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原看著人走後滿地殷紅的雨水,嘴唇微微蠕動,卻沒說出什麼來。林楓轉身看向成原,剛要說話,卻為眼前之景所震撼,嘴張開卻再也合不攏了——在青灰色的蒼穹背景下,一隊黑色騎士縱馬高高地越過街邊屋頂,從天空狠狠衝下,如流星墜地,在林楓腦中定格成了一副永生難忘的畫面!
「咚!」黑色駿馬落地如雷鳴震響,大地為之一顫。為首的黑甲騎士擺開騎士長槍向圍攻離雲的紫玫瑰社六人衝去,口中疾呼:「休傷吾主!」「咚咚咚!」他身後十二黑色騎士先後衝下,大地像地震般晃動。這一隊黑騎黑甲的騎士組成了黑色洪流,咆哮著要將前方六人吞沒。
沒人敢與衝刺過來的鋼鐵洪流正面相抗,即使是大地武士級別的紫玫瑰社眾人也不行。六人四散躲開,臉上早已變了顏色。騎士隊伍衝到離雲面前,讓開了他從中間分成兩隊,衝出一段路後調轉馬頭,回到離雲身邊。十三騎士如一人,整齊劃一,槍指離雲所指,怒目離雲所視,凌厲的殺氣直向紫玫瑰社諸人。
然而眾人已經躲到了街道邊上商店門口,黑騎雖然勇猛,如果不願強行衝擊建築物的話,也很難攻擊到他們。
這邊兩方僵持起來,那一邊孤和烈重天鬥到了屋頂上。兩人像白日的兩條影子糾結纏繞,如電飛閃,在屋上帶出一串串殘影。
而林楓和成原這邊,又有新人物出現。一輛馬車自漫漫雨深處駛來,行至痛哭的東方情面前,從車前跳下一位翩翩美少年。只見他,劍眉星目,唇紅齒白,肌膚如雪,白衣勝飛,當真俊美無儔,令人眼前一亮。
少年匆匆下馬,躍到東方情身邊,握住她懷中綺仙的手,眼中焦色略有緩解。他伸手向綺仙胸口拍去,一張金黃的符紙貼在綺仙心口,這才輕舒一口氣,拍拍東方情被汗水濕透的肩膀:「還有來得及時,仙兒的命保住了。」
東方情抬起頭來,雙眼已哭得紅腫。她望見少年,悲色稍解,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少年將綺仙弄到馬車上,東方情又望向離雲的方向。少年將她扶進馬車,道:「離雲殿下的十三黑騎已經趕到,他不會有事的。」
辦完這些,少年坐到前面車伕的位置,朝成原、林楓抱拳道:「小妹千羽雨琪,謝過二位對我姐妹不殺之恩,他日相見,必將相報!兩位,再會!」原來她便是「荊花三姐妹」裡的二姐千羽雨琪,果真如傳說中一般俊美。成原只看了她幾眼,沒有說話。林楓朝她抱了抱拳,千羽琪回之以一笑,駕車漸漸遠去。
林楓回身去看離雲那邊,見兩撥人相持不下,就欲過去幫忙。成原卻伸手拽住他,向那邊大聲喊道:「兄弟們,撤!」呼啦一下,紫玫瑰社眾人紛紛朝此奔逃。成原沒等他們過來,便率先向來路跑去。他作為脆弱的魔法師,理當優先跑路。孤的身影無聲無息地閃現在他身邊,乘著雨飄然而行。
「獨眼虎」烈重天從屋頂跳下來,落在離雲身旁,沉聲道:「殿下,追不追?」
「不用追!」離雲看著成原一干人很快消失在雨中,淡淡地道,「他們聚在一起,追上了也無濟於事。現在,先打發掉治安隊吧。」隨著他的話,遠方一隊騎士自雨中出現往這邊趕來,他們身上統一穿著的,正是治安隊的制服。
獨眼虎看著越來越近的治安隊,忽然建議道:「殿下,我們就利用治安隊,攪了紫魔幫老巢吧!」
「一群螻蟻,怎值得你我用此伎倆?」離雲的唇角彎起一絲冷笑,「至於成原那幫人,我倒要跟他們好好玩玩……」
紫玫瑰社眾人跑到青松酒館門口,成原出離隊伍,拱手道:「各位,我去處理幫眾善後事務,你們先走吧!」
諸人見他神情不似平常,知道他心情不佳,便先行回學院了。
八人一過梅林多的辦公別墅,談話聲音就大了起來。k吹噓道:「雖然離雲那小子的騎士看上去不差,真要取他性命實在太容易了。」說著張手虛握,擺出一副自得姿態,好似離雲的大好性命就被他捏在掌中。
迪斯指了指他腳下,不屑地搖了搖頭。k赤著兩腳,從褲子膝蓋處一直到兩腳全是污泥的痕跡,活像從鄉下來逃荒的。與k現在的表情相配,倒是非常滑稽啊。
林楓反思今日之戰,深感自己劍法太差,在綺仙的光刀面前沒有還手之力。也許圖書館裡會有劍法方面的書籍,能讓他有所獲益吧!
迪斯告訴了他圖書館的位置,原來就是宿舍樓旁的竹林深處,昨晚他遇到龍釋心、龍紫煙的地方就是圖書館背面。
眾人笑鬧一陣便分開了,林楓進了雨中嘩嘩直響的竹林,順著林間小路走到竹林盡頭,就看見高大的圖突兀聳立在眼簾中。
圖高達十層,和宿舍樓一樣像由整塊巨石雕空而成,狂野的外表和精緻的花紋緊密結合,充滿美感。林楓走到大門處,調動鬥氣在體表快速遊走。身體外的溫度不斷升高,濕透的衣服蒸騰出裊裊霧氣。不多時,衣服褲子和鞋就被鬥氣蒸乾了。他整理了一下著裝,邁步走進大門。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一排排的書架,每個架子上都有書類標籤。他在走了幾步就看見標有「劍術」的書架。畢竟刀劍槍是大陸上武者們用得最多的武器,關於這些的書籍也有很多。他上去隨便挑了一本基礎劍法翻了翻,找個座位看了起來。
他正看太入迷,以至於連一陣淡淡清香撲入他的鼻翼都沒有回過神來。直到一口氣看完,為收穫而欣喜的林楓輕舒一口氣放下書來,才發現一張驚艷得令人窒息的面孔就在不遠處笑盈盈地看著他。
微笑的雯紗小姐就如從夢中走出的女神,她的風采使得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令人深深沉醉其中,不願醒來。雯紗見此情景也不著惱,只是略微別過臉去,頓時斂去了擁有勾魂攝魄之力的神光。林楓悚然驚醒,連忙低下頭去,低聲道:「雯紗小姐,請恕我失禮了。」
雯紗看了他手上的書一眼,臉上笑意更盛了:「你果然對劍法感興趣,這樣我給你的謝禮再恰當不過了……」林楓有些臉紅,別人都是刀光劍影瀟灑萬分,自己卻還只能看懂基礎劍法……
雯紗繼續道:「真巧碰上你了,我正好給你道謝。這裡不方便,能陪我出去走走嗎?」
林楓當然求之不得,把書放回架子上,和雯紗一同走了出去。
外面天已經放晴,陽光穿過雲朵灑下,讓人心中多出幾分暖意。竹葉上滾動的雨珠反射出晶瑩的光輝,雨後的竹林一片清淨。空氣還是濕潤的,吸入鼻中沁人心脾。地面墊了一層厚厚的、濕濕的落葉,兩人肩並肩踩上去,腳下軟軟的,枝葉間還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雯紗,其實那昨天是你救了他們,我過去反而添亂,你不用謝我。」
「我差點殺了你,你又救了我的命,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你不用說什麼,我欠你的,這點我們都應該明白。我來時帶了一把好劍,雖知道大恩無以報答,卻只能用它聊表心意,希望你能喜歡。」
走入竹林深處,雯紗停下腳步,林楓轉過身去,看見她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劍出來。此劍帶鞘約兩尺長,整個呈現出木頭一樣的淺黃色,劍柄、劍鞘上的花紋都極為精美,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此劍價值不菲。雯紗鄭重地雙手將劍舉過額頭呈給林楓,道:「請你收下我一番心意吧。」
如此貴重的禮物,林楓心下遲疑,僵立須臾之後擺擺手道:「這把劍太珍貴,我受用不起。」
「呵!」雯紗輕笑出聲,「你我的命,和它相比何止珍貴百倍。更何況,等你從怒焰畢業了,就會知道,這世間沒有什麼是你受用不起的!」
林楓抬頭看去,正與劍鞘後面雯紗如水的雙眸相對,她看過來的目光帶有無比的堅持和期冀。林楓心下一軟,不忍拂了她的美意,鄭重地接過劍來。
他拿劍到手,微微拔出,只見劍身如一泓秋水,將輕薄的涼意映道他臉上。「好劍!」林楓把劍緊緊握入手中,感受著劍鞘上傳來木質似的柔軟溫暖。
「它叫『流雨』。」雯紗見他接受此劍,臉上露出欣慰的神情。
「我很喜歡它。謝謝你!」
「你喜歡就好。」
兩人繼續前行,話題變得輕鬆起來。漫步在這雨後清新的竹林裡,嗅著身邊佳人淡淡幽香,林楓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只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就好。
走到竹林深處,雯紗終於談起了揚子風:「你跟他很熟嗎?」
「哈哈,我和他認識的時間不長,交情卻不短。」心知雯紗找自己果然不單是為了道謝,林楓同所有人一樣好奇地問道,「雯紗小姐什麼時候認識了揚子風?」
雯紗微微一笑,眼中露出追思的神色,幽幽地道:「一年前,我遇上了揚子風……」
說起揚子風和雯紗,這又是一個窮小子和貴族女孩之間的有情人不能相守的淒美故事。
「他混在一個中型傭兵團裡,接下了我們家族的任務……我初次出門歷練,不知不覺就注意到他……他是個趣的人,雖然有點呆傻……」雯紗緩緩的敘述著她和揚子風的故事,時而停下腳步,露出回憶的神色,臉上浮現出笑容。
「我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也知道他經常偷偷看我……我們相愛了……和他在一起,很簡單,也很快樂……」
「後來,我們遇上了我大哥。他們談了一上午。我能猜到他們說了些什麼……我大哥把我軟禁了一天。我去找他時,他已經走了,什麼都沒留下……」
雯紗輕輕歎出一口氣,繼續道:「我是家族精心培育出來的魔法師,家族的使命像座山一樣壓在我心上……過了一年,我漸漸淡忘了他。我學會了戴上虛假的面具,面對任何人微笑……可他卻突然出現在怒焰,出現在我面前。那一瞬間,我的心告訴我,這一年來的淡漠和努力,都只是自欺欺人的謊言罷了……我再也靜不下心修煉,我想去找他。可是,他總躲著我……」
林楓看她哀傷的神情,忍不住說道:「他還愛著你。」他心中默默地道,其實有很多人愛著你。
作為一個沉默的傾聽者,他猶豫了良久,終於緩緩地開口了:「這一次,你會怎麼選擇呢……」
「我早已下定決心,如果父神再讓他出現在我面前,我一定要緊緊抓住他……家族如果再干涉我們,我……」雯紗雙臂輕擺,白皙的臉龐染上了紅霞,眸中透出堅毅的光芒。
林楓竊以為看到了她的真心,複雜的情感只化為竹林中一聲穿林打葉的輕歎,許久之後,才定住了神思,勉強掩蓋住眉宇間的一絲黯然,說道:「我幫你!你們會終成眷屬!」
「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叫他來。」他大步向前走去,遠遠行開。
林楓快步走出竹林,來到宿舍門口,大聲喊道:「揚子風,你出來!」
好幾個學生從窗口探出頭來好奇地向下張望。揚子風探身而出,踩在三樓欄杆上,夾起呼呼風聲跳了下來。「轟!」他落在林楓身前,兩隻腳深深扎進地面,濺起土塊無數。
「剛上去呢,就讓你喊了下來。」揚子風罵罵咧咧地揚了揚手中鋼鞭,「什麼事讓你這麼激動,是不是碰上什麼美人了?」
林楓凝視著他的雙眼,道:「你們的事我已經知道了。雯紗在竹林裡等你。」
揚子風臉色垮下來,沉默半晌,長長吐出一口氣來:「不去!」
「我猜,以她的性格,會一直等在那裡吧。」林楓作出冷漠的口氣,「你會讓她等多久呢?這個問題倒是值得研究……」
揚子風臉上神情變換,時而溫柔時而猙獰。他忽然狠狠吐出一口濁氣,瞪了林楓一眼,猛一跺腳,轉身奔入竹林。
林楓看著他衝進林子,心裡有些別樣的哀緒。
他呆立半晌,大步上樓走進寢室,沉重的腳步聲驚醒了躺在床上的法爾。「怎麼啦?」白貓搖頭晃腦站起來要伸個舒服的懶腰,林楓心頭湧出暴虐之意,飛起一腳踢出,法爾慘叫著像一個球飛出窗外。
「喵!小子你等著——」
片刻之後,林楓探出半個身子朝下面喊道:「抱歉,下次不會這麼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