月,惱火地一跺腳,推了推林楓道,「你看它那樣,拽得像什麼呀!你一定要給它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快去呀!」
林楓卻僵立不動,低聲道:「讓它終生難忘……它要是恨上了我又怎麼辦?」
林藍雙不作聲了,凝立在他身後,久久無語。兩人默默注視著無雙馬享受馬類最好的生活,半晌,她忽然走近一步,輕輕靠在林楓肩膀上,扶住他的手臂:「弟弟……」
林楓身子一僵,微微掙了掙。林藍雙隨即鬆開手,展露出微微笑容:「我想起了一件禮物,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不過,你得把那匹劣馬降服了才行。我去替你拿來,你先試一試吧!」
林藍雙似乎想到了很美好的東西,面帶春風地走了。
林楓托著下巴瞧著君王一般傲慢的無雙馬,心中已經開始盤算:如果真要降服它,應該怎麼做呢?方法有點多,一個一個試吧!先進入它的幻境,用荒蠻野獸嚇嚇它,然後以救世主的姿態降臨,再許之以美麗的母馬……
餵馬的僕人們發現,這匹似乎永遠在不緊不慢地進食的馬大爺終於吃飽了。不僅吃飽了,它還閉上了眼睛,進入了安詳的睡眠。這個發現讓僕人們又驚又喜,他們很安靜的撤走了,只留下了那位靜靜注視著白馬的奇異少年。
馬廄裡空曠而安寧,空氣中散發著溫暖的氣息。柔和的風從高窗滲進來,抓撓著白馬的毛髮,編織成雜亂變幻的紋路。林楓的長髮也一縷縷飄起、擾動、輕拂臉頰。點點星光透露下來,消融於並不微弱的橘黃色吊燈照射下。一人一馬相對而立,白馬閉著眼,卻慢慢走近。
林楓摘下墨鏡,蔚藍的瞳孔裡映出無雙馬慢慢睜開的大眼,兩者對視無聲。白馬輕輕噴出一口氣,低下頭蹭了蹭他的肩膀。林楓撫摸著它的鬃毛,白馬溫順地半瞇起眼十分受用。心靈最深處的貼近,讓兩者在短暫的時間內就如相處多年一般融洽起來。
林藍雙特有的輕靈腳步聲從背後傳來,同時到達的還有她的讚歎:「林楓,你太棒了!不愧是我的弟弟啊!」
林楓回過頭來,看見她欣喜地望著自己,上下打量著自己身型。在她身後,數名僕人舉著托盤從昏暗中現出身形魚貫而入。托盤被鮮艷的布幔覆蓋著,從凹凸形狀看起來像是精緻的瓷器一類。
林藍雙與他並肩而立,打量著他的高度,滿意地點點頭。僕人們在他們面前一字排開,俯首恭立。
「這是輝耀軍團的銀色光輝戰甲,姐姐特意為你留了一副。來,讓我給你穿上。」林藍雙說著走去掀開第一個托盤的紅幔,捧起托盤裡的銀亮頭盔,細心地為林楓戴上。
「這……不方便吧!還是我自己來吧!」
「哼,你一個人能穿上盔甲?大男人還怕什麼,我是你姐姐啊!別亂想,好好站著就行!」林藍雙又給他套上背甲,接著是肩甲、臂甲、腋甲、腕甲、肘甲,然後她抱著胸板甲繞著林楓轉起圈來,蹙著秀眉尋找下手的部位。
「大姐,你確定你能這樣把盔甲穿上去?我聽說頭盔好像是最後才戴的。」
「是嗎?哦呵呵,沒關係,我們重來好了。」
…………
「咦!這是什麼?緊身衣!我怎麼不記得還有這玩意兒?……呵呵,弟弟,不好意思,我們再來吧!」
「咳咳,你辛苦了!」
…………
費盡千辛萬苦,經過無數次失敗和重來,林楓強忍著不讓自己打瞌睡,林藍雙仍還是興致勃勃尋找搭配方案。直到綺仙的到來。
綺仙喝過酒了,小臉紅撲撲的,眼中已瀰漫著幾絲迷離的醉意,連手腳的鈴鐺聲都釀成催睡的醉韻。難得綺仙仍然準確地記起了穿戴各部位鎧甲的順序,經過一番忙亂,林藍雙總算將盔甲各部位都裝配到了林楓身上,最後為他扣上背後的猩紅色披風,一直垂到地面。
林藍雙走遠幾步,上下打量著林楓的新裝扮,展露出如花笑靨:「白馬小將!真不賴啊!你等等,我將給你畫一張像。」說著匆匆轉身去了。
林楓俯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模樣,一身亮銀色鎧甲還真有幾分看頭。各部位的花紋連貫起來,串成一個整體。身甲前部分成左右兩片,每片中心有一小型圓甲片。胸甲和背甲在兩肩上用帶扣聯,甲帶由頸下縱束至胸前再向左右分束到背後,然後再束到腹部。胸甲前部雕有一個猙獰的厲昂獸淺紋,給整副盔甲增添了森森凜人的氣焰。腰帶下左右各一片膝裙。兩肩的披膊有兩層,上層作虎頭狀,虎頭中吐露出下層金緣的綠色披膊。整副鎧甲看起來威風凜凜,而且胸前厲昂獸表明這是一套將軍甲,象徵著力量與權勢。
「還人模人樣的嘛!」綺仙也看得頻頻點頭,「只可惜……」
「可惜什麼?」
「沒什麼,只覺得某人與這套鎧甲不相配。」
「哦?看來,要是換成浩無荒哥哥,你八成已經撲過來了吧?」
「哼!林楓,你真有隨時隨地惹人生氣的天賦!都跟你說了別再提他,你就不能管好自己的嘴嗎?」明顯喝多了酒,綺仙的語氣也沒平日那般婉轉溫和,而且不掩眸中煞氣,隨時可能化身為凶厲的惡獸。
林楓也不想作無謂的鬥爭,轉了話題道:「宴會上也沒見你喝多少,你又去哪兒偷酒了?」
「哼!別人請我的行不行?就是那個看你不順眼的鄔艾迪,你去找他呀!」
「我找他做什麼?算了,你已經醉了,還是早點歇息吧!」
「我醉了麼?只要我不想,又怎麼會醉!來來來,讓我們來打一場,聽說你偷學了破日拳,也讓我見識見識……」綺仙說著踏風疾衝過來,伸手去抓林楓喉嚨。不過看似迅猛快捷的一擊,卻因為醉意有了些微的緩慢,在林楓眼中更是破綻重重,他隨手一抓就將綺仙的身子扯到了一邊。綺仙急速旋轉,從他手下掙脫出來,揮舞著爪子猛撲過來,被林楓一掌拍得踉蹌後退。
綺仙站穩了身體,瞪著林楓直喘粗氣,兩腮染得暈紅。林楓聞到她呼出來的酒氣不禁大皺眉頭,這可不是一般的酒氣,其中夾雜了一絲淡淡的渾濁的藥味,絕不是什麼好東西。林楓現在有些擔心,鄔艾迪……他還活著嗎?
綺仙呼出幾口濁氣,眼神更加昏沉了。她搖搖晃晃走過來,從林楓身邊經過,抓著無雙馬的鬃毛一躍而上。無雙馬怒噴一聲,抖動著馬蹄,只是礙於林楓還在身邊沒有立下痛手,抬眼向林楓投去了徵詢的目光。林楓搖了搖頭,惹得無雙馬不滿地低哼一聲,閉上眼不再看他了。
綺仙就騎在白馬背上,抱著馬脖子打起瞌睡來。從那恬靜溫婉的面容,真難想像她的真實性格。林楓暗暗歎懷:其實,她閉上眼睛,無需動作,就比平日裡掩藏了太多隱秘的目光要可愛多了。
遠遠傳來林藍雙的喚聲:「弟弟,我來了,你先坐上去——」
林楓看了看馬上的綺仙,搖搖頭。林藍雙小跑過來,兩名侍女抱著畫板材料小心地跟在後面。等她走至近前,也看清了抱著馬脖子呼安詳入眠的綺仙,頓時蹙眉叉腰,鼻中發出一聲冷哼。
林楓見她面色不快,安慰道:「要不我犧牲一下,你給我倆畫一張兄妹白馬圖?」
「哼!誰高興給你們畫!」林藍雙一甩袖擺,轉身就走。林楓只能苦笑著目送她走入外邊暗影之中。不過片刻之後,昏暗中傳來她淡淡的聲音:「明天早點起來,我們去打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