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物自誕生起就注定了毀滅。一個宇宙的湮滅正視另一個宇宙的起點。寰宇中便有些幽深之處還隱藏的上一世毀滅的殘留物質,在鴻蒙初開之際與初生的生命力量結合,名之為混沌。
混沌之中,無生無死,更不見時間的流逝。所有的一切就在這處歸於終結。當中激流澎湃洶湧,正是宇宙間無始無終的大化洪流。一個生命由生至死,不過是一朵浪花的瞬間生滅而已。萬物的成長、枯老乃至衰竭,都毫不趁眼地消融征這大化之流中。
林楓那小小的心志,連不甘心地掙扎都做不到,便無知無覺地陷入寂滅當中,被那片洪流牽引著越陷越深,即將分散消融成為激流的一部分。這時候卻有一點桔黃色的微弱光點在這凶險的混沌中亮起,然而在千萬分之一瞬間便被宇宙中最為強橫霸道的力量絞殺成最基本的元素。
然而靈魂卻是這虛妄的世界裡最為特殊的物質。短短的千萬分之一瞬間,林楓的神志便像被無形的激流推震洗滌過一般,剎時清醒過來,以懵懂的狀態呆立半晌,不知身在何方。
眼前星光遍佈天河,原本朦朧的星海雲圖此時在眼中顯得具體清晰,能看見一個個盤旋成帶的星體。冥冥中所感應的心海,就在一片孤兀的暗淡角落散發幽藍光芒。
渡過了最凶險的一刻,林楓卻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劫後餘生讓他心裡悸恐得發痛,幾欲涕淚橫流。
片刻時候,那種恐懼的感覺如煙淡去,林楓穩定了心神,忍不住回頭望去,混沌的景像已經消失,只見一片漆黑的天幕,只有最純粹的黑暗,宛若一個幽深無底的滅世之口,看一眼便心神震顫。
天地偉岸的景像帶給凡人的感受實在難以消受。林楓只覺得那片黑暗似乎正要將自己吞噬咀嚼,驚恐下來不及思考,便本能地以最快速度往回路掠去。
意念回到身體,便有一股劇烈的陣痛從身體各處一起襲來,頭部像被人撕裂過一般。饒是以他的意志,仍無法忍受這樣的痛楚,抽著嘴倒吸一口冷氣,忍不住呻吟出聲。這一聲之後,他卻發現渾身痛苦如潮水般退去,更有一種奇異舒坦的感覺由胸及腹走遍全身,暢快得幾欲呻吟。
「林弟!你醒了!」雖然未睜開眼,林藍雙驚喜的呼聲從耳邊傳來,接著就感覺到一隻涼滑的小手扶上自己的臉,「你就這樣躺了一天,流了那麼多血,一動也不動,真是嚇死我了,就像……就好像死了一般!」
林楓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離劍那張帶著諷刺笑意的臉:「喂,小子!就算想不開,也不要在別人家裡揮劍自殘啦!還搞出了那麼多床單,想來個滿堂紅是吧?」
林楓聞言一躍而起,倒將守在他身邊的兩人嚇了一跳。他低頭一顧,瞧見自己赤著上身,躺過的地方儘是乾涸的褐色血跡,也是一驚。
「我已經昏迷一天了?」
「快一天了,現在是幻星歷5029年2月9日上午。親愛的林小弟,你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到底在玩什麼?你全身氣機走向也算平穩,身上又沒有傷口,哪裡冒出這麼多血來?就算是自殘,也到了不一般的境界呢!」
林楓抬起眼皮,正見林藍雙關切的眼神望來。林藍雙眸光中現出驚詫的神色,叫道:「弟弟,你的眼睛好明亮啊!跟會發光的寶石一樣!」
林楓訝然道:「有嗎?我的眼睛一直就很亮吧?」他偏頭向四周望去,然而雕花的鏡子又被他自己用被子給蒙住了。他也發現了眼中所看的世界跟以前不太一樣了,好像明亮清晰了許多,邊角細微之處也無所遁形。目光落到離劍臉上,離劍連忙摀住眼睛嚷道:「別看我,我不想被某人的燈泡眼照著!」
無奈之下林楓只得向林藍雙看去,從她如鏡剔透的眸子中瞧見兩點明亮的光芒倒映其中,灼灼有神。
沒過多久,林藍雙似乎也承受不住他灼灼的目光,面色微紅地別過臉去,輕聲道:「太耀眼的光芒也不一定就是好事,你還是拿個墨鏡戴上吧!」
林楓點點頭,記得衣櫃裡就有這些東西,便去取了出來。他一轉過身去,離劍如釋重負般舒了口氣,接著大叫起來:「你小子是不是練岔了氣,把內息都集中到眼部了吧?」
林楓帶好墨鏡轉過臉來,嘴角輕揚:「應該說是神功大成了,以後我罩著你吧!」
「嘿!你以為你帶個墨鏡就像殺僧浪了?」離劍抱起雙臂不屑地用鼻孔對他,隨即恍然般向林藍雙問道,「殺僧浪成天要戴墨鏡,莫非也是這個緣故?」
「他呀,純粹是臭美!」林藍雙眼神翩然,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圓潤的小嘴微微上勾,然後搖了搖頭。
林楓忽然想起昨日離劍出去找孟箜魂,不知道他與那些同伴會合了沒有。他便出言問道:「孟箜魂呢?你找到他了嗎?」
離劍嘿嘿笑道,眸子裡有種幸災樂禍的意味:「找是找到了,不過那小子當時正被一群人追殺,差點就完了!大哥雖然救下了他,可那小子傷得不輕,現在還躺著吧!」
「警備隊要員都折損不少,還有心思去找他的麻煩?」
離劍面現疑惑的神色,摸著下巴沉吟道:「不是警備隊的打扮,我以前根本就沒見過那種裝扮,而且都用手勢交流……莫非是三大使者的嫡系部隊?」
他撓撓腦袋,左手在嘴前揮了揮,像是要趕走什麼:「那些東西還是交給辭葉長老去想!小弟你剛剛醒來,氣力不佳,還是下去吃點東西吧!」
林楓懶懶地打了個呵欠,道:「不必了,我飽得很,你自己去吃吧!身上髒了,我去洗個澡!」
離劍笑笑道:「那你先去吧,我們在樓下等你!」他抽抽鼻子,又道:「這屋裡有股血腥味,現在又沒有僕人收拾,你乾脆換個房間吧!」
林楓聞聞也是,便點頭答應了。
收拾清理完畢,林楓換好衣服,卻在鏡子前凝注目光。鏡中那人,劍眉星目,英氣飛揚,嘴邊稚氣卻仍未消磨乾淨。但那雙眼中透出來的神采,堪稱勾魂攝魄。一雙眸子不知何時已經變成天藍色,凝望之下流光溢彩,晶瑩得就好像最純粹的寶石,神光攝人,彷彿一眼能望穿心底。
扎一接觸這樣的目光,就像靈魂被人直接摸了一下似的,林楓渾身一個激靈,汗毛乍起差點穩不住要後退,好在又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鏡中目光有些閃爍,神光微斂。林楓搖搖腦袋,給自己一個微笑,滿意地掃了掃額前幾縷黑髮,便戴上墨鏡,隱去那驚心動魄的光彩。他抿緊嘴唇再對鏡望,那張臉的氣質陡然一變,生出一股冷酷的意味。左右偏頭看看,他忽然朝裡面做了個鬼臉,哈哈大笑,震得鏡面瑟瑟發抖,爾後揚長而去。
林楓下樓轉了幾個房間,就在一個偏房裡發現了離劍和林藍雙兩人。桌子上擺了五道菜餚,離劍正飛塊地以指上柔緩的氣勁捻起一根觸鬚往口裡送去,林藍雙則懶洋洋地抱膝坐著,兩眼微瞇朝門口張望。
見林楓到來,貓兒一樣的林藍雙精神一振,抬起身子來招手笑道:「你總算弄完了,快來嘗嘗我的手藝!」她從身前拿起兩雙筷子正要分別遞給林楓和離劍,陡然發現離劍嘴裡拚命嚼著,又見盤子裡有道菜已經少了一半,頓時惱火地拿筷子往他伸出的手上打去。
離劍故意挨了一下,隨即以柔緩的勁道奪下筷子,望著林藍雙似嗔似怨的幽幽眼光,胸中不由一蕩。他飛快嚥下那口菜,嘻嘻叫道:「林美人真乃妙手,那句古語叫什麼來著的?下得廚房入得廳堂啊,娶回去當老婆真不虧!」
林藍雙面上微微有些得意,卻還是白了他一眼,眼中若有秋波滌蕩,俏婉的模樣瞧得離劍林楓均是一呆。
「哼,瞧你倆那呆樣,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林藍雙冷著臉哼出一聲,卻繃不住臉忍不住撲哧一笑,宛若春日百花齊放,「看夠了沒有?可別吃飽了秀色撐不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