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天師尊駕到,爾等賤民速速讓道!速速讓道!」
轟隆隆的車聲隔老遠就傳來,這些敞篷的車上載的卻是假山、玉柳、銅像等物。四輛載滿雜物的大車洶洶前行,數位紫衣武士抬著裝飾華麗的軟椅在中央躬身而進。最前方有數名白衫僕人清趕路當中的行人,讓的慢了些的連人帶馬車都給抬到了路邊。
此時正值進城的高峰時期,路上還是有幾輛車的,這些白衫僕人抬開一輛又掀開另一輛,忙得不亦樂乎,毫不理會路人無用的咒罵。
一位鶴髮童顏的老人叼著根煙管坐在軟椅上,緊閉著雙眼,在一片爭鬧聲中動也不動,若同睡著了一般。
他衷心的僕人已經為他清空了前方道路,連城門守衛都為這陣勢唬住,不自覺的往兩邊退了半步。
眼見著浩浩蕩蕩的陣容完全進入城中,林藍雙坐在馬車趕車人的位置上,學著林楓方纔的姿勢,抱胸歎道:「這年頭啊,一個比一個囂張!」
說著,她閉上雙眼,靠在廂壁上輕輕哼起不知名的歌謠。林楓站在馬車旁,聽著柔軟的語調輕輕漫上自己心頭,似有一些溫暖的感覺,便也不覺得等人的時間難熬了。
軟語成歌,別樣溫柔,將聽者的心弦輕輕撥動。林楓無意識地遠眺漸升到正空的驕陽,沉浸在春水一般溫柔的絮境裡,竟有些恍惚了。
就在短短的半年時間裡,他背負了很多,曾一度感到彷徨和迷茫,甚至是痛苦。然而若要他拋棄過往經歷的一切,去尋覓一個陌生的所在重新生活,也是決計無法做到的。人生,大概就是不斷馱負上自己覺得難以割捨的東西,在愈見難耐的疲乏中艱難前行的過程吧!也許不經意間,少年時的清澈目光便會被塵埃掩藏,換成一雙渾濁的老眼……
「小弟弟,想些什麼呢?」林藍雙止住歌調,睜眼問道。
「沒什麼,就是胡思亂想。」林楓攤開手掌,目光循著細密的紋理流進手心,發現自己對力量的控制竟有些生疏了。果然是不進則退。林楓有些無奈,這才幾天的時間,就明顯發覺退步了。看來,對力量的控制訓練又得加緊了。
「咦,你在研究掌紋嗎?我看看!」林藍雙跳下車來,搶過林楓的左手,微瞇雙眼煞有其事地研究起來,「呃……事業,生命,氣運,都算不錯吧,只是愛情嘛——」
「怎樣?」儘管知道林藍雙八成在胡謅,林楓還是有些好奇。
「愛情嘛——其實呢,你的愛情啊……」林藍雙抬起眼來,閃動的明眸和林楓望到一處,狡黠地一笑,飛快地抽回手去,「本姑娘也不知道!」她調皮地向林楓眨眨眼,再度回到車架上,得意地說道:「小伙子,吃虧是福!就算你以前的命運是亂七八遭倒霉透頂,有了姐姐的祝福,肯定給你改得幸福到沒邊……」
林楓微微一笑,卻聽見一個洋洋的聲音從耳後飄來,感歎地說道:「如此說來,林美就是一個幸運星咯!只不過,我們的林大小姐為什麼還煩惱得要離家出走呢?」
「呵呵,這叫體驗新生活!哪怕被一群纏人的傢伙煩到不行,姐也從沒改變過幸福的心情呀!」林藍雙翻了翻眼皮,即使這個動作也讓她做得無比順眼。她合手翹起二郎腿,輕輕踢著,道:「你小子真是很沒風度,讓一位美麗的女士苦苦等了好久,可算把你盼來了!」
離劍走過林楓身邊,揮著手道:「我可沒讓你們在這等我——如果知道林美會等我,哪怕有天大的事情我也得擱著呀!哎,算了,罪過呀!」
離劍牽起馬,挽著韁繩慢步向城門行去。馬車的咕隆聲再度響起,林藍雙端坐在趕車人的位置上,笑容裡滿是醉人的溫柔。
隆隆的車馬聲在街道穿行,緩緩停在一家旅店門口。離劍隨意地將韁繩拋給慇勤迎上來的小廝,轉臉躬身對林藍雙做出恭謹的一禮,除了嘴邊戲謔的笑意破壞了他合格的僕人形象:「我的公主大人,請下車吧!」
公主傲慢地道:「呼我為殿下!」她矜持地伸出一隻手臂,擱在離劍恭謹呈上的手掌上,慢慢地、幽雅地走下馬車,行入門面裝潢還算過得去的旅館。
等到進了旅店,趁著光線稍暗的時候,林藍雙嘻嘻一笑,就要將手指拿開,卻被離劍搶先一步握住。離劍沉穩地把她細嫩柔白的手掌拿到眼前,細細端詳片刻,又湊到鼻下聞了聞:「好味道!」
「啊——」林藍雙尖叫一聲,好不容易抽回手來,連退幾步,將右手往衣服上使勁擦拭,面色既慍怒又有些古怪地道:「離賤人,你知道你剛才的舉動有多失禮多噁心嗎?今天的午餐晚餐都可以免下了!」
離劍不慌不忙地道:「隨便你了!不過如果你餓得想吃了,我會考慮給你借錢的。」
「喲呵!你當本小姐窮大的?」林藍雙揮舞了幾下小拳頭,氣哼哼地對櫃檯老闆喊道,「老闆,一間上房!」
「真是不好意思,小店的上等房間已經客滿了,不止上房,連中等的都擠滿了人,只剩最下級的了!」早知這位小姐不是普通人,老闆一臉歉意地賠笑道。
林藍雙的身影為之一滯,她瞪了瞪眼,咬著牙半利誘半威脅地喝道:「我出雙倍的價錢,趕緊給我弄一個乾淨的房間出來,否則就要你好看!」
店老闆苦著臉,臉皮都皺到一塊兒去了,愁眉不展地訴苦:「房間倒是有,就是沒來得及收拾,恐怕難合小姐的要求。」
「這位美麗的小姐,如果不嫌棄地話,在下倒是可以騰出一間上房來。」林藍雙正有些發愁的時候,救急的清朗聲音從耳邊傳來。緊接著就轉出一個風度不凡的公子哥來,說他不凡,除了此人稱得上氣宇軒昂、丰神俊朗外,還有他那在涼爽的天氣下依然搖動的折扇的功勞。
林藍雙扭頭瞅了瞅,沒好氣地問道:「你很熱嗎?很有錢嗎?很缺女人嗎?」
貴公子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無意識地搖了搖扇子,道:「姑娘,我是一片好心,你不領情就罷了吧!」說完,他搖著頭大步走開。他走上樓梯,半途迎面走下來兩名眼神銳利的青衣漢子。他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沉默地錯開了。
青衣漢子走下來,迎著林藍雙的方向。林藍雙有所察覺地望過去,看到兩名大漢冰冷的眼神,不禁有些心驚。她的手籠入袖中,臉色遲疑,便往後退了半步。
青衣漢沉穩地走來,結滿老繭的右手漸漸提起,動作步調驚人地一致。
林藍雙撅起小嘴,不快地道:「現在的色狼都已經升級了嗎,居然還用這樣的幫手!」
離劍靠過來,邪異地笑了笑:「先來溫柔的,再用點辣的,乾淨利落毫不猶豫,真是我們色狼的表率啊!」他伸出右手,攔在林藍雙身前,林藍雙併沒有異議,順從地退到他身後。
兩名青衣漢也不遲疑,在快要接近的時候同時在喉嚨裡悶吼一聲,揮出足以開碑裂石的大手,一人擊向離劍胸口,另一個去卡他的脖子,配合得毫無間隙。
「咚!」兩聲沉悶的震響之後,離劍身子晃了一晃,隨即手掌翻上運力一捏,頓時將兩名大漢的右手握住。青衣漢猛力掙晃無果後,毫不猶豫地同時擊出左手,一個捶下腹一人扇臉蛋,真是默契十足。
離劍急退半步,雙手間泛起乳白光芒,頓時生出一股大力拖著握住的兩手去擋下襲來的攻擊。兩名青衣漢子反應也不慢,一個扭轉身子,左臂像蛇一樣暴起甩出像是忽然伸長了幾分,擦過自己已經洩力的右手轟向離劍胸口。另一個臨時變招,猛地將左手衝勁往上偏了幾分,擊空之後立即側身換肘,挾帶兇猛的力道狠狠去抽離劍臉面。
「咯嚓!」清晰的關節鳴響聲傳出,離劍扯出一抹殘忍的笑,從容側身、翻仰,鬆手,翩飛,翻轉落地,動作如舞蹈般流暢優美,與林藍雙併排而立。他抬起右手,又擺出與初始時一樣的姿勢。
他自是完好如初,再看兩名青衣漢,一個的右手被奇異地扭曲了,另一位整條肩膀都軟嗒嗒地攏拉著,戰力已經失了大半。
店老闆和幾名小廝戰戰兢兢地靠在一邊,不敢有任何言語。店老闆哭喪著臉,認出了這位幾天前半夜將他拖醒的惡漢,暗自慶幸自己還沒有將這位爺的房間給收了。記賬人小心向他打著眼色,詢問要不要叫人,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離劍微笑依舊,兩名大漢顧不上呼痛,卻是驚疑不定地對望一眼,同時向後跑去。離劍拍拍手掌,嗤地輕笑道:「熱身還沒完,他們就不行了!哎!」
林藍雙陪他輕笑,忽然握住他的手掌,涼滑細膩的感覺讓他微微一顫。林藍雙將他的右手抬起來,低頭看了看,摸上掌心的淡紅痕跡,摩挲幾下,復又放下。
離劍感動地道:「雖然有點痛,被你一摸就舒服了!」
林藍雙嫣然一笑:「我只是好奇,你比他倆更厲害,是不是手上的老繭也比他們多——果然,好一隻粗糙的大手!」
她又向著林楓努努嘴,笑得更加燦爛:「小林子和你不同,他的手像我一樣光滑。你說,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是否就是從這樣細小的地方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