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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下)
沒想到事隔一輩子,她成為陶八小姐之後,才親眼看到陶正安臉上的神情,憤怒、遮掩、愧疚、恐懼,這些情緒一下子從陶正安臉上一一浮現出來。
陶五小姐,陶正安還記得嗎?那個整天在陶正安身邊沐浴天倫的女兒,那個時時刻刻想要討父親歡心的,為父親的一張笑臉無比愉悅的女兒,那個因父愛被放縱,無憂無慮的女兒。
可能陶正安並不時常記起來。她卻替他記得,稀里糊塗地輸了一輩子,卻陰錯陽差地又回到他身邊悄悄長大,不動聲色做一個乖巧、規矩、柔順的女兒,也許等得就是這一刻。
就這樣坐在陶正安眼前,直視他,冷眼旁觀他,心裡帶著一種戲謔的愉悅。即使在父母面前子女的性命算不得什麼,她真正恨的是陶正安在她面前擺出慈父的臉孔,暗裡地又讓大太太領著人親手餵她毒藥,這樣狠毒的手段不是為了遮掩她和趙宣桓的私情,而是為了將淑華嫁給趙宣桓,這樣才能換取更多的富貴。
她可以為她的錯去死,卻不能為了他們換取富貴而亡。
陶正安片刻之後,眼睛裡才有悔意。
將淑華嫁給趙家,陶正安以為攀上了真正的富貴,卻沒想到趙信將他利用過後就一腳踢開,現在所有的罪名要他自己承擔。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陶正安正想著,薛明睿從外面回來,陶正安抬起頭慌亂中看了容華一眼。
容華心裡一笑,是懇求她不讓她將這些事說給薛明睿吧?
薛明睿深沉的樣子,讓陶正安已經沒了膽子,更何況剛才的一席話已經說的清清楚楚。
薛明睿重新坐下來,用明亮的眼睛看了陶正安一眼。
陶正安彷彿看到了一絲希望。
薛明睿已經淡淡開口,「那位教弘哥的西席被朝廷啟用要去地方做同知。」
陶正安的希望完全破滅了,竟然連弘哥都不願意再幫忙,於是求救似的看容華。
容華靜謐的臉上也是一片驚訝的表情。
薛明睿道:「我和沈老將軍有些交情,沈老將軍要收兩個徒兒,我的意思是讓弘哥過去。」
陶正安的臉上不知道該有什麼表情,手一抖,顫聲道:「聽說老將軍擇徒甚嚴。」沈老將軍到現在為止只有一個徒弟,現在已經做到了正一品太師。
容華也沒想到薛明睿對弘哥會有這樣的安排,給沈老將軍做徒弟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弘哥畢竟是陶正安唯一的子嗣,能保全弘哥也算是薛家盡了全力。
很快飯菜就擺了上來,陶正安卻無心動箸,薛明睿也是隨便吃了一些。
回家的路上,薛明睿拉起容華的手和容華一起坐進馬車。
容華側頭看薛明睿,細長的眼睛裡流露出柔和來,「我已經讓人另準備了飯菜,現在放在馬車的食盒裡。」
薛明睿總是想的十分周到。容華微微一笑點點頭,側頭靠在薛明睿肩膀上。
「侯爺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弘哥的事?」
上次說到弘哥想要去軍營歷練,薛明睿似是和她意見不同,兩個人就再也沒提起。
「弘哥現在去軍營歷練你免不了要擔心,只是他這個年紀的確該學著長大了。」薛明睿不由地想起,前幾日弘哥拉著容華,姐弟兩個靠在一起低聲說話,弘哥一直說,容華眼角溫柔靜靜地聽著的情形。
容華抬起頭看向薛明睿,這話聽著怎麼有一股別的意味。
「沈老將軍對徒弟管束甚嚴,」薛明睿拉起容華的手,目光稍有的閃爍,「過去之後少不了要吃苦,不過對弘哥這般年紀的孩子也是最好的。」
緊拉著她的手,彷彿怕她有別的想法似的,尤其是秀麗的眉毛一挑,有些理虧。
容華仔細瞧了薛明睿半天,這才開口,「侯爺是覺得哪裡不妥?」
薛明睿的臉沉下來,「你不是覺得弘哥不該早早出去吃苦?」
容華詫異道:「我沒有這樣想。我只是覺得弘哥遠遠不如侯爺,現在就去軍營說不定會惹出禍事來,侯爺能讓沈老將軍答應收弘哥為徒,那是怎麼也求不來的,再說男孩子吃些苦那是好事,將來辦事才會沉穩。」
聽到容華的話,薛明睿眉毛一挑忽然笑了。
……
安親王在一處私宅裡宴請了個人。
這個人讓安親王爺用了十幾天的時間才順利結交上,那本來十分狂妄的道士見到安親王爺之後卻甘心臣服下來,這一點讓安親王爺心中愉悅不已。
就是這位道長送了安親王爺四個字:貴不可及。
安親王爺身上的貴氣無人能匹敵,不管其他人在朝中呼聲如何之大,都永遠蓋不過命。
「方先生。」安親王爺親切地稱呼,「等到兩日後京城下雨,本王必定寫了奏折向皇上推薦先生。」
那位穿著道士服的道長捋了鬍子,一臉的高深莫測,擺擺手道:「王爺不必如此,我也不是貪圖功名之人,不過是和王爺有這個機緣才會說幾句妄語,怎敢去御前賣弄,過兩日京城降了雨,我也該遊方去他處。」
安親王爺臉色一變,「先生萬萬不可啊,現在京城烏雲蔽日,就需要先生這樣的人指引,方能……重見天日。」
方道長笑道:「王爺言重了,天命不可違,不管是誰都無法更改,王爺只需安心。」
「先生。」安親王爺忽然一揖拜下去。
方道長這才慌了神忙伸手將安親王爺扶起來。
「現在的局勢大大不利於我,還請先生能救我。」
方道長半晌才歎口氣。
安親王爺見道長已經答應,臉上露出了笑容。
方道長道:「只是有一樣,貧道和王爺都要守信,這事才能成。」
安親王爺道:「道長但說無妨。」
方道長道:「很簡單,貧道自然不會將此事說與外人知道,王爺也不可將與貧道的事說給任何人,就算是王妃和世子也不可吐露半個字。」
安親王爺笑道:「這有何難,我遵守便是。」
方道長這才點點頭,「王爺的確是有一劫難,需要有人幫助才能安然度過。」
安親王爺臉上露出懼意來,「只要先生能幫忙……」
方道長打斷安親王爺的話,「卻不是貧道能做到的,那個人是王爺的福星,只要能讓他站在王爺這邊,王爺的大事可成矣。」
安親王爺驚訝道:「此人是誰?」
方道長沾著茶水在桌子上寫了一個字。
安親王爺探過去看是個「薛」字。
方道長道:「王爺切記,遇此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安親王爺腦海裡已經出現一個人,武穆侯薛明睿。
……
馬車停到薛府門口,薛明睿和容華從馬車上下來,正準備往府裡走,容華聽見一個微弱的聲音,「八妹妹。」
容華轉過頭去,跟車的婆子提起燈籠向聲音源頭找去,這才看到一盞不起眼的羊角燈在黑暗中明明滅滅,研華臉色憔悴地站在燈下,旁邊跟著一個小丫鬟。
容華轉頭看向薛明睿,薛明睿點點頭轉身先進了府。
容華帶著丫鬟、婆子上前迎研華,研華髮鬢凌亂眼睛哭得腫成了桃子。
研華怎麼會弄得這樣狼狽。
容華看看左右,低聲安撫研華,「六姐,我們進去說話。」
研華這才點了點頭。
容華帶著研華往府裡走,錦秀已經打發人進府去,「收拾一間廂房出來,也好讓少夫人和六姑奶奶說話。」
進了屋,容華藉著明亮的燈光看清楚研華的樣子,頓時大吃一驚。
研華臉色枯黃,眼睛黯淡無神,嘴唇乾涸地裂開了鮮紅的口子,頭上也不戴任何髮飾整個人狼狽不堪。
就算是在陶府被大太太責罰關起來,也沒有到這種境地。
而且身邊竟然連香巧都沒有帶,只帶了一個大概十一二歲的小丫鬟。
容華讓人倒了茶,親手捧給研華,「六姐,到底怎麼了?」
不問還好,這樣一問,研華的眼淚頓時傾灑出來,「八妹妹,我真想一頭撞死在外面,可是我又不甘心,這才迷迷糊糊地走到你這裡。」
旁邊的小丫鬟也跟著哭起來。
容華看一眼木槿,木槿帶著那小丫鬟下去。
「八妹妹,」研華一把拉住容華的手,「我知道我這個人做過許多錯事,該受到懲罰,我的生母死的時候我都沒有去看一眼,我從那時就背了罪,贖不完的罪。可是香巧沒錯,她……卻……」
容華心裡一驚,「六姐,香巧怎麼了?」
研華哭道:「孟春之……要將香巧收在房裡……香巧不肯……孟家說香巧私通家裡的長工……香巧就一頭撞死了……」
香巧死了?那個忠心護主的丫頭死了。
那個自詡書香門第的孟家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我讓孟家為香巧準備好一些的棺木下葬……誰知道孟家說……說我帶來的丫頭髒了家裡……說不定會影響孟春之秋闈……孟家還說我善妒不准孟春之納妾,又一無所出……要休了我。」
研華才嫁去孟家多久,孟家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妻年五十以上無子,還能聽立庶以長,研華還這樣年輕,孟家就要以一無所出為借口休妻。
看研華的樣子,香巧應當是像她所說被孟家逼迫致死,孟家現在卻反咬一口。
「八妹妹,」研華緊緊地拉住容華,「現在我已經是無處容身了。」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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