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通曉醫術?」荀昭心裡「通通」的跳了幾下。
「略通。」褐衣人並不隱瞞,鬆開了荀昭的手腕,開口笑道,「學武之人,多少也要懂些醫術,只是並不精通罷了。」
便就這樣還不算精通?荀昭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和這個時代的「醫生」們接觸過,聽褐衣人這麼說,也是無從比較。
不過荀昭仍是知道,在兩千年之後,即便是那些所謂行醫了數十年的老中醫,也沒幾個有這般的手段。可按照此人自己的說話,他仍然只算是略通醫術罷了。
「師傅!」坐在一旁的衛青,忽然挪了下身子,喚了一聲。
「嗯?」褐衣人應了一聲,轉過眼去看著衛青。
「衛青求師傅。」衛青忽的直起身來,朝著褐衣人跪下,「求師傅也教授荀昭武藝。」
「啊……」荀昭坐在一旁,猛得聽衛青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心裡也是一驚。一開始的時候,荀昭不明白衛青要自己陪著他來喬山幹什麼;等上了山頂,見到了褐衣人,荀昭又不明白衛青為何要自己陪著他來見師傅。
此時聽衛青求此人教授自己武藝,頓時才是明白過來。隨即一股暖流從心底湧出,流遍全身。
相對於荀昭,褐衣人倒是顯得極為平靜,目光一直停留在衛青身上。
「適才見你領他前來,我已是知道。」褐衣人看了衛青許久,才是輕歎一聲,把目光收回。
「衛青!」褐衣人徐徐站起身來,走到懸邊,「你我曾是約定,若無緊急之事,絕不輕易洩露我的蹤跡,這一回,你可算是違約?」
「衛青知罪。」衛青心頭一顫,又伏下身去,「荀昭為人友善重義,與徒兒可當生死之交,衛青以性命作保,荀昭絕不會對師傅不利。」
「你年紀畢竟尚小,不知人世險惡。」褐衣人又是輕歎一聲,在崖邊久久杵立,眼裡竟是隱隱露出一絲傷感之色。
「先生。」荀昭壯了壯膽,站起身來,走到褐衣人身邊,略一作揖,「先生此回錯怪衛青了。」
「哦。」褐衣人輕喝一聲,轉回身來,「我如何是錯怪他了?」
「荀昭在來此之前,並不知道先生也在山中。」荀昭見褐衣人適才話裡對衛青雖是嚴厲,可是並沒有絲毫厭惡之情,定了定神,才繼續說道,「衛青也並沒有領荀昭來見先生。」
褐衣人和荀昭的目光交織在一起,顯得有幾分疑惑。
「荀昭只是隨衛青前來登山,上來時也並沒有見到先生在此。故而此回並非是衛青帶荀昭來見先生,而是先生與荀昭在此偶遇。」
「若要細究,也該是先生願見荀昭,才現出身來,否則荀昭此回,也只是空跑一趟。」
荀昭在心裡,已經是拿捏準了,此人定然是沒有真的要去怪衛青。否則以他的身手,見自己陪著衛青在此,大可以丟下一句話,拂袖而去,甚至連現身都沒必要。
「呵呵……」褐衣人見荀昭如此解釋,頓時也是一陣愕然,又把荀昭的話在心裡再想一便,頓時不禁有些大樂。
「如此說來,這回倒是我要見你了。」褐衣人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這小子,居然也是精通那名家的詭辯之術,用那『白馬非馬』來作開脫。」
「敢問先生,何為『白馬非馬』?」荀昭已是第二次聽說「白馬非馬」,上一次是聽父親說的,這一回卻是聽這褐衣人說起,心裡也是有些好奇。
「呵呵。」褐衣人笑了幾聲,又坐了回去,開口向荀昭問道,「白馬可是馬?」
「自然是馬。」荀昭連忙點頭回道。
「那馬可是白馬?」褐衣人又繼續向荀昭問。
「這……」荀昭被這麼一問,頓時覺得有些糊塗了,「馬有黑馬,黃馬,白馬等眾多毛色,又豈是白馬一種。若問的是馬,那自然不只是說白馬。」
「那若是你欲求一白馬,我取黑馬於你可否?」褐衣人又追一句。
「自然不可。」荀昭連連搖了搖頭。
「可既然黑馬也是馬,你卻只求白馬,那豈不是說,你並非求馬,而是求白馬?」褐衣人再問一句,「你且再說說,馬可是白馬,白馬可是馬?」
「這……」荀昭又被繞了這麼一圈,只覺得頭疼無比,一時間幾乎說解不清。
「哈哈。」褐衣人見荀昭有些恍惚,未免有些得意。
荀昭抬起手來,在腦邊輕揉幾下,低頭苦思,只過了片刻,忽得又抬起頭來。
「先生既欲求馬,荀昭取白馬于先生可否?」荀昭開始反客為主。
「可。」褐衣人見荀昭突然問,眼裡不禁閃過一絲異芒。
「那先生既欲求白馬,那求的可是馬?」荀昭也追問一句。
「是。」褐衣人的眼神,已經開始有些驚詫。
「那荀昭現在再問先生,白馬可是馬?」荀昭的嘴角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微笑。
「哈哈哈。」褐衣人再一次大聲笑出,不過這一回,卻再沒有絲毫輕視之意。
「你叫荀昭?」褐衣人笑了幾聲之後,忽得收起笑容,「可就是這平陽縣人氏?」
「小子乃是臨汾荀氏子孫。」荀昭一五一十的回答。
「哦。」褐衣人像是也吃了一驚,連忙又問,「可是荀聖後人?」
「荀師正是先祖。」荀昭照實回道。
「原來果真是荀聖後人,難怪能輕易破得了這白馬非馬的辯術。」褐衣人聞言,不禁輕歎一聲,忽得臉色莊重了許多,彷彿若有所思。
「衛青。」又過了半晌,褐衣人見衛青仍是跪伏在地上一動不動,開口輕喚一聲。
「徒兒在。」衛青略抬起身來,應了一聲。
褐衣人伸出手來,在衛青肩膀上輕拍幾下,將衛青拉了起來。
「你須知,為師不願多見世人,也不願多收弟子,並非是因為捨不得這一身武藝。」褐衣人仍是讓荀昭和衛青兩人在面前坐下,直視著衛青的兩眼說道。
「為師也確實是有說不得的苦衷,若是輕易洩露行蹤出去,只怕對你我二人都是不利。」褐衣人又頓了片刻,才繼續說道。
「是徒兒蠻撞了,應當先稟明師傅才是。」衛青臉上現出幾絲羞愧。
褐衣人見衛青誠心謝過,點了點頭,也不再去怪他自做主張。
「你既是荀聖後人,我也自當可以放心。」褐衣人把臉轉過來對著荀昭。
「我觀你與衛青二人,日後必非尋常。此回雖是衛青自做主張,可你我二人也算是投緣,在此相見,想也是天意。」
「既然如此,我便收你入我門下如何?」
「先生……肯收荀昭為徒?」荀昭驚喜的直起身來,心裡一陣翻滾。
雖然並不知道這褐衣人到底是誰,可是他既然能教出衛青來,想是也不會是碌碌之輩。
歷史上的衛青,曾經「七戰七捷」,大破匈奴,甚至多次親率鐵騎,縱橫敵陣。雖說其中也有運氣的成分在裡面,可是衛青的兵法和武藝,應該都不會差。
而看眼下的情形,衛青的武藝,八成就是眼前這褐衣人所傳授。
「不過……」
荀昭正要拜伏謝師,卻聽褐衣人忽得又低吟一聲,心裡頓時不禁一沉。
「你既欲拜我為師。」褐衣人又繼續說道,「有些事情,我也不必瞞你,你自身去權衡一二,再做決斷不遲,免得日後生出是非。」
「先生請說。」荀昭微微一愣,開口問道,「荀昭對天誓,日後絕不洩露出一絲一毫。」
褐衣人看荀昭的表情,便知道衛青果然沒有多洩露出一句,心裡也是欣慰。
「你既然是荀聖子孫,想必定是學從儒家居多。」褐衣人微微邁出幾步,迎上風前,褐色的裳袍隨風展開舞動。
「適才所說之白馬非馬,亦屬名家。可那九流十家,你可是曾聽說過?」
「道法雜陰陽說,儒墨播縱橫名?」荀昭猛得想起當日叔父對自己所說,一句話頓時脫口而出。
「不錯,便就是這十家。」褐衣人點了點頭,又舉頭向月,微歎幾聲,「其實我原本是江淮人士,出身符離王氏,名喚王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