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僧浪的神色依然是漠然乃至輕蔑的,萬千劍浪中兩隻泛著血色光芒的拳頭破浪而出,如隕星墜地,洪荒毀滅,剛一接觸就將林楓的劍勢攪成粉碎。林楓全力出手,被硬拚衝回,反震的力道讓他難過得想吐血。眼前碩大的狼形霧氣撲天消散,殺僧浪這一招「邪狼殺」之後,拳頭從林楓眼前消失了。
人群中響起興奮的尖叫。
「不好!」林楓心神俱驚,折身閃電般往身邊撲去。一股莫大的吸力自旁邊傳來,讓他晃了一晃,似乎能夠毀滅一切的拳勁擦身而過,卻在他腰間停下——殺僧浪已達到收放自如的境界。攻勢一轉,橫向擂出——魔屠!
林楓心念急轉,人已經飛身躍起,快得似乎融入風中。無聲的拳擦著鞋底掃過——「閃過去了!」林楓心情大振。然而他來不及太過高興,就看到碩大的拳頭擊至眼前。拳風不起,林楓卻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恐怖力量。沒有思考的時間,他的身子急劇抱成一團,在空中晃了一晃竟似模糊起來。一道冷霜似的劍氣擊在襲來的拳上,若蚍蜉憾山,不起波瀾。可是就這以及之後林楓的身體更向上飛起,更加朦朧起來。
「唰!」兩隻拳頭倏地加速,悍然轟到林楓身上。空氣中傳來像鏡子破碎的聲音,林楓的身影被碎裂開來散於空中。竟是殘像!
林楓自殺僧浪身邊出現,悶不做聲一劍揮出,直砍咽喉。殺僧浪漠然出拳,雙拳齊上。劍刃與拳套的鋼製關節處相交,錚錚作響。一拳擋回林楓的劍,另一隻手忽的張開成爪,就要將流雨劍握住。一種強大到恐怖的吸引力量從劍上傳來,林楓臉色大變,閃電般變招抽劍。
流雨劍嗡嗡作響,被兩股力量撕扯著。林楓只覺得如臨深淵,戰戰兢兢,全身力量似乎不受控制,竟有被盡數拉扯到劍上的跡象。「該撒手了!」但他的手像被黏在劍柄上,力量不斷湧出卻不能鬆手。
白色亮光自墨鏡上閃過,林楓心頭悚然,生死關頭再顧不上其他,左手「邪狼殺」轟然擊出。血狼邪吟,狂暴的力量洶湧衝出。殺僧浪另一隻手恰在此時抓來。瞬時間林楓彷彿看見他手上多了兩根指頭,泛著血腥的光芒朝張開大口的狼頭一把抓下。
一聲悶響過後,狼頭碎滅,巨大的力量反震回來,林楓的左手在一陣劇痛後失去了知覺。他此時的意志倒也堅韌,趁殺僧浪右手擊出「七截」、臉上卻浮現愕然之色的工夫,不顧左手傷勢大力拉劍。畢竟是敏捷型劍客,殺僧浪左手再送力時,林楓已然往後退去。
交手兩個照面,被廢了一隻手還差點丟了武器,林楓已經對自己拖住殺僧浪不抱任何希望,只盼浩無荒早些殺過來。他此時飛身退卻,注視殺僧浪的同時眼角也偷偷向浩無荒那邊瞄去。
「梆梆梆——」浩無荒的拳掌連續擊打在銀色盾牌上,快如疾風驟雨。蓋薪像頂著一把巨大的銀傘,輝耀之盾上的銀色光暈一圈一圈蕩漾開去,幫助他化解浩無荒強大的攻勢。浩無荒身形快速移動,蓋薪扛著盾牌也隨之轉動,像成精了的烏龜似的難以下嘴。
銀光炫耀,皎潔的匹練如同天邊彎月劃裂空間。林楓眼前一花,駭然見到殺僧浪踏著極快的步子緊貼上來,那踢出的一腳,劃出優美的弧線,勢要將林楓一分兩半。殺僧浪竟然會用腿!「月步」!
殺僧浪本來就會用腳,卻為他破日巨拳的光芒掩蓋,沒人知道他的腿法竟也是如此厲害的——大陸三十六絕學之「霞月腿」!
以一人之身,竟懷有兩種絕學!
殺僧浪的支持者們狂熱地歡呼著,為他們的偶像尖叫。這對於措手不及的林楓來說,卻不啻於地獄的勾魂之音!
藍光閃過,林楓在倉促中一劍橫在胸前,然後右手一震,胸口有一些微弱地疼痛。他只聽「轟」的一聲,耳畔傳來悶雷似的鳴響,接著便歸為一片靜寂。鮮血灑落,林楓像騰雲駕霧般高高飛起,恍惚中看見人們一張一合的嘴,卻聽不見一絲聲響。他沒有感覺到痛苦,只有種升天般的舒暢。觀眾們的臉漸漸在他眼裡放大,瞪圓的眼眶、張開的大嘴,為什麼看起來如此猙獰?正如幻境裡,面對血肉歡呼跳躍的魔鬼呵……
風聲襲來,來自下方。林楓閉上眼睛,卻清楚地「看見」殺僧浪洩憤的表情,以及高高揚起的拳頭。殺僧浪,你不能殺死我!我要成為最強的劍客!林楓頭中一陣脹痛,耳邊響起暴雷般的聲響,胸口忽然無比氣悶,似有萬千鬱結,不吐不快。
「啊————」仿如雷電交加、金鐵相擊、虎豹鳴聲,林楓的嗓子眼像被一股氣流衝破了,吶喊出聲卻有萬分難受。強大的聲浪自他口裡發出,竟似蓋過萬人齊呼。殺僧浪的拳頭彷彿被無形的氣牆阻隔,頓了一頓。
萬人噤聲,像鴨子突然被提住脖子。林藍雙震驚地睜開眼來,便像被定住了一般,再也移不開目光。
殺僧浪皺了皺眉頭,怒喝一聲:「開!」「匡當!」林楓腦中有鏡子似的東西被打破了,眼前一黑幾乎暈厥過去。一旦暈過去,就醒不來了!他一咬舌尖強迫自己維持神智清明,發麻的身體在此時回復知覺,急速旋轉起來。
劍氣環身旋成一圈,「當當」與破雲沖日的兇猛拳頭相擊,林楓像一個皮球高高彈起。「唰——」殺僧浪踏著月步,憑空虛躍,緊追不捨。林楓的血液在空中滴滴下落,滴在殺僧浪拳上、臉上,接著被強大的勁氣蒸發掉了,只餘下斑斑褐色。
「叮——」流雨劍發出悲鳴聲,被殺僧浪抓在手中。殺僧浪仰視林楓,臉上露出笑容,陰狠的笑容。林楓旋轉的身體猛地一滯,靜止於空中。兩人四目相對,林楓的臉上突然綻放出笑容,同樣陰狠的笑容。
殺僧浪心頭驟然湧現出巨大的危機感,猛然伸拳向後擊去。
一定是他!只有那個叫浩無荒的男人,才能讓他有這種危險感覺……他顧不上林楓,腳步連踢劃出道道月光,就想暫且退開脫離不利的局勢。
林楓嘿然一笑,眼睛竟然轉為純黑,好像瞳孔佔據了整個空間。那之後,是無限深幽的暗黑淵渦。無比的吸力拉扯著他的靈魂,殺僧浪竟產生了升天般的輕盈感覺。
「幻術——」殺僧浪是何等強大的戰士,意識到不好,馬上憑借堅韌的意志掙脫糾纏。林楓已經身受重傷,無法拖他更長的時間。
然而這短短的一剎那,對於浩無荒已經夠了。殺僧浪反手架住一拳,背心卻挨了重重一下。沒有驚人的響聲,殺僧浪臉色泛白,又轉為潮紅,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啪!」浩無荒一掌拍散襲來月光,右手緊緊捏住殺僧浪急欲掙脫的左臂,又是一拳轟上去。
「轟——」悶響聲後,殺僧浪堪堪旋身架住浩無荒這一拳,臉上已經沒了血色。他被偷襲成傷,身體又處於空中,已經是最壞的局面。「啪啪啪啪——」拳掌交轟,「七截」,「九傷」,「魔屠」接連使出,勉強招架浩無荒的斷罪掌。
浩無荒的斷罪掌不屬於三十六絕學之流,威力卻不弱於絕學。若在平時都強殺僧浪半籌,更何況現在殺僧浪氣力不接。每對一掌,殺僧浪的臉色便慘淡一分,他的嘴角已經流出鮮血,身形被浩無荒牢牢拖住。只有用「孤光」了……
室內全靠角鬥場頂部近百盞大型魔法吊燈照明,光明耀眼。然而殺僧浪的身後,卻出現了更為奪目的光華。樸實的,一束燦爛卻沉寂的陽光!
浩無荒面色平靜,雙掌泛起晶瑩的亮光,如鶴翼拍出。那是斷罪掌中「善惡有報」!
光芒穿插而過,殺僧浪悶哼一聲,高高躍起,踏著月光越來越高。浩無荒仰目注視,也不追擊,就在下面擺好了姿勢等著他。
不知何時,擁擁擠擠的觀眾已是鴉雀無聲。
林藍雙閉著雙目,口中唸唸有詞,卻不敢再看中間戰況。瘦子擦了滿頭的汗,長出一口氣坐下來,心中已然大定。死亡掮客隊的白鬚老人眼神癡呆,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喃喃地道:「怎麼會這樣……?」
林楓翩然飛出,落在扳著左腿扭動的蓋薪身前五米處。蓋薪的輝耀盾牌丟在一邊,他被浩無荒打瘸了一條腿,搖搖晃換站起來,擺出重劍橫在身前。如果不是浩無荒急著救林楓,想必他已經躺下了。
林楓的狀況不比他強,麻木的左臂漸漸有了知覺,卻傳來一陣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他咳嗽兩聲,用疼痛的左手摀住嘴,鮮紅的血液順著指縫滲出來。殺僧浪的拳勁已經傷了他的肺部,如果沒有醫療高手幫著治療,一輩子都難以恢復。
兩個殘兵敗將眼瞪著眼,均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苦澀之意。這場戰鬥,他們注定是炮灰的命運呵!
台中間完全淪為殺僧浪和浩無荒的戰場,兩人兇猛的對轟著,一波一波的氣勁席捲震盪,破碎的石塊四面濺射。天邊暗雲遮住陽光,狂暴的雷電肆意轟鳴。浩無荒則是波濤洶湧的大海,翻騰著千層巨浪,吞吐著咆哮的風暴。海天交接,天崩地坼,仿如遠古洪荒的滅絕,數百米長寬的堅實角鬥台竟也為之震顫,轟轟的聲響讓人產生末日來臨的錯覺。
近處的觀眾心驚膽戰,那層薄薄的透明的結界無法給予他們太多安全感。林藍雙面無血色,喃喃說道:「這……莫不是強者的力量?」
毀天滅地的力量浪潮對衝著,淪為傷殘的林楓和蓋薪趕緊挪了位置,離得遠遠地有氣無力地打著。龍天與羅承運的戰鬥也不似初始時那麼驚險萬分,兩人不自覺地朝遠處移動。這場戰鬥是屬於浩無荒與殺僧浪兩人的,他們的成敗決定了整隊的輸贏。
龐大的、令人驚駭到屏息的氣勢迅速攀升,很快就達到了驚人的高度。殺僧浪率先爆發了!就像波浪起伏的海面突然升起萬丈高峰,所有人都只能仰望。隨即另一座巨峰橫空出世,橫亙在所有人心頭。這是讓人難以呼吸的壓迫感,這是逼近了絕世強者級別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