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一聲喝,漸起的喧雜聲戛然而止,滿堂鴉雀無聲。林藍雙怔了怔,聲音低沉下來:「你騙我?……」這一刻,她滿腹忿怨。他不僅背著她去做了某些勾當,而且當面對她也不說實話,只以虛假的語言為自己辯護,她在他眼裡真的就是一個可利用的工具啊!
她垂下頭去,卻捏緊拳頭,恨不得質問出聲:「你到底去做了什麼?」
卻聽見精靈法師暴怒地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還對我使用暴力!對於這樣做出滔天罪孽的人類,我提議立即處決!」
幾位年長的長老顫巍巍地抬了抬手表示贊成,其他大部分人都默不作聲選擇了中立。百里長老輕咳一聲,道:「這樣的血腥做法,不符合女神的信條!」
「敵若犯我,難道不還手嗎?」
「可是,他沒有首先使用暴力。帶來紛爭的,也許是我們。」
「他對我就使用了暴力,並且進行了殘忍的人身與心靈的攻擊!」
兩人爭論到此,沉默著不知想些什麼的林藍雙忽然抬起頭來,瞧著林楓的臉色顯得十分古怪,好似再問:「他說的是真的麼?」
林楓對於她與離劍極其相似的反應感到有些奇怪,卻沒有時間去想,連忙向台上喊話道:「西里長老,我和你之間的事,只能算私人恩怨,況且也沒人幫你證明吧!」
西里長老怨毒地望過來,恨恨地道:「作為部落長老的一員,我有責任守護部落的榮耀。侮辱了精靈尊嚴的人類,必須以血來償還。」
林楓低低一笑,不再作聲。離劍拍了拍他的肩膀,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林藍雙也小聲安慰道:「別擔心,他們不能拿你怎樣的。」
林楓點點頭道:「當然!」
林藍雙低頭去看他一身的傷勢,透過纏繞的粗大籐繩的間隙,看到浸透血跡的布條,結痂的傷口,忍不住將兩隻白玉手掌緊緊捏在一起,聲音有些發顫:「你……受苦了!」
林楓心中震動,這話似曾相識。掀開記憶的波浪,在時間的潮水退卻後的沙地上拾起熠熠珍貝,仔細去聽其中的聲響。當初那時,也有一位佳人撫摸他遍身傷痕,哭泣著說出這句話來。那段曾無比想要挽留的歲月啊……
不經意間,林楓的面容變得無比柔和,空濛的眼神望透那面高台樹牆,翻越崇山峻嶺,投注在一位嬌婉沉思的女子身上。
「公主,您還是休息一下吧,一天一夜了,人也不是鐵打的!」侍女的呼喚自少女耳邊響起。因極度疲憊而昏沉出神的少女急忙收回心思,強忍倦意擺擺手道:「不了,你去給我倒一杯澀青仙來!」
侍女應聲而去,少女撫了撫身上白衣,歎了口氣,重新將目光投到面前卷宗上來。也許真的太累了吧!心思飄蕩,眼下密集的文字,身前巨大豎起的地圖,為何總化成那個少年的模樣?
門外傳來侍女的呼聲:「王子殿下,您來了!」
話音未落,一身簡短裝束的師天伊掀開門簾走了進來,說道:「妹妹,怎麼樣了?"
夜冰站起身來,收起桌角的一疊卷宗,道:「制定出了一部分方案,具體過程還在完善中。」
師天伊接過卷宗,微笑道:「辛苦你了,那幫謀士都不如你啊!」
夜冰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眼神飄過兄長面龐時,赫然發現師天伊的眼眶也是深陷下去,掩不住疲憊的神色。她忽然間有些震恐,為了這個國家的夢想,很多人付出了一切,她怎能在這樣關鍵的時候還在自私地牽掛?她不是早就下了決心,摒棄一切私人念想麼?
那個人,既然再見不到,那就忘了吧……她神情淒婉,默默做出這個決定,卻有一絲絕望湧上心頭。
「米諾斯,你進來有事麼?」
「幸不辱命,公主殿下交給卑職的任務,已經順利完成。除開滅族的山嶺翼人,十五個部族全部答應結盟,進入隕星山脈的通道已經開始修建……」
「不……不好了!」一名持矛的精靈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進審判廳,驚慌地道,「朱箬果不見了!」
「什麼!」所有人都停止了爭吵,長老們紛紛站起身來。就這一瞬間,離劍臉色陡然變化,無比鐵青地向上望去。高台上百里長老面色同樣難看,追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報信的精靈顧不得喘氣,斷斷續續地說出幾句話,讓聽者知道了大概經過。原來,這朱箬果不是一般果子,乃是凡間難尋的珍寶。千百年來暗月部落就得了一小段結果的樹籐,植於聖泉之畔,以最清靈的聖水供養,方能維持其靈氣不散,每百年結一果。這麼多年來,朱箬果相當於暗月部落的聖物,只有每一代最傑出的年輕人才有機會得到它,用以大幅度提升功力。近百年來,這個果子逐漸成熟。然而這麼珍貴的東西,就在林楓跑進聖泉洗澡的混亂中,讓人給摘走了。不久前奉堂長老深入聖泉祭祀祈禱時,方發覺靈果的失蹤,急急忙忙派人前來報信。
這精靈沒說一句,林楓的臉色就難看一分。然而等他斷續地解釋完,林楓的神情反而恢復如常了。他定了定神,腦中回憶起茫然白霧中怪笑之聲,一定就是那人!他的眼神在周圍轉了一圈,落在了離劍身上。如果離劍想要此物,用他做替罪羊在適合不過了……
離劍同樣向他望過來,兩人久久對視,均從對方眼中看到猜疑,更多的是對自己的坦誠。林楓在心裡歎了口氣,如果憑眼神就能相信一個人的話,世上的事情也都變得簡單了吧!
台上長老們都陷入震驚和憤怒之中,四處張望好像這樣就能把那個該死的賊找出來。「是誰?」「該死的!」咒罵聲從這些長老們嘴中蹦出來,死命往那人身上套去。
在他們的怒火轉移到自己身上之前,林楓覺得自己該找機會跑路了。他稍稍弓起身子,漸有深藍幽光往外透出。林藍雙不動聲色地跨出一步擋在他身前,為他阻住長老們的目光。只是守在他身旁的數名精靈已經發覺異狀,吆喝出聲就要出手制住他。
離劍輕聲歎息,一道冷光從指縫間悄然劃過,伴隨著呲咯的裂響,以及猛烈爆發出的凶狂鬥氣,林楓大喝一聲,籐條碎片在激射的藍色光芒中飛甩出去,其中一根重重砸上高台,砰然震響使得長老們同時噤聲。
「快抓住他!」一聲尖銳的叫喊打破沉寂,精靈們紛紛反應過來,無數閃著寒光的箭頭立即對準了藍焰衝起的方向。百里長老連忙呼道:「不要傷了客人!」
前後也就兩秒的光景,林楓身邊的精靈衛士已經盡數倒下,他挾裹著沖天騰起的烈焰大步踏出,瞬即來到大廳門口眾精靈之前。器宇軒昂的射手隊長留蟬舉著一把綠色大弓,朗聲喝道:「同胞們,為了精靈族的尊嚴,給我射!」這句話堪稱鏗鏘激昂,擲地有聲,可等他「射」字說完,林楓的身影已經從精靈們頭頂飛躍而出,只留下一個光焰包裹的背影。
零零散散的箭支輕易被他擋下,而等憤怒的精靈們萬箭齊發,呼嘯的箭刃只能遠遠追趕著那個只餘一點藍光的背影了。爆裂的藍色火球過處,枝椏斷折,殘葉飛落,轉眼就消失在視野之外。
只聽得離劍悲憤地大吼道:「這個卑鄙的小人,竟是別有用心!」
西里長老洶洶地奔到留蟬面前,氣急敗壞地一掌甩出,咆哮道:「你是豬啊!這都讓他跑了!」留蟬默默地垂下頭來,眼神中卻閃過一絲欣然。
西里長老暴跳如雷:「如果月狩在的話,哪輪到你這個蠢材當隊長!廢物……」
留蟬身子震了震,無言地握住了拳頭。
月狩,真是難以忘懷的名字啊!自他去了黯滅山莊,再也不曾傳來消息。當年的叛逆天才,現在已經強到了什麼地步呢?
其實,當初趕他走時,你這位長老大人不是最贊成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