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朝之前辜無惜特意抽了時間去看昨日被他帶回到府中安置的小蓮,自哥哥被斬後,小蓮由最初的悲痛欲絕到後面的麻木,不哭也不鬧,呆呆地坐在房裡,就好像呆傻之人一般。
彼時天尚未大亮,然夏日的炎熱已經透出一絲端倪,照著底下衣冠整齊繁瑣的三人,待得走到東廂客房時,皆有些小汗。
阿嫵二人隨辜無惜推了門入內,只見原先在街上曾見過的小蓮此刻披頭散髮,雙目紅腫的坐在椅上。
辜無惜眼中閃過一絲憐憫,走至小蓮面前,溫聲道:「我知你心傷於哥哥的死,但是逝者已矣,傷心也是徒然,你還是早日節哀吧,至於你哥哥,我已經派人將其體體面面的安葬,你大可放心,待你心情好一些,隨時便可以去你哥哥墳上祭奠!」
「嗤!」一直面無表情的小蓮突然有了反應,蒼白的嘴唇逸出一絲嘲笑:「六殿下,您這麼說,那小女子是不是應該痛哭流涕地感激您的仁厚?感激你讓我哥哥死有所歸,不至曝屍荒野?」這樣尖酸刻薄的話令阿嫵甚是不悅,小蓮失了相依為命的哥哥固然可憐,但無惜已經盡力了,為了這事他昨夜一夜都在自責當中,小蓮就算要怪也應該怪那些冤枉她哥哥的人,怎能將一腔怨恨都移到無惜的身上?!
小蓮的話令辜無惜神色添了幾分內疚,他微欠了身續道:「我知你怨我沒能救下你哥哥,令你哥哥含冤送命。儘管這個結果不是我想要的,但我確實於你有愧,若你要怪便儘管怪吧!」
小蓮緊盯著辜無惜的雙眼一邊頷首一邊起身,直到那看似單薄地身子完全站直,緊繃地像一根拉滿了的弦,接著她做出了一件誰都想不到的事。
遭人唾面乃是奇恥大辱,更何況是像辜無惜這種天皇貴胄,儘管自小遭人輕賤。但也沒哪個奴才敢如此侮辱於他,眼下卻被小蓮一個身份再低下不過的平民給一口唾在了臉上。就算辜無惜現在要小蓮以命相抵。也不算過份!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說的鬼話嗎?官官相護,沒一個是好東西。六皇子,你不用貓哭耗子假惺惺地說這些,我……」小蓮話尚未說完,臉頰上突然便被人重重地摑了一掌:「大膽賤民,不止毀辱殿下,還在這裡大放厥詞,你好大的膽子!」
掌摑小蓮之人非是別人,竟是阮梅心,她看起來似是氣到了極點亦恨到了極點。氣息微喘,臉上因生氣泛起陣陣潮紅,她無可抑制地用顫抖著的手指指著小蓮:「殿下金尊玉貴之身,你竟敢唾其面,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不管是阿嫵還是辜無惜都從來沒見過阮梅心如此生氣的模樣。特別是辜無惜。在他地記憶中,梅心一直都是一個溫婉敏感的人。話不多,從來也不會大聲講話,更不用說打人了。
阮梅心怒斥了小蓮一番後氣略消了點,發現辜無惜和阿嫵皆訝異地望著自己,立即意識到自己急切生氣之下失了態,趕緊伏首於辜無惜面前:「殿下見諒,因見小蓮折辱殿下,妾身才一時情急,失手責打小蓮,實非有意,若殿下要怪罪地話,妾身願領責罰!」泫然欲泣地聲音中又帶著些許害怕。
辜無惜垂眸看了她一眼,歎息聲猶如秋夜裡飄落的枯葉,帶著幾分憐惜:「你如此做也是為了我,我又怎會怪罪於你,起來吧,小心跪疼了膝蓋。」
阮梅心就著辜無惜地手起了身,發現其確實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方破涕為笑,然這樣的笑在看到辜無惜面頰上未干的唾沫痕跡時又冷了起來,有涼如星辰的光芒越過:「殿下,妾身剛才雖然過於激動了些,但小蓮折辱殿下卻是不爭的事實,曲解了殿下的好意,也枉費了殿下的一番心思,妾身認為應交由順天府處置!」
小蓮冷哼一聲,絲毫沒有要求饒的意思,倒是阿嫵瞧著不忍,進言道:「殿下,皇妃所言雖甚是,但妾身覺得小蓮也是因為剛剛喪兄,心情哀傷所致,情有可原,還望饒過她這一次。」
辜無惜在阿嫵面前駐足良久,儘管近在咫尺,卻如隔了一層雲霧般,讓人瞧不出他在想些什麼,直至一縷笑意銜在了他地嘴角:「傻瓜,我本來就沒說過要怪小蓮!」說話間,他自阿嫵的手中抽出絲帕,隨意拭去頰上的唾沫,然後轉了臉,正色對小蓮道:「你好生聽清楚了也想清楚了,這句話我只問你一次:你想不想替你哥哥報仇,洗雪莫須有的冤情?」
這句話振了小蓮麻木的心靈,豁然抬頭,直直盯住辜無惜,似想要瞧進他地心裡去一般:「你……你說什麼?」沙啞地聲音激動萬分。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需要再重複。」辜無惜停了一停又道:「不錯,你哥哥確實已經死了,但是他直到死都被套著一個殺人犯的罪名,你希望你哥哥死都不瞑目嗎?我知道你怨我沒能救下你哥哥,但是你也清楚,真正害你哥哥地人不是我,是另有其人,眼下,有機會有能力幫你哥哥洗刷冤情的就只有我一個,你願不願與我合作?」
「幫我哥哥洗雪冤情?你有這麼好心?」儘管已被說動心,但小蓮還是心存疑惑,不明白辜無惜為什麼要突然這麼好心,對他來說,自己與哥哥只是與他素不相干的平民,若不是當日攔了轎,這名高高在上的皇子壓根兒就牽扯不進來。
「懷疑嗎?」辜無惜淡淡一笑,伸手在嶄新的朝服上輕輕一拂,在別人看來他似乎是在彈灰塵,然阿嫵卻知道。他其實在彈去自己以往不堪的回憶。
「若換了我是你也會懷疑呢!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若不與你說清楚,你也不會真心實意與我合作。」辜無惜背了手緩緩說著:「通過在刑場上地事你也看出來了,我雖為皇子卻不得意,連一個小小的刑部侍郎也敢欺瞞我,所以我需要借你哥哥之事來上位!」
這樣的話已經說的很直白了,若辜無惜的設想能成功,那麼此事就是一個雙贏的結局。小蓮的哥哥得以報仇雪恨,辜無惜也能夠在朝堂中爭取一席之地。
小蓮並不是一個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她知道若真能如此。那對死去地哥哥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事,想及此。她痛快地答應了辜無惜地要求:「好!我與你合作,希望你不會騙我!」
辜無惜坦然一笑,目光清澈如昔,恰時一縷自雲間透出來地陽光穿過窗戶照進了屋子,淡金色的陽光將屋中每一個人地臉一一照亮……
辜無惜乘了綠呢轎子去上朝,阿嫵則隨阮梅心一起去了明心院,皇子府的規矩:府中所有姬妾每日晨起需前往正妃處請安。
兩人徐徐走在鵝卵石鋪就的道上,兩邊綠樹蔭蔭,偶有熱風拂過。將二人髮髻上所戴的珠翠流蘇吹得叮叮做響,流意與玲瓏分別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妹妹……」沉寂半天,還是阮梅心先開口打破了這個靜寂:「畫兒臉上的傷怎麼樣了?可要緊?」
「有勞娘娘關心,已經不打緊了,只是臉還腫著。見不得人。妾身便做主讓她歇兩天。」阿嫵恭謹地回了話。
阮梅心搖首淡笑:「你啊,只有我們倆在時就不要這麼拘謹了。若是願意喚我一聲姐姐也就是了,對了,我給你拿了一瓶藥膏來,用於消腫最好不過,你拿了去給畫兒用,必能早日消腫!」
「這如何敢當?」阿嫵愣了一愣,瞧著那瓷瓶不敢去接,阮梅心瞧她那樣,乾脆硬塞至其手心:「有什麼敢當不敢當的,我給你的就儘管拿著,別沒的顯生分了。」
阿嫵推辭不過只得收下:「那妾身就代畫兒謝過姐姐,多謝姐姐厚愛。」
阮梅心含笑不語,過了許久,才似無意地歎聲說道:「畫兒好端端地挨了含妃一頓打,我本有心藉著殿下問起之際,替畫兒討一份公道,無奈含妃在殿下心中份量頗重,唉!」說到這兒她略略掃了阿嫵一眼,見其臉上既有感動又有幾分心酸,心下頓時瞭然,拍著阿嫵的手道:「罷了,不說這些掃興地話了,前面就是我居住的明心院了,隨我一起進去坐坐。」
到了明心院,發現已有包括蘭妃在內的數位妃妾在內等候,見阮梅心進來,眾皆施禮,嬌聲軟語此起彼落,阮梅心受禮後,一一賜了坐,阿嫵按著位份本應坐在較為靠外的位置,不想阮梅心卻硬是拉著她與蘭妃並排而坐,以便就近說話。
阮梅心本是一片好意,卻不知這恰恰是將阿嫵推向了風口浪尖上,蘭妃性子好只是笑笑沒說什麼,底下幾個庶妃和侍妾可是不樂意的很,礙於阮梅心在場不敢明著說出聲,可眼裡卻頗多妒意與不屑,令得阿嫵渾身不自在,有心想換個位置,阮梅心怎麼也不肯,最後只得做罷。
諸人聊了有一刻功夫,府中所有有名份地妃妾都已到齊,唯獨不見一人!
第一次偈見正妃便遲遲不至,也只有含妃有這個膽,就不曉得她是打定主意不來,還是要等日上三竿,別人都沒了耐心再來。
阮梅心耐心倒是甚好,不急不徐地與眾人說笑,只偶爾看看那個空著地位置,又過了一會兒,終是有些不耐地皺了眉,打發人去含妃所居的點翠堂,看其過來了沒有,過不多時,只見來人微喘著氣回稟道:「啟稟娘娘,含妃娘娘說她今日身子不爽,不能來給娘娘請安。」
「你見到含妃了?」阮梅心抿了一口已換過一次地定雲霧茶,指尖漫不經心地在杯沿處劃過,戒指上所鑲的貓睛石隨她的動作不停變幻著四面的活光,輪轉照人。
「奴才沒能見到含妃,是含妃打發她身邊的杜若姑娘回話的。」下人據實以答,這樣的話,一聽便知是含妃的推脫之詞,哪有這麼巧,第一天要偈見正妃便生了病。
有幾個妃妾在下面已是竊竊笑出了聲,含妃是打定主意要落阮梅心的面子,不肯讓她騎在自己頭上。
「含妃可真利害,竟然敢這樣當眾刮皇妃的面子。」
「誰說她不敢,她可是殿下的表妹,連殿下都讓她三分,你說她又哪會將皇妃放在眼裡。」
「呵呵,皇妃也真夠可憐的,遇到含妃這麼一個棘手人物,也不知她要怎麼處理。」
「還能怎麼處理,難道帶著人去點翠堂把含妃給揪過來啊,若真這樣,她這皇妃做的與市井潑婦有什麼兩樣?,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不知道。」
「可是……若是就這麼放縱了含妃,皇妃她以後只怕再也管不住含妃了吧?」
「那也沒辦法,反正她們怎麼樣都與我們無關,咱們想湊也湊不上去,只能在一邊看了。」
阿嫵聽著旁邊朱庶妃與梁庶妃的竊竊私語,心中極為不是滋味,她不是不知道女子之間的明爭暗鬥,但原以為只有宮中才會如此,想不到皇子府中也不逞多讓,處處紛爭,卻是無處可避……——感動滴分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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