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拋出兩枚銀幣,銀幣反射著潔白的光亮,發出輕快的嗡聲,飛快地旋轉著落下來。林楓伸出雙手,單腳抬起,像一隻大鳥前後伸直,拾在銀幣之下,手指飛快地顫動起來,化出一團模糊的虛影。銀幣更加快速地轉動,如蜜蜂顫翅,嗡嗡聲卻漸漸消失了——快到極致,無聲無形。
敲門聲不合時宜地響起。林楓面含惱怒之色,身形顫動地更加厲害,輪廓幾乎完全消失了。
「林楓,你在嗎?」外面傳來舞語櫻怯怯的呼聲。這傢伙,早上才被嚇走,晚上又跑來了!林楓就順便假裝不在了。他手臂交錯揮舞,指尖銀幣依然穩當地轉著,不發出一點聲音。
舞語櫻似乎鐵了心不走了,她靠在門前,一聲一聲輕輕喊著:「你在嗎?……你在嗎?」十分鐘後,林楓不耐煩地將手掌一翻,收起銀幣。然後落下雙腳,身影逐漸變得清晰。他走到門前,就要開門。忽然舞語櫻略帶驚慌地喊道:「啊!你——我來找林楓……」
龍天冷漠的聲音自外面傳來:「這裡不歡迎你。」
舞語櫻的聲音有些顫抖:「我……我馬上走!」
門外歸於平靜。林楓長出了一口氣,從口袋中掏出四枚銀幣,往空中拋去。
心急反而難以成事。林楓固然對「微步」抱有很大的期望,也沒想過一天一夜就能將之練成。因為明天早上還有比賽,他早早就睡了。第二天醒來,容光煥發,精神抖擻。好久沒有這種神清氣爽的感覺了。
吃過早飯,瘦子帶著他們去角鬥場了。今天他們的對手便是舞語櫻、小高、小南三人。他們三人來得很早,望見怒焰諸人更是忐忑不安,坐姿都有些不自然。
觀眾們發出潮水般的呼聲,人們自發的「怒焰必勝」的口號讓舞語櫻臉色發白。今天他們注定要湮沒在怒焰的光芒下,成為怒焰傳奇中一個不起眼的配角。只是他們絕不甘心,因為在他們身後有著幾千師生的殷切目光。小有名氣的風沙學院,只有擠進四強,才能有進一步成為能與四大超級學院比肩的存在。
風沙學院選擇了團體戰,率先登台。小南扛著一面巨大的銀色盾牌,往地上一頓,砸碎堅硬的石板深深陷了進去。舞語櫻表情不太自然地拿著一對火紅色的大扇子,扇邊緣包裹著紅色錦簇,遠遠望去就給人熱的感覺。小高神情冷淡,懷揣著一張豎琴,落在最後位置。
怒焰方面,自然以浩無荒為首,龍天、林楓分別居於其後兩側。三人站位相對比較緊湊,以便一同衝刺發揮戰士的優勢。浩無荒臉色冷峻,握住雙拳凝視對方。他的身後黑霧翻騰,龍天的雙目漸漸變成猩紅,陰冷的煞氣已逼向對方。林楓默默地握著流羽劍,湛藍澄澈的劍身如一汪秋水,也襯托出他作為劍客的幾分洒然風範。
從來沒有哪只隊伍敢與怒焰隊打團體戰,風沙學院開了這個先例。不過作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心中驚恐不足為外人道也。看著怒焰隊殺氣騰騰的陣勢,舞語櫻只感到天眩地轉,心中慘然。
浩無荒要出手!這對於場外廣大群眾來說,不啻為天大的驚喜。被譽為年輕一輩中第一高手,傳言中浩無荒的實力更在殺僧浪之上。只要能親眼一睹他的風采,也不枉人們千里迢迢趕來此處。
人群中正與林藍雙聊得開心的殺僧浪,忽然扭過頭去,俯視寬闊角鬥台上顯得有些渺小的浩無荒,臉色顯出一絲訝色。林藍雙撇撇嘴,轉頭向林楓望去。最興奮的是他們身後的魁梧男子,他注視著持盾的小南,彷彿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這樣的方法,能對付浩無荒嗎?
「你的那位,終於上場了!」東方情瞧著綺仙有些酡紅的臉蛋,打趣道。
上次出醜之後,主裁判也不怎麼磨蹭了,確定各方都準備好了,便鳴鑼擊鼓號令戰鬥開始。
「啊!今天我們終於有幸目睹傳說中的怒焰最強高手浩無荒的風采。浩無荒同學在進入怒焰之前就已經聲名遠揚……呀——他們動了!怒焰對員呈尖刀隊形向風沙隊衝了過去。好快!不愧是最強的隊伍……」美女講解員尖叫連連,觀眾們更是振臂高呼,個個都成了浩無荒的鐵桿支持者。
靜如處子,動若脫兔。怒焰隊三人一息便跨過大半距離,卻又忽然停止,穩穩直立,彷彿從未動過,一直就在那裡。眼力不高的,看上去就像是瞬間移動似的。難得的是三人步調頻率完全一致,似乎沒有任何差異。
怒焰停下來,只因為浩無荒停了下來。浩無荒聽到了對方最後面飄來的一縷輕微得幾不可聞的琴聲。樂聲如微風拂過心頭,柔和得難以覺察,卻在又是再喧囂的聲音也無法掩蓋的。浩無荒眉頭輕蹙,止步開口:「你的樂境……」
「唰唰唰!」急促的破空聲襲來,頂棚的數十盞大吊燈的明亮光芒掩去了空中無數星星點點的微光。那是一蓬接一蓬的暗器,銀針、十字鏢、釘頭飛刀……無一例外,它們尾部都有一抹幽藍的色澤。若是中了這些淬毒東西,一頭巨象也得躺下吧。舞語櫻飛速舞動艷紅的闊扇,就如揮舞兩團火焰,漫天飛過來的暗器,正是從扇沿錦簇裡射出。
「——讓我想起了一位愛吹笛子的朋友……」浩無荒後半句話出口,無數飛針已撲至眼前。浩無荒眼神冷冽,樸實地擊出一拳,前方空氣劇烈震動起來,飛針、毒鏢長了上去,又紛紛揚揚落下。
「很像……迪斯!」林楓腦中一閃,黑暗裡浮現出那個總是微笑的夥伴身影。龍天的身體卻是一震,疾撲而出,幾乎成了一條黑色直線。林楓也來不及多想,跟著衝了過去。唯有浩無荒留在原地,似乎在回憶什麼,神情漸漸變得恬淡。
「唰唰唰唰——」破空之聲更加急促,見浩無荒停住腳步,舞語櫻轉而去攻飛掠而來的龍天。無數暗器交織成層層疊疊的天羅地網,幽藍的光芒閃爍著,即使茭白的燈光灑下,再也蓋不住那陰暗的色澤。這是暗器席捲的旋風,只為捉住那只自投羅網的昆蟲。
龍天的速度,是舞語櫻無法想像的。她的眼睛所能捕捉到的,只有那道黑色殘痕。黑色,藍色,交叉而過。隨之,舞語櫻的脖子上一陣陰冷襲來,半個身子都被凍得麻木。鋪天蓋地的黑暗霧氣吞噬了她,她最後看見的,是霧氣中一道模糊的影子毫不留戀地走開了。她恍然大悟,已經敗了啊!
龍天舉頭凝望,前方的少年面色依然冷漠,似乎世間一切都不足以打動他。但那在弦上輕靈舞動的手指,卻如同一個吸力巨大的漩渦。龍天死守心神,這些該死的、看似輕飄飄的樂聲,似乎直往他心裡面鑽。龍天冷眼望去,少年淡然回視,兩人相望一眼,龍天的心理卻掀起了巨浪。這少年的眼神,就如那一日紫玫瑰社的迪斯,讓他不敢舉起劍來……龍天厲嘯一聲,如同山澗悲猿,刺穿人間喧囂,不少正在高呼的觀眾面容一僵,耳孔中竟滲出血來。少年靈動的手指為之一滯,龍天趁此機會,轉頭疾奔,直刺藏身盾後的小南。
林楓趕來,如一陣狂風,捲向專心於彈琴的小高。小高漠然低眉,指尖曲調忽而轉急,灌腦的魔音從四面八方湧過來。一瞬間的功夫,在小港口耀武揚威的萬噸**卻置身於無際大洋中,在洶湧的波濤裡起伏掙扎,岌岌可危。——「死亡之禮葬!」
林楓疾撲的身形陡然僵住,臉上現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小高歎息一聲,緩緩抬首,那目光清明如天邊之月。林楓身形一震,無窮幻覺幕天席地湧來。
好似是阿冰在耳畔輕輕呼喚:「林楓,別走好麼……」
林楓閉眼,臉上滿是溫柔神色,喃喃地道:「我們不要分開……」
「盛宴——讚歌!」小高輕喝,臉上也露出虔誠的神色。潔白的羽毛飛翔在天空,鮮花遍地,天使們歡笑著,奏響了神聖的讚頌之歌。金色的光芒鋪滿大地,聖潔的靈魂將被引入天堂。高尚的人們安詳地睡著,他們將得到永遠的安息……
「我呢?我能升入神界嗎?」夢中有人喃喃低問。你當然行的。我們兩個一起,將會得到永生……神王是個和藹的老爺爺,賜予我們祝福。天使為我們歌唱,我們永遠在一起,走在那條普遍鮮花的路上,小鳥的精靈在枝頭歡叫。讓我們從此以後,忘了那些煩惱與憂愁。好麼?小蘭……
一滴清淚滑落臉頰,小高神色安詳,緩緩倒下。懷中豎琴被一隻修長的手接住,林楓晃晃有些脹痛的腦袋,自語道:「這個東西挺精緻的,阿冰應該會喜歡吧……」
「唉……」浩無荒睜開雙目,可惜地道,「從今往後,再難聽到這麼動聽的樂曲了……」
「當——」盾牌砸在地上,小南捧著被血染紅的肩膀,依然怒目瞪視龍天。龍天陰陰地道:「還不認輸嗎?」
「噹噹噹——」鑼聲響起,風沙學院的帶隊老師急匆匆地跳上來喊道:「我們認輸了——小南,別死撐了,趕緊看看小櫻的傷勢吧!」
深度昏迷的舞語櫻和小高都被帶走了。舞語櫻雪白的頸部多了一道驚心動魄的嫣紅傷口,血液慢慢流出,小南慌得顧不上自己也受了重傷,背起她就往醫館衝去,任憑自己的鮮血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