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這位阿姨,只剩我們倆了,你也該出場了吧!」龍紫煙邁步入場,目光直逼夜冰。夜冰款款走至,面露微笑,面容清麗得不似人間:「小妹妹似乎對我有些意見啊?」
龍紫煙嘴角勾起諷刺的笑,上下打量著夜冰,邊看邊點頭,不時發出嘖嘖聲:「果然有幾分姿色,又懂得裝淑女,怪不得能吸引很多男人甘願成你裙下之臣……」
「妹妹此言極是,我亦以之為幸。」夜冰淡淡笑著,一語帶過,抬手輕招,「別讓他們等急了,我們開始吧。」
龍紫煙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搶著抽出一塊玉牌來。她拿到眼前,高聲念出其上的字:「聲——樂。」她斜睨著夜冰,故意露出懷疑的神色:「你行嗎?」
夜冰煙眸中似水蕩漾,頷首道:「對古琴略有涉獵。」
龍紫煙哈哈笑出幾聲,道:「既然你這麼不謙虛,那你就先奏一曲試試?」
夜冰也不推辭,輕一揮手,僕從們立即抬著桌椅和一尾古琴上來。夜冰輕輕拂彈幾聲,其聲響亮,她微微點頭。在這寒風吹拂的山巔點上檀香,煙氣擴散,香氣幽幽淡淡,加上眼前遼闊之景,讓人倍感舒暢。
略一抬手,纖手輕撫,慷錚的琴聲流瀉出來,人們精神為之一振。其聲中和,暗含悠蕩意蘊,有種說不出的閒適感覺。那種輕鬆的愉悅,輕叩人們心扉,只有無憂無慮童年和萬事看遍的晚年才會有吧。放眼望去,山間霧色盡收眼底,天色青藍,白絮朵朵。琴音似水,檀香幽淡,嘉朋在座。蒼松之下,樹影點點。
林楓眼望佳人,禁不住心神俱醉。此時雲淡風輕,紅顏如夢。或許這一刻,將成為他生命中不可多得的珍貴記憶。那人的美,那人的靜,那人專注地表情,從此再難忘卻。
千百年來古人登高,或者雄情萬丈,俯覽群雄,有包舉宇內之志;抑或寂寥悲愴,淒清難耐,愴然涕下。然而平靜閒適,悠然南山的意境更讓林楓神往。此曲一罷,他第一個大力鼓掌:「好!好啊!」隨之矮胖子、離劍、僕人們也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龍紫煙嗔怪地白了林楓一眼,小聲斥道:「太假了!」林楓只當作沒有聽到,令她氣惱不已。
夜冰緩緩起身,行了一禮,便向龍紫煙望去。龍紫煙嘴角高揚,驕傲地一甩頭:「這算什麼!」她說完後卻回過頭去,望龍釋心那邊瞄,臉上滿是可憐兮兮的求助神色。
龍釋心見狀也為難了,他偷眼瞧向千羽雨琪,欲言又止。千羽雨琪心中明瞭,上前一步道:「夜冰小姐的琴聲餘韻不絕,讓在下歎服啊!不過聽了這麼好的曲子後,腦子裡就滿是回音,即使是同樣優秀的樂聲恐怕也會被認為不如。這樣吧,我們認輸了!」
長宜道士一臉歡容,撫著飄灑長鬚笑呵呵地道:「師兄,如此說來,你肯定輸了,只等最後一局,我們的賭注恐怕就要兌現了啊!」
千羽雨琪同樣笑呵呵地道:「是啊,我輸了,最後一局也不用比了,就此了結吧……」
「哎——」長宜道士擺擺手掌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最後一局才是我一直期盼的呀!五十年來,我沒有哪天不在想像此時情景。師兄啊!我苦練道術,就是為了今天呵!」說著說著,他滿面歡容逐漸變得咬牙切齒,甚至有些扭曲猙獰,再不復仙風道骨的風度:「段長空,為了已經被你忘記的殷殷,我要打敗你,狠狠蹂躪你的自信,要讓你在自責自怨自艾自憐中痛苦一生……」
他說著大步上前,道袍翻飛,週身景像逐漸朦朧,如映在水中。一種強大得令人窒息的力量從那個已經模糊地身影中透出,在這高山之巔盡情釋放威勢。
僕人們戰戰兢兢,早就退出老遠。夜冰、龍紫煙花容失色,趕緊退回原位。
龍釋心臉色發白,嘴上卻不服輸,用帶著顫音的語調諷道:「老頭子,五十年來整天意淫得挺歡快的嘛!我猜你以前一直活在那個段長空的陰影下,痛苦不堪以至精神病週期性發作是吧?」
「黃口也敢胡言!」長宜道士厲聲斥責,凌空飛起,袖袍一擺之下數十張道符飛出,閃現各色光芒,上下環繞身體如同下凡真仙。道符狂舞結出玄妙的陣勢,眼花繚亂的軌跡殘光編織成一個瑰麗華美的網,那等氣勢更加恐怖凌厲,林楓等人就像獸口小畜,只剩下驚慌與恐懼,竟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千羽雨琪輕歎一聲,飄身而起,一瞬間身上浮現出皎潔白霞如新月出雲。她步法輕靈曼妙,似在風中起舞,柔和流暢,即使不懂武功的人也能看得賞心悅目,然而只在眨眼時間便到了長宜道士身前。
道符利於刀鋒,瘋狂交織成一個華麗的法陣。千羽雨琪停步不前,看了看身前繽紛的景象,只是搖了搖頭,又一聲歎息:「師弟,是我誤了你呀……」她伸出一根晶瑩如玉幾乎透明的手指,在漫天狂飛的網中輕輕一按。時間凝固,風聲停止,漫天飛揚的繽紛色彩就此定格。隱約中梵唱聲響,符文法咒碎散開來成為灰燼,散於風中。
千羽雨琪收手後退,直到中場才止步,歎息道:「師弟,我誤了你五十年,今日方有此局,讓你我都能醒悟。唉,何為道?誰也不知……」
長宜道士像被施了定身咒,許久才動彈一下,緩緩落回地面,大口喘息,道衫衣領已被汗水浸透。半晌,他才低聲呢喃道:「師兄,這就是你的道心麼?……」
千羽雨琪擺了擺手,轉身道:「我們走吧!」
五人走出十來步,背後就響起長宜道士有些虛弱的聲音:「站住!」
千羽雨琪詫異地停住腳步,卻見長宜道士大步走來,抬起手來,笑意微微:「段長風……師兄,你難道忘了五十年前的約定?」
千羽雨琪怔了怔,深深地望著長宜道士的眼睛,臉上漸漸綻放出燦爛笑容:「當然沒忘!,願賭服輸嘛!」
她揮手對林楓四人道:「你們站開些。」
然後她清了清嗓子,忽然對著山下樹木淡霧高聲叫道:「我段長空是一頭豬——哈哈哈哈!段長空是一頭豬——」聲音在叢林震響,駭得四人合不攏嘴。
長宜道士朗聲大笑,走到千羽雨琪身邊,忽然放聲喊道:「認識這頭豬,是我路長宜三生之幸!哈哈哈哈哈——」
師兄弟倆的笑聲遠遠傳下去,在那白雲之上、密林之間響起,驚得鳥群繞道,走獸逃避。
他終於能理解師兄,即使那個女人的痕跡還在心頭無法抹去。五十年後還能再聚,儘管都已變了模樣,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人生,當珍惜你所擁有的相逢……
夜晚,萬籟俱靜,星光暗淡。林楓小心地將一塊玉符從空間護腕中拿出來,珍重地佩戴在內衣貼胸口處。臨別前千羽雨琪的話不斷在耳邊迴響:「林兄,我觀你不久後當有一劫,贈此玉符與你,希望能幫得上忙……」
「劫難……劫難……」白天見識了千羽雨琪的神通,林楓哪敢不信。不過他日常就被迫捲入打鬥之中,經常與人兵戈相見,怎知哪一回是那劫期、該用此符?
「喵嗚!睡覺的時候別傻晃悠,嚇貓啊?」法爾睡眼朦朧中提起爪子揮舞幾下,嗚咽幾聲又沉沉睡去。
「是啊,該睡的時候就睡,像那些個該死的東西幹啥,我怎麼跟愚人一般了?」林楓隔著外衣摸了摸玉符的,那種硬度給了他一些心安的感覺。他躺在床上,喃喃地道:「早些睡吧!」
可是當他有了追求,開始患得患失的時候,豈是那麼容易心安入眠?
漫漫長夜,孑然臥思,難消心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