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術公會裡的眾多弟子們都已經知曉,原本設備最好耗費最高的八號練功房已經被某位少俠無償徵用,並從門板上的顯示牌可以看到上面長時間顯示的「深淵」難度等級。
想到平日一個銀幣一小時的高價房間竟被一個外人佔據,尤其聽說那人還只是個未及二十歲的少年,七師兄八師兄九師弟等等一干人馬都憋著一肚子不滿,加上綺仙同學貌似無意實則居心叵測的挑逗,某人與拳師眾弟子們的矛盾日漸深化。他們便每日有事沒事就在門口晃悠,等著給那小子一個下馬威。不過他們當然明白長期處於深淵難度的人物的實力到達了怎樣可怕的程度,打定主意趁其不備一哄而上,教訓一翻就揚長而去。
純潔的綺仙很粗心地忘了提醒他們:他們的師父每日傍晚獨自進入八號練功房,並不是去指點房內那人的武技,而是要找他幹架!
而此時的林楓正在重重魔法射線與流動火海打擊下埋頭進攻迅捷無比的能量虛像,還不知道有很多人在等他,等了不只一個星期。
「『深淵』難度確實很了不起,四師兄去歷練之前也能達到『噩夢』程度,那傢伙差不多相當於兩個四師兄,也就是三個我,按照我們的平均水平來算,等同於我們五個人。我們雖然有八個人,但由於配合的問題在實力方面並不佔優勢,唯一的勝算就是突然襲擊,一定要打他個措手不及!」
「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居然要出動我們東束八虎,希望不要讓我失望……」
「八虎」無聊地等候在門口,雖然口上說著要小心謹慎,但個個臉上都沒了當初的精神與煞氣。哪怕房間中住的是殺僧浪,在連續等待一個星期而不見其人之後,這夥人可恐怕沒了興趣。不過每到大家的眼中快出現「散伙」暗示的時候,清純可人的綺仙小姐便會「路經」此地,給他們注入新的活力。瞧,她又來了。
「祁大哥,琺大哥,你們還在等嗎!真是有恆心的男人啊!」
七師兄、八師兄便都打起了精神,揮擺胳膊展示肌肉,以很淡然地姿態說道:「這也沒啥,其實在下倒想與這位林楓先生交個朋友,不過他不尊重我們拳術公會的榮耀,我們總得讓他道個歉吧!」
八師兄作為一位頗有風度的紳士,更加超然地揮揮手道:「為了公會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事後如果林先生覺得受到了傷害,我願意以個人名義向他道歉……」
饒是以綺仙小姐純潔的心靈,也忍不住在柔潤的嘴角勾出一個古怪地幅度,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不過她在一眨眼之後就為這樣古怪的表情接上後續的動作,感動地擦擦眼淚:「祈大哥、琺大哥,你們真是太好了!」
一個見習學徒也趁機附和:「那是當然,七師兄、八師兄俠骨柔腸,是男兒中的男兒。哪位小姐要是能嫁給他們就是承了幸運女神的眷顧……」
綺仙小姐很贊同地點頭,眼中幾乎要冒出崇拜的星星光芒來。剩下的幾名小學徒也連聲稱是,一時間馬屁如潮,字字句句直道嫁給兩位師兄的女子會多麼多麼幸福,聽得綺仙小姐又擦了擦眼睛,羞怯地以玉手摀住面容,卻在無人注意地時候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臉頰,眼中快要冒出來的殺意才再次壓抑下去。
聽著他們的話語越來越不堪入耳,甚至提到了兩位師兄「身經百戰」、絕對能把女人弄的怎麼樣怎麼樣,綺仙再也忍耐不住,小臉羞得紅艷艷的,嗔惱地跺了跺腳,兩位師兄見勢不對連忙讓學徒們停下。
「我是有正事要告訴兩位大哥的。林楓的那位追隨者已經從西裡區回來了,而且已經取得了天空劍士的徽章。祈大哥可以先向他說明一下這件事,看看能不能和平解決……唉!不跟你們說了!」綺仙小姐精巧的耳垂都已經紅了,跺了跺腳掩面而走。
兩位師兄呆呆地看著她消失在拐角處,回過神來對望一眼,喃喃地道:「天空劍士……難道我們三個人約戰他一個?」
「我們先跟蹤他,然後假意和他接近,弄個借口一起教訓他!」
幾日後的傍晚,落日的餘暉滲過公會後花園的高大欄杆,灑入嬌艷芳妍的百花叢中,正是綺仙喜愛的風景。小女孩獨自在花叢中散步,人面桃花交相映,在落日下融成一派悅目的美景。輕柔的風撩動她翠綠色的髮梢,女孩兒輕輕撥弄,手腕上的鈴鐺細碎地響動,輕靈悅耳。一張粉嫩的臉蛋在夕陽映照下透出紅暈來,嬌艷迷人。
少女隨手採下一支粉紅的花朵,伸到鼻翼下嗅了嗅,停住腳步,抬頭去往天邊萬般形狀的晚霞,眼中透出迷濛的神色來。鈴聲漸止,鳥鳴聲稀,花園中一時間顯得突兀地安靜,甚至是死寂,也如少女此刻的心情。她又想念起那個永遠的背影了。
一聲輕歎,花瓣飄散,紛紛揚揚隨風旋轉著灑落,有幾瓣落在她淡綠色的裙上,本應是美麗的點綴,卻在片刻之後像碰上最鋒利的刀鋒般化為幾片慌忙逃開,接著被無形的亂刃切成了點點粉末,跌落塵埃。
「一個女子究竟能夠怎樣才能進入另一個人的眼內?美貌,性情,武技,家世,血脈,或者是那些取悅男人的琴棋書畫?無論怎樣努力,姿色衰退之後還不是要回歸塵埃?為什麼……」
少女呢喃自問,眼神迷離。卻有輕微的腳步聲從旁傳來,一個聲音撥開茂葉觸及耳膜:「在你心中,所有的男人都是如此吧!哪怕浩無荒,也只是貪戀某個人的美色?」
綺仙一挑秀氣的眉梢,凜然喝道:「你也配提他的名號?一個小跟班而已……」她忽然止住話頭,轉過身去,面上已經恢復了甜美的笑容,輕聲道:「秦錯哥哥,你來了。」
秦錯的衣衫有些凌亂,即使經過整理,也有很多地方無法復原,明顯有被重擊的痕跡。他一步踏近,沉聲道:「我要問你,你挑撥那幫人來對付我和林大哥,究竟是何目的?」
「秦錯哥哥,這點小事你也找上門來?」綺仙撒嬌似的撇撇小嘴,也沒有做無聊的抵賴,兩隻蔥玉般無瑕的小手交疊在一起,微微低頭道,「我見你們過的甚是無趣,反正閒著也是無聊,就給你們找點樂子啊!一點點小麻煩,秦錯哥哥應該很輕鬆就解決了吧?」
她仰起臉來,眨巴眨巴眼睛,長長的睫毛下蕩漾著純淨的波光,令秦錯怔了怔,邁出的一步久久未能落下。半晌,他才道:「不管這件事是大是小,都脫不了挑撥離間的本質。你這樣的女人心機實在深沉,難怪——」清越的鈴鐺聲再次響起,夕陽下的一線柔光忽然明艷起來,秦錯匆忙偏開腦袋,臉側被一道勁風刮得生疼,削斷了一縷長髮灑落在肩頭。
秦錯怒目拔劍,森森寒意從劍上冒出,在殘陽映照下卻反射著月色般清冷的光輝。
綺仙若無其事地拍拍手,衝他微笑:「不錯,秦錯哥哥很快就認識到了我的本質。可是,要是來興師問罪,你的份量還不夠……」
秦錯的神色愈發惱怒,數步間的距離頃刻即至,白霜劍的嚴寒讓周圍花瓣上都凝結出潔白的霜氣來。
「秦錯哥哥,看來你是不肯罷休了。也好,你方才說的話多次暗示到那個人,已經完完全全惹惱我了。」綺仙甜甜笑著說出憤怒的話語,素手一揚,握住一柄白玉般皎潔耀眼的妖刃,迎著秦錯的長劍擊去。
兩刃相碰,發出呯的一聲脆響。嚴寒襲人,綺仙呵出的氣息在空中變成熱霧。然而光明刃上散發著的春暖花開的氣息,凝聚在極小的範圍之內,卻讓白霜劍上的氣勢開始消減。兩刃一觸即分,頃刻間灑下刀光劍影,將周圍空間攪得一片混亂。凌厲的殺氣席捲花叢,無數嬌艷的花瓣綠葉被攪成碎片四濺,失去往日的光澤。
比起初遇綺仙時的林楓,秦錯要強了不知多少倍。但今日的綺仙經歷過半載修行,也絕非昔日可比。兩人的交手激烈無比,周圍飄零的花瓣被綺仙的力量牽引,若鋒利的刀刃一般向秦錯襲去。秦錯的劍上寒光逼人,花瓣上凝結出茫茫嚴霜,紛紛失去了力量墜落。花葉飛舞中兩人的眼神都是無比的冷寂,在美妙的背景下進行著一場華麗的戰鬥。
人影閃爍,急促的刀劍撞擊聲如同演奏一首激烈的曲調,還有催人魂魄的鈴鐺聲為其伴奏。秦錯如同置身一場極為玄妙的夢幻裡,身體愈發輕盈,揮劍之快更超出了以往的極限,不過對方的光明之刃也展現出了不下於自己的實力,從各個難以預料的刁鑽角度襲來,其快疾其狠毒其判斷之準令人難以想像是出於這樣一個甜美的女孩之手。為了在凝滯的招式中尋找出路,秦錯的內心進入了不久前還不敢嘗試的境界。
空靈,寂靜,那漫天飛舞的劍光不再只展示他所學的劍術,也透出一種發自內心的大氣與隨性。林楓曾說秦錯的劍式要比自己堂皇,一旦跨入境界,便當仁不讓地表現出磅礡氣勢,反過來逼壓綺仙,詭譎的招式也只能逞一時之快。
綺仙嘴角微動,勾勒出一個弧度,呵呵笑道:「果然了不起,秦錯哥哥,就算你只是一個跟班,也學了不少東西嘛!」
秦錯心中微凜,這丫頭還有餘力說話,看來高出自己不少,被壓制只是一時現象吧!
就在他心神微亂之際,空氣中水光波動,一柄薄如蟬翼的光之飛刀悄然襲至眼前。緊緊盯著突如其來的殺招,秦錯幾乎把眼眶瞪裂,心臟在那一刻快要停止跳動。眼看飛刀即將釘入他眉心正中,自己的一生就要至此終結,他的臉上再無一絲血色。好在飛刀刺入他眉心一點便止,被一隻纖手捏住柄部,未能收走他的生命。
綺仙以她怯怯的眼神望著秦錯,緩緩拿回光刀,拭去刀尖上的血珠,忽然在秦錯煞白的臉上拂過,甜美笑著諷道:「大多數人死前都是這副表情,絕望、悲傷,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你還算表現較好的,沒有嚇尿褲子。不過也可說不定,也許是我沒看出來呢?」她說著故意往他身下瞄了瞄,秦錯的臉上頓時湧起一片紅。
「又羞又惱,還有些後怕,說不定還有些感激夾雜著怨恨,這就是你當前的心理寫照,對麼?」綺仙湊到秦錯面前,快要貼上他的臉,微笑著問道。少女的芬芳滲入鼻翼,秦錯卻拚命往後避開那張如花似玉的俏臉蛋,怒道:「不要以為憑著武力就能戲弄我!你這賤人!」
「哦,老羞成怒!嘻嘻!」綺仙聽話地後退半步,雙手交疊著垂下,微微低頭做出羞怯的樣子,「可是啊秦哥哥,我已經把你戲弄了,真是對不起啊!我真的不該這麼做……」
「住口!」秦錯的臉色漲得通紅,收劍入鞘轉身就走,迅速消失在樹叢之後。
綺仙甜笑著目送他離去,搖搖頭轉過身,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夕陽已經消隱,無邊暮色籠罩大地。任這滿園春色也沒了光澤,只能在各自的孤寂中渡過漫漫長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