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那是什麼地方,是天下間消息傳遞最快之處,宮中但凡有點權勢或聖眷的娘娘都在各處安插了眼線,哪怕是一點風吹草動也逃不過她們的眼睛,何況是皇帝召見一個連初選都沒有參加的秀女,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只要有心思的,都想到一個可能,那就是皇帝對她有心,不論她是否能晉級殿選,入宮為妃嬪怕都是成了鐵板釘釘的事了,如此另眼相看,對宮中的娘娘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這意味著她們原本就不多的恩澤又要被分薄一些!
未央宮,大昭皇后居住的宮殿裡,一名華服美婦正高居其上,徐徐飲著泉水泡成的香茗,正自這時,有宮女進殿稟報:「啟稟娘娘,燕妃在外求見!」
皇后雍容的臉上未有一絲神色變化,然抿茶的唇角卻是微彎了幾分,放下手間的茶盞,悠聲道:「讓她進來吧!」
宮女應聲出去了,皇后身邊一個綠衣宮女湊近了道:「娘娘,燕妃仗著皇上寵愛,與您向來不合,連請安都不時推脫,怎的這次眼巴巴就跑來了?」
皇后輕輕一笑,令得向來端莊的臉上多了幾分柔和,她一拂身上所穿的銀紅刻絲祥瑞廣袖長衣:「既然人家來了,有什麼目的自然會知曉,落蝶你又何必著急呢?」話是在對身邊的宮女說,眼睛卻一直望著殿門之外,彷彿那裡有什麼東西吸引著她的目光一樣。
落蝶聞言點頭後退一步,不再言語,不消多時,宮門外進來一個千嬌百媚的佳人,走動間腰肢輕擺,如弱柳拂風,兩邊髮髻皆垂下一串長長的鎏金珍珠步搖,碩大的南海珍珠映著她身後的陽光格外耀眼,閃閃如星辰。
「燕妃見過皇后娘娘,娘娘萬福!」燕妃的聲音與她的人一般,皆是柔到了極處,便是女人聽了也禁不住心生憐愛,更何況男人了。
皇后虛扶道:「燕妃妹妹你身子向來不好,就無需多禮了,快快坐下。」話音剛落就有宮女扶其至一邊坐下,茶亦奉到。
「這老君眉是福建那邊今年剛剛上貢來的,泡茶的水是玉龍泉水,八百里加急運來的,妹妹不妨嘗嘗。」皇后甚是客氣的說著。
燕妃依言啜了一口,抬眼道:「老君眉類屬白茶,飲起來雖清香留齒,但味卻是有些淡了。」
皇后低眉瞥了一眼自己手邊的茶盞,復又笑道:「是嗎,我飲著倒是覺得正好,可能是正合了我的口味吧,對了,燕妃妹妹,今日怎麼有空到我宮裡來?」
燕妃目光一閃,放了茶盞啟唇道:「不知皇后娘娘可曾聽到宮裡的傳言?」
「傳言?什麼傳言?」皇后不解地問,倒把燕妃弄得有些託異,此事雖才出不久,但在宮裡早已傳遍,高居六宮之首的皇后難道會沒聽過?雖心中奇怪,但燕妃倒也不敢當面質問皇后,只細聲道:「有傳言說,今日皇上召見了一個剛入儲秀宮備選的秀女,還攜其一起游了御花園。」
「哦?真有這等事?」皇后略有些驚訝:「今日我一直在未央宮裡不曾出去,而宮裡的奴才我又向來叮囑他們莫要說三道四,所以倒也沒人和我說這個,燕妃妹妹,是哪個秀女居然有此等福澤,初入宮庭便蒙皇上垂青?」
燕妃本來是來試探皇后對此事的反應,沒想到皇后居然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也不知是真還是假,心中思緒電轉,口中卻是繼續說道:「這個臣妾也不是很清楚,乃是無意之中聽說,據言這名秀女姓曲,乃是福州通判之女,門楣家第說來也寒瘆。」堂堂正六品的通判在燕妃口中卻成了一個寒瘆的官職,未免顯得有些過於目中無人了,不過皇后和她身邊的落秋卻知其確有資格說這話,因為燕妃娘家的哥哥,乃是當朝正一品武將:威遠大將軍,掌十萬雄兵,驍勇善戰,正因為有他的坐鎮,才使得野心勃勃的出雲國不敢進犯。
燕妃能在短短幾年內由一個正五品的嬪,歷遷容華、婕妤、淑儀,直至如今正二品的妃,固然有皇帝對其的寵愛,但家族勢力也佔了一大部分,若非要說有什麼不足,那便是其兄長期鎮守邊疆,在朝中勢力不足,遠不如皇后的家族。
「臣妾最不能理解的是,皇上為何會突然召見這名曲秀女,難道皇上曾經見過她?」關於這一點,莫說是燕妃,宮中諸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
皇后輕笑一聲:「這個本宮也不知道,也許是秀女入宮的時候,正好讓皇上瞧見了,而這名曲秀女又正好合了皇上的眼緣。」皇后不僅沒有就燕妃所提出的疑問費神猜測,反而還給出了一個看似合理的解釋。
「真的只是這麼簡單嗎?皇后娘娘,眼下這名秀女才剛入宮皇上就對其如此關注,以後入了宮皇上指不定會有多寵愛她呢!」燕妃眉眼間是顯而亦見的憂色。
皇后見狀寬慰道:「皇上對妹妹向來寵愛有加,從無他人可以分薄了去,即使她真入了宮,也代替不了妹妹你,何需杞人憂天,何況……」皇后的聲音微微一頓,起身走了幾步,來到燕妃的身側,聲音悠悠如從天際垂下:「何況妹妹你也說了,不過是一通判之女而已,即使真入了宮,難道還能越過你去?」
皇后如此言語,終是令燕妃眉宇間的愁se消去不少,展顏道:「還是娘娘看得透,實在令妹妹汗顏,難怪皇上一直對娘娘敬重有加,恩愛不減當年!」
「妹妹說笑了。」皇后淡淡的應合了聲,未在這話上再接下去,燕妃自也知趣的住了口。
其實真要說恩愛二字,非皇上與先皇后莫屬,也即是當今太子的生母,她與皇上青梅竹馬,相濡以沫,自建德五年大婚之後,便陪伴著皇上一起度過繼位初期最艱難的日子,可惜這位皇后福薄,在皇上帝位逐漸穩固之時,也即建德十六年,風華正茂的她卻因難產而去逝了,只留下三皇子這麼一個獨子。
皇上悲痛欲絕,綴朝二十七日,寫下數篇紀念先皇后的文章,聊表哀思,先皇后謚號為嘉誠,之所以選擇嘉之字,乃因其字上半邊與國姓辜相似。
其後數年,皇上一直未立新皇后,後宮之事由當時位居正一品賢妃的皇后代執,再後朝臣以中宮之位不可久懸為由勸皇上盡快冊立新皇后,兼之賢妃又誕下了四皇子,兩相綜合之下,賢妃才得以成就皇后之尊。
皇上對嘉誠皇后留下的三皇子辜無決疼愛有加,再加上辜無決眉眼間又像極嘉誠皇后,皇上把對嘉誠皇后的思念和愧疚全放在這個兒子的身上,辜無決雖心性聰慧,但生性懶散,性格又優柔寡斷,在建德帝十數個兒子中算不得出色,然建德帝還是在辜無決二十五歲之時,冊其為皇太子,入主毓慶宮,並請當世鴻學大儒教授學識。
真要說起來,其實辜無決並不是嫡長子,眼下這個皇后在任賢妃之時,曾先後生下兩個皇子,分別排行老大和老四,後來她被冊為了皇后,她所生之大皇子自然就該成為嫡長子,無奈皇后所生的這個大皇子從胎裡帶出了癡呆的毛病,儘管到現在已經快四十歲了,智商卻只有七歲……
建德帝對皇后雖敬重,卻始終不及原先對嘉誠皇后那樣,倒是對皇后所生的四皇子頗為看重,四皇子辜無傷,天資聰穎,才幹出眾,為人又有仁有德,在朝中聲望頗為不錯,如今又掌管刑部,在眾兄弟中最是出類拔粹,遠比辜無決更有太子之質,無奈大昭立儲向來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無長立賢;他始終是嫡次子,不能與嫡長子相抗,幸而他自己對太子之位並不在意,依然對兄長恭敬有加,盡力輔佐太子。
燕妃在隨口說了幾句不甚相關的話後,忽又小心地問道:「娘娘,難道你真的一點兒都不擔心那名曲秀女嗎?」
「擔心?」皇后淡淡地睨了燕妃一眼:「本宮為什麼要擔心?多一個姐妹服侍皇上乃是一樁好事,又何來擔心一說?燕妃,你這話問的可真是有些奇怪!」她雖說的雲淡風清,但燕妃還是感到了一陣心悸,猛然意識到自己剛剛那句問話裡犯了一個什麼樣的錯誤,趕緊陪笑道:「皇后說的正是,臣妾一時失言,還請皇后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