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陽,霽雲宮。
荀昭一行,隨梁國長史韓安國從睢陽歸德門而入,一路長驅直進,直達霽雲宮。
車駕剛及停下,只聽遠處一聲高呼鑽入雲霄,霽雲宮下,數百名梁國武士,忽得從四面宮門湧出,手執矛戈,像劈波斬浪一般,朝著使臣車駕的方向擁來。
整齊的腳步聲,踏在宮門前清一色的石板上,出一陣陣「嘩啦啦」的響聲。
數百人的隊伍中,除了腳步聲,聽不到一句說話的聲音,「轟轟」的直朝著著中間的宮道逼去。就像是兩座大山迎面壓來,讓人幾乎感覺要喘不過氣來。
一瞬間,就是連荀昭的臉上,也不禁是有些微微變色。
「止……」宮城的城樓上,一團如火一般赤紅的大麾舞動幾下,出一聲清嘯。
頓時間,如山一般的震動戛然而止,宮城外的大道兩旁,一時間像是長出了一片如林的槍陣。
槍林雖是寂靜無聲,可是一陣蕭殺之氣,卻是迎面而來,幾乎讓人寒入骨髓。
韓安國即便是早就知曉,可是身在其中,卻也未免有些心驚肉跳,轉過眼去看了看荀昭,見臉上已是有些微微白,不禁是在心裡微歎一聲,此子畢竟是年紀過小。
「壯哉,我大漢軍威。」豈料剛轉回頭去,卻又聽見一聲淡然的驚歎聲從耳邊傳來,再轉眼去看,卻見荀昭不但已是面色如常,臉上居然露出一絲笑來。
韓安國見荀昭也是轉過眼來看著自己,立刻壓下心間的驚詫,指著四周的軍士,對著荀昭笑說道:「這些都是梁王宮中的常衛,當年大多隨梁王平定過七國之亂。荀公子是天子使臣,又素來為梁王所敬仰,故而才以大禮迎之。」
韓安國說話之時,神色間看上去有幾分尷尬。
「哦,呵呵。」荀昭微微一笑,也不點破。素來敬仰?先不談自己是否有這個面子,就算是有,也不一定是要上來就炫耀軍威的吧。
從徐孝手上接過詔書和節杖,當先拾階而上,倒是把韓安國落在了身後。
「哈哈,寡人早便是聽說過,荀公子風采不同尋常,今日一見,更勝傳言。」梁王劉武正被一干文武擁著,立於雲階之上,見荀昭從掖門下緩緩行來,竟似閒庭信步,也是有些暗暗吃驚,自己心裡倒是打起鼓來。定了定神,連忙上前迎住。
「荀昭也是久仰大王的雄風,這一回若不是太后垂愛,只怕是也難以得償心願。」荀昭雖是從前沒有見過梁王,可聽了這句話,便知道面前的就是正主。
「哦,太后身體可是安好?」劉武猛得聽荀昭提起太后,頓時心裡一喜,這一回臉上的笑,倒不像是裝出來的。
「十月初荀昭在長安時,太后尚是康健,前幾日卻是不如從前。」荀昭略皺了下眉頭,微歎一聲。
「這……這……」劉武張了張嘴,看了看四周的文武群臣,似是有些手足無措。
梁王劉武雖是頑劣,可也確實是至孝之人,否則太后也不會對他如此寵愛。
回過眼來,忽然醒悟到還沒請荀昭入殿,於是又連忙先收起擔憂,請荀昭入內坐下。
「太后可是染疾?」劉武心裡擔心太后,剛等坐下,便迫不及待的追問道。
「荀昭不通醫理,若是梁王關心,不如遣使去長安,向太醫令詳問。」
荀昭在長安這麼一回,就連太后的面也沒見著過,哪裡知道太后眼下好不好。不過既然梁王問了,那麼也就給他個回答好了。更何況,只要稍微動點腦子想想也能知道,梁王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太后必然會寢食難安,就算沒病也好不了哪去。
「寡人不孝……」梁王劉武呆了半晌,禁不住長歎了一聲。挪了幾下身體,有些坐耐不住的樣子。
羊勝和公孫詭,也坐在殿中,見劉武長歎,心裡頓時也是生出幾分不安。
「大王。」羊勝低頭沉思片刻,忽得站起身來,「大王何不問荀公子,是奉了皇上何詔而來。」
「哦。」劉武被羊勝一提醒,也是又回過心神來,「不知荀公子這一回前來我睢陽,可有詔命要傳?」
「這一位大人是?」荀昭像是沒有聽到劉武的話一般,好奇的抬起頭來,看著羊勝。
「此乃我梁國大夫,羊勝羊大夫。」劉武見荀昭提問,也是不好不答。
「可是作《屏風賦》之羊先生?」荀昭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站起身來。
「重葩累繡,沓璧連璋。飾以文錦,映以流黃……」荀昭站起身來之後,竟是情不自禁是念出聲來。
「拙作而已,何堪入荀公子之眼。」羊勝雖然覺得此子極是油滑,可是被荀昭這般當面大讚,也是不禁有些得意。
「荀公子也好辭賦?」劉武猛得聽荀昭念起羊勝的《屏風賦》,頓時大喜,一時間竟是忘了再問此子究竟是來做什麼的了。
「小子雖是喜好辭賦,卻是才疏。」荀昭的表情,突然間極為謙虛起來,「小子在河東時,便久聞睢陽文風極盛,常常恨不能插翅而來。」
「荀公子既好辭賦,寡人今日就幫你引見一二,可好?」劉武大為得意,情不自禁的站起身來。
「小子正是求之不得。」荀昭也是一臉欣喜。
「這……」羊勝正是一愣,卻見梁王劉武已經是走下座來。
「這一位,是枚乘,枚大夫。」劉武走到當先第一位文士面前,開口向荀昭引道。
「可是作《七》之枚公。」荀昭立刻接過話來。
在從長安到睢陽的一路之上,荀昭早就是詳細瞭解過梁國諸臣,否則哪裡會知道什麼屏風賦還是簾子賦的。
「正是。」劉武呵呵笑道,又輕移一步,「這一位是莊忌,莊大夫。」
「莊公所作之《哀時命》,小子也是常讀。」荀昭像是朝聖一般,一臉的虔誠。
「這一位乃是司馬相如,司馬先生現為我梁國郎官。」劉武看荀昭面上表情,更是得意。
「先生之《子虛賦》,小子每每讀起,幾乎都是身如其境。」荀昭又連忙上前行禮。
「大王……」羊勝的額頭上,微微滲出一層汗來,幾步追到劉武身邊。
正要開口說話,卻見莊忌和司馬相如兩人像是互相換了一個眼神,一起移了下腳步,攔在劉武身前。
「荀公子不必多禮,其實我等也算是荀聖的弟子,和荀公子師承一脈。」莊忌看著荀昭,呵呵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