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素來心善,從不與人為惡,入府之後又謹慎有禮,甚得府中眾人的喜歡,是以門外那些個下人聽得於阿嫵不利的話,皆是萬分不忍,只礙於曲繼風的威嚴,不敢上前求情。
諸人之中,唯有一人是高興的,那便是挽璧,若能將所有罪名都栽在阿嫵這只替罪羊身上,那她就不用受罰了,想到這兒,挽璧原先冰涼的心又逐漸熱了起來,不過面上卻不敢露了一毫半分,以免叫人瞧出不對來。
千櫻的話似未能傳入曲繼風的耳中,他只怔怔地瞧著阿嫵發呆,眼中不時閃過一絲叫人看不懂的光芒,嘴唇數次開合,終是未能吐出一字半句來,良久他方頹然坐回到墊著軟錦的椅中,手撫額角歎聲道:「阿嫵,我一直以為你是最老實的,所以這件事裡對你的疑心也最小,可惜這一次,你卻是讓我失望了……」
「不是的,老爺,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阿嫵見老爺誤會自己,急得直掉眼淚:「奴婢絕對沒有慫恿小姐,甚至還勸阻過,是小姐不肯聽才沒跟了去,真正教唆小姐的人是……」
眼見著阿嫵要將挽璧給出來,不想挽璧卻來了一招先發制人,搶接了話涕淚滿面的自責道:「老爺,您不要怪阿嫵,要怪就怪奴婢好了,是奴婢沒看好她,這才讓她教壞了小姐,其後更是沒能阻止她帶小姐出去,奴婢和千櫻屢番勸阻無果,不得已才跟了去,但不管怎麼說,這件事奴婢都有著無可推卸的責任,老爺,你饒了阿嫵罰奴婢吧,否則奴婢於心難安!」說罷還連連叩首,擺出一副不領罰就不肯起身的樣子。那些個不知情的人見了聽了她這話都深為感動,然阿嫵和千櫻聽在耳中卻如遭雷擊,怔在那裡久久不能回神,她們萬沒想到挽璧為了保全自身,竟然顛倒黑白,編出如此一番謊言來。
而挽璧之所以敢這樣,只因她吃定了阿嫵心善懦弱的缺點。
且說千櫻回過神後,氣結不已,狠狠地瞪了挽璧一眼,決定不再姑息她,定要把實情說出來,可惜她才剛說了兩個字,就被匆匆而來的腳步聲給打斷了,來者正是先前與曲定璇一起出去的莫氏,只見得她扶著丫環的手快步進來,臉上滿是焦慮與擔憂。
一見了曲繼風,她便急促地說道:「老爺,不好了,璇兒的身子熱得很,人也暈乎乎,瞧那樣子,似乎是發燒了,老爺這可怎麼辦好?」說著那眼淚便下來了,滴落在她與曲繼風手背上。
曲繼風亦是心中一驚,但他比莫氏鎮定多了,知道當務之急是要先請大夫過來:「長福,你去一趟同仁藥鋪,把齊大夫給請過來,想必他不會駁了我的面子。」
待長福領命去後,曲繼風才回過頭來安慰莫氏:「夫人別擔心了,長福很快便能把齊大夫請來,到時候,璇兒便不會有事了,在此之前,你先用涼水絞了帕子敷在她的額頭上。」
平日裡甚有幾分精明之色的莫氏一遇到女兒的事便失了方寸,只諾諾的應了丈夫的話,叫人打了井水提到曲定璇房中。
待莫氏出去後,曲繼風重又將注意力轉回到阿嫵身上,經剛才那一打攪,曲繼風已不再給千櫻說話的機會了,逕直對阿嫵做了處置:「念在你家中尚有母親要照料,而你父親喬捕頭又是為衙門公事斷送了性命,這一次我姑且從輕發落,不將你趕出府去,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現在去院中給我跪著,沒我的命令不許起身。」
能夠繼續留在府中已是令阿嫵心寬不少了,挽璧雖是不好,但料想其也是怕被趕出府去無依無靠,才將罪責都推到她身上,若是抖落了真像,只怕挽璧再難容於曲府之中,想到這些,阿嫵終是沒想挽璧給供出來,只默默領了罰去院中跪著。
心善是阿嫵最大的憂點,也是她最大的缺點……
若有一ri她能拋棄這些無謂的善心,又將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曲繼風在處置完阿嫵後,閉目微歎,正yu跨出門檻時,他記起地上還跪著兩個丫環,逐道:「你們兩個且隨我去小姐房中侍候著,算是將功補過。」
千櫻和挽璧連忙答應了,邁著跪得有些發麻的腿跟在曲繼風後面。千櫻對身邊的挽璧又氣又惱,可念著兩人一道從人市被買出來的情份,終還是放了她一馬。
長風漫卷的夜晚,阿嫵孤身跪在黑沉沉的院子裡,雙腿從酸漲到發麻,再到最後沒了知覺,好似連在身下的那雙腿不是自己的那般。
阿嫵癡癡的望著天上時隱時現的一彎弦月,小小的心中是說不出的苦澀,代人受過這個滋味真是再難受不過,但她又不忍心挽璧因此而被趕出府去,只能默默嚥下這份苦意。
也不知昏昏沉沉跪了多久,千櫻忽而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在她手中還拿著一包用油紙包起來的東西。
阿嫵愕然看著她:「千櫻姐,你怎得來了,不用侍候小姐嗎?對了,小姐她還燒著嗎?」
千櫻蹲下身心疼地撫著阿嫵的頭髮:「沒事了,適才齊大夫來過,說沒什麼大礙,吃幾副藥就好了,現在藥正在廚房裡煎著呢,趁這會子功夫我過來看看你,傻阿嫵,這院裡又沒旁的人,你就是站起來一會兒又有什麼打緊的,何苦為難自己呢?」她牽著阿嫵的手想將她從地上拉起來,不想阿嫵因跑的時間過長,兩條腿早失了知覺,就如殘了腿的人那般,怎麼也站不起來,最終只能跌坐在地,等腿上的經血通順後才逐漸緩過來。
千櫻打開捧在手間的紙包,只見裡面是一隻雞腿兩個饅頭:「我知道你這一夜都沒吃什麼東西,所以在廚房裡偷了這些東西出來,還有些熱手,你快點吃了吧。」
阿嫵早就餓得發慌,欣然接過紙包向千櫻道謝,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後,千櫻想起廚房裡還在煎的藥,便匆匆趕了回去。
待千櫻走遠後,早已餓得飢腸轆轆的阿嫵立時拿起雞腿準備往嘴裡塞,然未等咬下去,她忽而想起在家中的母親似乎已經很久沒吃過肉了,每次回去總見那桌上擺著一色的素菜,從無葷腥,想必是因為日子難過,所以才不捨得買來吃,若是將這雞腿拿回去,母親見了一定會高興,想到這兒,阿嫵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她忍著想吃的**將雞腿放回到油紙中,轉而拿起饅頭放在嘴裡大口的嚼著,儘管淡而無味,但想到母親能夠吃到肉的模樣,心間就比吃了蜜還要甜上幾分。
待得兩個饅頭吃完後,阿嫵細細的將雞腿包好,然後珍而重之的放入懷中,想用體溫來暖烘雞腿。
待一夜跪滿後,曲繼風總算消了氣,遂命阿嫵起身,而這一ri正好是初一,阿嫵顧不得一夜未睡的困怠與那未消的寒意,只揣著雞腿急急往家趕,想讓母親早一ri吃到那雞腿。
到家之後,卻發現院門緊鎖,張氏顯然不在家,阿嫵又沒家中的鑰匙,只能蹲坐在地,等張氏回來,足等了半個時辰,依然未見蹤影,百般無聊之下強提精神的阿嫵終是忍不住睡了過去,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有人拍她的頭才驚醒過來,睜開朦朧的睡眼看到面前隱隱站了一個人影,阿嫵想也不想便叫了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