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緣酒樓裡一片混亂，二樓的大廳已經坍了一半，其餘的地方也都傾斜下陷，露出崢嶸的木頭尖刺。樓下桌椅和碎木混在一起，大片灰塵在門縫射進來的陽光下飛揚。
此番激戰之後，原本微弱呻吟的人們也沒有了聲息，林楓也不認為他們能有幸從佛都大範圍的攻擊下活下來。不過，當他走出酒吧大門，看到血色濃霧在陽光下變淡散去時，一個有些嘶啞的聲音從後面追了上來。
「楓哥，你的救命大恩沒齒難忘，請允許小人追隨您左右，做您最忠心的僕從！」
林楓頓住腳步，剛轉過身來，一個滿身血污的人就撲到他面前，使勁抱住他的腿不肯鬆手。林楓現在這身板讓他一撲差點給摔倒了，還好夜冰及時扶了他一把才站穩。
「你抬起頭讓我看看。」林楓覺得這聲音很耳熟，不過他和卉沙會白紋組的人應該素無瓜葛才對，這傢伙怎麼口口聲聲稱他「楓哥」，貌似挺熟的樣子。
那人慢慢把頭抬起來，小心翼翼注意著林楓的臉色，勉強笑道：「楓哥，我是段涯呀，您不記得我了？」
雖然那人滿臉的血跡，不過林楓還是認出了那個曾經給成原闖禍的青年來。他的臉色陰沉下來，道：「當然記得，你是紫魔幫的風雲人物嘛！但是，你出現在卉沙會的人裡頭，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呢？」
段涯把頭埋了下去，抱緊林楓的小腿嗚嗚地哭著，卻不說一句話。林楓看得心頭火起，想一腳把他踹開，無奈力氣不足，被抱得死死的。他只得呵斥道：「你快老實交待，什麼時候背叛紫魔幫的？」
段涯嗚咽道：「我……我沒有啊……」
「還敢騙我？」林楓怒不可遏。一隻雪白的柔荑輕輕搭在他肩膀上，淡然地聲音澆熄了他的業火：「他沒有背叛誰，他本來就是卉沙會埋伏在紫魔幫的暗棋。如今卉沙會招惹了強大的對手，即使存活下來也恐怕只剩一盤散沙，他要另投明主也在情理當中。」
「真是如此？」
段涯不敢抬頭，伏在下面哀求道：「嫂子真是慧眼如炬。楓哥，求你一定要收下我，我才能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哪！……雖然我一直潛伏在紫魔幫裡，可卉沙會和紫魔幫一直沒有大衝突，我也從未做過對不起成原幫主的事啊！」
林楓沉吟良久，才徐徐說道：「你起來吧！」
段涯驚喜地昂起頭來，露出一張血痕淚水交雜的大花臉來，道：「您肯收留我了？」
林楓搖搖頭，道：「我一向胸無大志，只圖武技有所進步，也不想建立什麼宏圖霸業，你不用追隨於我；我和成原是兄弟，知道紫魔幫是他的心血，又怎麼能收留你。至於救你性命，也不過是為保全自身，你也不必謝我，還是自行離去吧！」
林楓說得堅決，段涯呆呆地望著他，從他的眼神中明白他是絕對不會改口的。段涯忽然鬆開雙手，膝行退後兩步，對著林楓恭恭敬敬叩了兩個響頭，嘶聲道：「楓哥的救命之恩，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以後楓哥若還能想起我這個小嘍囉，任憑差遣！」
說罷，他站起身來，轉身離去。
林楓也轉過身去，夜冰盈盈的目光瞧著他的眼神，微笑道：「你以後說不定會改變主意，留一些追隨者會很有幫助的。」
林楓抿了抿嘴唇，道：「活在一個人的光芒之下，永遠只追隨他的足跡，仰望他的背影，豈不失去了自我，沒有了活著的意義？」
夜冰輕輕握住他的手，道：「可是，為了一個值得你托付榮譽與夢想的人去活，不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嗎？」她眸光中透出異樣的光彩，望著林楓，嫣然笑道：「如果是我，你願意把夢想托付給我嗎？」
林楓遲疑了一下，囁嚅道：「這……這種生活，我還從未想好……」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夜冰若無其事地轉過臉去，道，「連佛都這種惡魔都出現了，哥哥可能有危險，我們趕緊去找他吧！」其實，林楓能看出來，她是非常失望的。
在相隔了幾條街的地方，深淵惡魔的出現並沒有打擾到這裡日常的生活，萊恩大道依然人聲鼎沸。只是維持治安的警衛隊被一道密令調走，讓人們在猜疑中多了不少話題。
「聽說了沒有，那採花大盜苗英飛又糟蹋了十來個良家婦女啊！」
「哎呀，他可真能幹，這回又是哪家的姑娘走了大運？」
「不是不是，我剛剛得到消息，是一位大人物要光臨平都啦，抽派人手就是為了迎接他……」
路邊小販們在招徠客人的空隙大聲談笑，路上行人也參與其中，呈現一派熱鬧的景象。
一匹火紅的高大駿馬衝入這段街道，馬上的華服騎士手持鞭子高聲喊道：「讓開！讓開！你們這些賤民！」驚得人群趕緊閃開，給這囂張的一人一騎讓出一條道來。
人們驚魂未定，又有兩名白馬騎士從後方趕來，嘴裡喝罵著：「滾開！該死的！」循著火紅的背影追了上去。
一名買水果的客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什麼東西！」
給他裝晶梨的小販連忙做出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您還別說，我在平都這麼多年，也曾聽說過不少王公貴族，這麼囂張的還只有一個……」
駿馬在熱鬧的道路奔馳，難免有人來不及避讓。一位小女孩呆呆地望著急衝過來的高頭大馬，臉上充滿了恐懼，身子被嚇得一動不動。女孩的母親就在邊上挑選東西，見此情景嚇得目眥欲裂，高聲尖叫：「琳琳——」
「真是晦氣！」華服騎士大罵出聲，雙腿一夾馬腹，神駿的奔馬飛躍而起，跳過一大段距離才重重落回地面，砸起一蓬煙塵，頭也不回地走了。
女孩母親哭喊著跑過去，使勁將玲玲摟在懷裡，小女孩哇地一下大哭起來。然而後面兩名白馬騎士緊跟而來，他們看見街中間抱頭痛苦地母女，卻來不及減速了。
他們沒有華服騎士的騎術，幾百斤的人馬帶著巨大衝力撞過去，母女兩個被撞飛起來，翻滾著闖翻了路邊水果攤，鮮血灑了一地。兩人依然緊緊抱著，卻染滿了鮮血，再不聞聲息。
撞了人的那名騎士頭也不回，同樣吐出一句：「晦氣！」
不遠的前方，一名傭兵遠遠走來，正好看見這樣的情景，頓時義憤填膺，抽出長劍大喝著從旁邊衝了上去。白馬騎士朝他一瞥，手中馬鞭一抽，如長蛇般將他纏住，拖倒在地一路疾馳。
傭兵被馬拖著飛奔，一路慘叫著。白馬騎士哈哈大笑，另一名騎士朝他諂媚地道：「虎哥，還是你會找樂子！」
另一名傭兵在路邊見此情景，氣得渾身顫抖、臉色發白。然而他猶豫半晌，終究沒敢上前攔下他們，只能任由那二人猖狂的笑聲在大街上迴響。
路上行人圍住那對倒在血泊中的母女，紛紛歎息：「慘哪！」
散落在她們身邊的雪白霓霎果被鮮血浸染之後，和殷紅欲滴的柏文枝混雜在一起，再難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