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望去,只見凱南神采奕奕,一路當先大步行來,龍行虎步,似是心情甚佳。隨他之後,阿海琺、白凡、碧菱夫人也是面露笑容。唯有卓爾明埋著腦袋,表情陰鬱,很不開心。
「哎呀,團長大人,你可算是醒了!」見到林楓背脊挺直,正等著他們,凱南加快腳步,張開雙手,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重逢,熱情地衝了過來,大笑道,「你沒事就好,這幾天可把我們急死了。」
「凱南先生,我瞧你紅光滿面,喜氣沖天,行走之間有龍虎威勢,真是恭喜啊……」林楓冷眼瞧他,出言道。
聽了這話的凱南訕訕地止住腳步,笑道:「團長大病未癒,是我疏忽了。」
林楓淡淡地道:「我安然無恙,難得你還笑得出來。」
凱南的訕笑僵在了臉上,不知林楓為何在一干首領人物面前出此言語,一時尷尬得說不出話來。
卓爾明陰陽怪氣地道:「團長大人,為何對凱南團長出言不遜。有話可以慢慢說,作為一團之長,何必逞口舌之利呢?」
阿海琺看著這兩邊起了爭端,憨憨撓撓頭,非常不解。碧菱夫人的臉色微微一變,像是想到了什麼,仔細去望林楓神色。
林楓說道:「凱南先生,你不用掩飾,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思。不過,還是多謝你把我帶到這裡,而不是拋在荒野中……」
碧菱夫人急促地打斷他的話,道:「團長,您在說什麼呢?您是我們的主心骨,我們怎能讓你出什麼意外?」
林楓搖搖頭,道:「請聽我說完。我雖然剛剛醒來,也聽說了鐵狼團現下的情況。既然已經到達人類的居地,我也放下心來。呵呵,鄙人終於不負所托,完成了使命。凱南大人,雖然不知你為什麼喜氣洋洋,我也替你喜上加喜。這團長的職位,便奉送給你吧……」
「不可!」三個聲音同時響起,驚詫地打斷他的話。出言之人,分別是碧菱夫人、白凡以及凱南自己。
碧菱夫人道:「團長大人何出此言!此地仍處於暗月森林之內,人獸混雜,危機重重,要是離了團長,還不知此生是否有望還鄉!」
林楓笑道:「既然是傭兵,就該四海為家,何來故鄉一說!既然此地已有人類居住,必有與外界聯絡的通道,你們堂堂鐵狼團,難道已經習慣了依賴我一個人的力量,連絲毫危險也不敢擔當了嗎?」
凱南急忙道:「團長,請聽我一言!不瞞您說,初遇你時,我確實有些不滿,因為擔心一個陌生的少年怎能擔當團長重任!可後來,每當遇到險境,您總是一馬當先,勇猛無畏,數次解救我們於水火之中。我慢慢瞭解,您是一位真正的男子漢。現在,我對您只有欽佩,也認識到只有您當此重任,才能令眾人心服。請您千萬不要計較我以前的失禮,不要拋下我們三十幾個兄弟不管啊!」
他的表情極為真誠,讓人打心眼裡相信他的話。面對這樣一個坦率的漢子,林楓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道:「你要願意拖著,我也沒有辦法。」
眾人見了,上前又是一陣勸慰。林楓好像終於被說動,答應了留下來。只是他心裡明白,自己能留下來的日子,不多了!
危機四伏的暗月森林的一隅,卻不想有這樣一個小城鎮,人們過著平靜安謐的生活,差不多與世隔絕。只有鎮上為數不多的商人,才有興趣走出鎮子,去更西北處的獸人地界交換物品。
鎮上人類與獸人和諧相處,完全沒有外界那樣的種族矛盾。這裡來人多為迷途的傭兵、逃難的獸人,都很珍惜這樣平靜的生活。偶爾有妄圖打亂這種和諧的人,也會很快被眾人驅逐出去。
能夠下床後,林楓就離開鐵狼團高價租下作為病房的屋子,緩步走到大街上。他隨意走走,便看見不少人獸結合的夫婦。雖然以他的審美觀很難理解這樣的現象,不過,這裡和諧的氣氛卻讓他無比受用。秦錯亦步亦趨地跟隨在他身後,環顧周圍異域般的風情。
很多獸人造房喜歡用土磚碼成,而人類更偏愛木材。這樣便造成兩種截然不同風格的建築混雜在一起的奇異景象。獸族土屋做工粗糙,可是相當堅實,看上去就給人厚重的安全感。而人類的房子相對精巧一點,還可以建成樓房。鎮上不多的酒吧、商店多為木質。至於雕塑、紋飾,兩個種族更是千差萬別,讓林楓二人大開眼界。
轉過幾條交通小路,行走在小鎮邊上一條狹窄的小路上。林楓眼前忽然一亮。在這綠如翡翠的林邊小道,一位無比素雅的精靈擎著法杖,從對面緩步行來。那是何等精緻的容顏,真如神幻,直讓林楓腦中嗡的一聲,便忘卻呼吸,再也移不開目光。
精靈對他們視若未見,邁著優雅的步子從兩人身邊慢慢走過。林楓二人的脖子也隨之轉動,由前往後,直到望見她消失在小鎮屋後,方纔如夢初醒。
「原來,暗月森林裡真的有精靈啊!」作為一個心神本該無比堅定的神魔級戰士,林楓為剛才的行為略感臉紅。不過,能與這樣一位不該出現在人間完美生靈擦肩而過,也不枉此生了吧!
秦錯和他的表現同出一轍,嘴裡還唸唸有詞:「太美了……」
林楓回味那一刻的驚艷,咂咂嘴,心中忽然一動,轉身道:「小秦,你去看看她來這裡要做什麼。」
「好。」秦錯想也不想就邁步追去,跑到小路盡頭才頓住身子,回頭問道,「林大哥,你的身體……?」
林楓朝他笑道:「沒事,大白天的,誰會那麼不長眼?你快去吧,要不就追不上了。」秦錯猛一點頭,拔腿飛奔而去。
望見他的身影被土石房屋遮掩,林楓微笑著繼續未完的路,直走入蔥綠樹林中。春風穿林,樹影婆娑婀娜,沙沙作響。新的芽兒探出頭來,黃的白的野花也開遍草叢。道邊木靈極力彰顯春的氣息,洋溢著勃勃生機。林楓感覺到身體內的孱弱鬥氣也受到這股生生不息的生機的感染,飛速運轉起來。天地清靈氣息不急不慢地滲入他體內,雖然很是細微,卻能滲到道身體每一個角落。在外界龐大的春意的脈動下,林楓順應地放開身心,任充盈著天地的靈氣慢慢治療自己身上的積傷。
他閉上雙眼,雙臂端平,像沐浴似的迎接飄灑而來的清明之水,任其沖刷著身心。這裡靈氣充裕,倒真是個練功療傷的好地方。體會著孱弱的鬥氣流漸漸有了壯大的趨勢,他心中欣喜,迎著春風綻放發自內心的笑容。
許久,暮色將至。蓬勃旺氣隱藏起來,林楓從那種心有所感的意境中退卻,睜開雙目,望見樹梢枝頭繁複的漸黑影子之後的天空,漫天星辰灑下光華,襯映得夜下廣袤的森林也充滿柔情。這樣靜謐安詳的情景格外令人感動,林楓久久凝望,流連忘返。
「這無人的境地,真的就那般好看?」他背後不遠的地方忽然傳來略帶埋怨的輕柔聲音。林楓轉過身去,正見吟秀和梅麗兩人並肩而立,俏生生地望過來,不知站了有多久。
林楓歉然一笑,道:「突有所感,一時沉迷,倒讓你們擔心了。」
吟秀款款走來,煙行媚視,如煙似霧的迷濛眼眸在星光照耀下特別閃亮。她行至林楓面前,靜靜地凝視他,忽然低下頭去,瞧著他腰間,伸出一隻素白的手,道:「把『醉香蟠』給我。」
林楓不明白她所為何意,順從地掏出香氣沁人的木牌來,交到她如玉手中。卻見吟秀忽地從袖中變出一個香囊小袋,將醉香蟠籠於其中,又見其手指飛快地翻繞起來,結成了一個繁紋般的繩結,溫柔地將之套在林楓腰間。
暮色星光下的少女,眉梢、髮鬢都顯出別樣的柔情。林楓瞧著她細心的動作,竟有些癡了。
少女做完該做的事,後退一步,上下打量著林楓,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有些公子爺的貴氣。」
「我又不是什麼貴公子。」林楓自嘲地搖搖頭,卻見吟秀本是嫻靜婉笑的秀麗面容,倏忽間盛滿了薄嗔哀怨,幽幽地歎息一聲,眸子中隱約有淚光閃動。
她抬眼瞪視林楓的眼睛,略帶怒氣道:「聽說,你就要走了?」
林楓不知為何覺得少女這樣的眼神瞧得他有些心虛,不自然地扭頭去看別處,含糊地道:「啊,本來有這打算……嗯,可是,那個,凱南……還有你娘他們給我做了思想工作……」
「看著我!」吟秀忽然大喊出聲,把正在說話的少年嚇了一跳,吃驚地去看她表情。卻見吟秀迷濛的眼眸微微瞇起,點點淚花沾在眼瞼,如風雨中一朵飽受委屈的潔白蓮花。
「你,為何……」少女情緒異常激動,理了半天才組織好語言,「我要問你,你對我……我倆的關係,是怎樣定位的?」
林楓訥訥地道:「我以為,你將成為我的紅顏知己……可惜,時日還不夠……」
他的後半截話還沒說完,面前梨花帶雨的嬌艷少女,倏地掩住面容,轉身疾奔而去,一路留下嚶嚶泣聲,迴盪在林楓耳裡,讓他癡癡佇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