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著眼靜靜躺在冰冷的地上,林楓模糊的神識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死神的腳步不要來臨。在一片黑暗中默默感受著血液在身體裡的流動,能夠發覺一種異樣的物質從背後傷口滲到了身體各部分,漸漸吞噬他的生命。
微弱的呼吸使得混濁空氣中的綠色毒素慢慢進入肺部,流轉四肢百骸,加速了死神步伐。林楓傾聽自己的心跳聲,在一片幽靜的密道裡似乎能傳出很遠,卻也漸有衰弱的徵兆。
越發感覺的死亡的臨近,林楓的神志反而越發清醒。他從迷迷濛濛的半昏睡狀態中醒轉,腦袋熱烘烘的,大概是毒素加快了血液運轉。衰弱的鬥氣被毒素沾染,在體內的流動幾乎停止。
林楓吃力地將手掌翻了翻,指尖觸到冰涼的地面,一股寒意傳到身體上。好像所有的感覺都被這酷寒驚醒了,癱軟麻木的身體猛地打了個哆嗦,一陣陣鑽心劇痛從背後傳來,讓他直吸涼氣。
這時候的痛苦卻讓他心中歡喜,總算找到了活著的感覺。他豎耳聆聽,密道外悄然無聲,只有陣陣微弱的風從幽暗深處吹來,撩動寒氣散到他躺著的地方,冰寒的凍氣將他包裹起來,銘心刻骨地冷啊!
這裡唯一能聽到的就是風的聲音,所有的感覺就是痛和冷。然而林楓卻被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包圍著,幾乎要流出淚來。活著的味道真好!
冷到極處就是痛,陣陣痛苦衝擊著他的腦袋。林楓齜牙咧嘴,強撐著想坐起來。他剛剛支起身體,手臂就直顫抖,忽然一發軟,腦袋又重重砸到地面上,摔得頭暈目眩。
林楓只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積蓄力氣。他的呼吸越來越粗重,心臟的跳動也有了力氣。閉眼內視,緩緩行轉的鬥氣已經失去了晶亮的色澤,轉成一種更趨於綠的幽深色彩,彷彿已經失去了活力。林楓用心念控制它加速運轉,效果甚微。
他的心在顫抖,難道好不容易擁有的鬥氣,就這樣沒了嗎?即使苟活下來,卻永遠屈曲於弱者的名謂下,又有什麼意思!
他心潮澎湃,腦中浮現出各種聯想。如果沒有了鬥氣,無法施展武技,在怒焰裡恐怕就成了最卑下的存在吧!那一夜梅林多輕蔑、憎惡的眼神又在他眼前浮現。
極度的痛苦讓他忘乎所以,他驟然捏緊拳頭,猛地坐起來,面目猙獰,眼中射出寒冷暴虐的光芒。
「我是怎麼了?」他驀然驚醒,鬆開拳頭,深深為剛才暴虐血腥的想法感到恐懼。
林楓摀住胸膛,心臟咚咚跳動,那種勃勃衝力好像要破腔而出。他明顯感到體內失去的力量正在復甦,猶如嚴冬之後深藏於土中的種子在春日生長發芽。莫大的驚喜讓他幾乎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
他撐著地面,慢慢站起身子,昂首而立,迎著被風吹拂過來的冰冷霧氣。他試著向前走了一步,搖搖晃晃,卻終究沒有倒下。
寒冷的空氣令他脖子上都覆上一層薄薄冰屑,他恍若不覺,支持著身體艱難移動到冰鏡前。伸手撫摸晶亮光滑的冰面,他感覺到一股更深更痛的冷意從手指傳到心裡。
「既然讓我活下來,為什麼奪走了我的力量!」林楓握緊拳頭,不斷問道。這幽靜的密道,只有他的聲音在洞壁間迴盪,如若鬼哭。
冰壁不能給他任何答案。林楓大吼一聲,用力朝它拍下,重重按在上面,卻只有自己被震得身形不穩。他頭暈目眩,無力地一屁股坐下,嘴唇囁嚅,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望著冰鏡中自己的影像,怔怔地出神。
「呲喇。」一聲清脆的破裂聲從他頭上響起,一粒細小的冰屑自眼前墜下。
林楓的眼中忽然有了神采。他赫然起立,伸手撥弄,只見偌大的冰壁「卡卡」現出無數裂紋,細小的冰粒簌簌落下。
他伸出食指豎在眼前,心念轉動之下,一顆藍色的小火苗兀然在指尖燃起。在他的目光注視下,火苗越發活潑地跳躍著,顏色逐漸從晦暗的灰綠轉變成鮮動的湛藍。
四周的冰鏡反射出青藍的光芒,雖然稍顯暗淡,在林楓眼中卻不亞於真神降下的光輝。
他閉目內視,驚喜地發現體內鬥氣勃勃運轉起來,曾經失去的磅礡力量又回到身體裡。隨著他心臟每一次跳動,身體裡的力量便更強大一分,很快積蓄起原來四五成的戰鬥力。
雖然還想等功力全部恢復,可成原他們還在和卉沙會的人激戰,林楓沒有時間了。他希望為這些朋友盡一份綿薄之力。
林楓飛躍而起,越過冰錐聳立的地面,腳尖在石壁上輕點,迅速衝到前方頭頂那一片亮光之中。
溫暖的陽光傾灑在他身上,他舒服得瞇起雙眼。那寒冷陰暗的秘道、劇毒恐怖的怪獸,都仿如一場夢幻。唯有現在這貼著身體的溫暖,讓他感覺到真實。
落在寬闊明亮的大道中央,林楓放眼望去,明媚的金色鋪了一地,所有地表的一切都沐浴在其中。這是父神賦予人類的最大幸福!
他收拾情懷,這才注意到地面上堆滿了屍體,約有二十來具,鮮血浸透了土壤。他們都保留了臨死那一剎那驚恐的表情,眼睛瞪得極大。林楓仔細看去,發覺他們眼中凝固的最後一幕都是同樣的景象,一柄化成漆黑閃電的妖刀!
他們都死在孤手裡。
林楓一腳踢開一具身體,從血泊中撿起一個筒狀物品。長半尺,高一寸,下端有個扳機樣的開關。這就是讓人聞之色變的筒弩,裡面的箭支已經射光了。
他再四下掃視一遍,卻再沒找到這樣的東西。總共二十四具屍體,卻
只有一個筒弩留下,其餘的到哪去了?
最重要的是,成原等人去哪兒了?已經打完了嗎?
這清冷無人的街道,血腥味瀰漫開來,讓大口呼吸新鮮空氣的林楓仍有些不適應。這麼久仍沒有行人發覺這裡的異常,應該是這一塊早就被一些勢力封鎖了。
正當林楓皺眉俯首,想從地面上的腳印找出一些線索時,忽然聽到一聲淺淺的腳步聲。只有一聲,再無響動,這是人家正人君子特意提醒他的到來。
林楓抬頭望去,看見一男一女並肩行來。男的一襲白衫,紋飾繁雜華貴,顧盼之間自有一番從容不迫的優雅貴氣。女的銀髮在陽光下閃耀著晶瑩的光澤,容顏清麗似女神下凡,唇角掛著的淺笑讓人如癡如醉。這兩人走在一起真是無比般配的一對神仙眷侶,任誰見了都得生出自慚形穢之感。
林楓見了他們卻臉色大變,瞪著那男人的眼睛,很不客氣地問道:「你是誰?」
男人風度翩翩地抱拳行禮,笑道:「在下千羽清,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我叫林楓。」林楓擺擺手,直截了當地問道,「你為什麼和夜冰小姐走在一起?」
千羽清和夜冰轉頭對視,面露苦笑,彷彿在說:「為什麼每個人都要這麼問我?」
夜冰輕晃手指,替他回答道:「恰好順路而已。先別問那麼多,你看見我哥哥了嗎?我在寢室沒找到他,很可能出了點麻煩……」
她掃了一眼滿地屍體,皺眉道:「難道他也被捲進去了?」
千羽清蹲下來,細細觀察屍體旁邊紛雜的腳印,支起額頭,露出沉思的神色。不久,他換了個位置,繼續勘探。神思間更顯得他目光炯炯,不得不承認,這小子如果上了舞台,男主角非他莫屬。
林楓的臉色此時已經好看許多,走到夜冰身邊安慰道:「沒關係,所有的筒弩手已經被殺了,其餘的小兵對他們構不成威脅……」聽到「筒弩」的時候,夜冰的眼神有一些閃爍。
「他們向東去了!」千羽清站起身來,目光還是沒有離開地面,「我們趕緊追上去!」說著率先向前走去,邊走邊仔細對照地面的痕跡。
林楓心中大罵,你不是有事才和夜冰「恰好」順路嗎,怎麼還不去辦事?還不是為了向美女獻慇勤!
夜冰走在他身邊,微微側頭看著他的表情,幽幽歎道:「妒恨是罪惡的根源。雄性,都是免不了爭勝好強……」
三人走到十字路口,道路兩邊仍然一片冷清,不知道往日喧囂的車馬都去哪了。千羽清的身形頓住了。他觀察地面兩邊的痕跡,面上有些遲疑。
「怎麼了,千羽大公子?」林楓走過去,也朝著地面的印跡張望。地上的腳印、車轍碾過的痕跡、馬蹄踏下的泥土紛雜冗亂,他實在看不出什麼名堂來。
千羽清神情關注,蹲下身去用手指沾了一些泥土,口中道:「痕跡很亂,我需要一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