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七七慌慌張張地跑進屋,門還沒有關好,已經氣喘吁吁地開口,「不好了小姐,大太太往這邊來了……」七七看著容華手裡的東西,「小姐快把東西藏一藏,晚了就來不及了。」
容華笑笑,也怪不得七七會慌張,現在她手裡拿著的是一件男人的披風,要是被大太太看到了,那可不得了,在閨房裡拿著男人的東西,就算她再在爹爹面前受寵,也難逃家法重責,更何況她只不過是一個庶出的小姐,犯下這樣的錯,大太太不會對她手下留情。
可是今天不同,爹爹拉著她的手答應她,只要她說出心裡的人是誰,爹爹就會替她做主,這件披風也會由爹爹親手交給他。
她本來不該將這件事告訴爹爹的,庶出的小姐,說好聽是小姐,其實不過是一枚地位卑賤的棋子,將來的命運就是任由別人擺佈。只是她和府裡的其他庶出不同,爹爹因為她長得極像生母二姨娘的緣故,對她格外的寵愛,就是這份寵愛讓她逾越了正經小姐的本分,赫然道出藏在心裡的秘密。
容華微微一笑,俏臉上帶出幾分甜蜜,她也沒想過會遇到他,要不是爹爹將她帶到藏裡摘抄書目,也就不會有這樣一段姻緣。
每一次見面,他們都安排的小心翼翼,可沒想到還是被爹爹發覺了。
她本想打死也不承認,沒想到爹爹會用那麼慈愛的目光看著她。
爹爹說:「容華,你長得真像你母親,我對你母親的虧欠,總希望能在你身上得到補償,你放心,你將會得到你想要的幸福,等晚一些,我讓你大太太過來幫你準備準備。」
這是那些小說話本裡讓她萬般羨慕的情節,她從不敢奢望的,沒想到即將成為現實。
「這麼晚了,大太太怎麼會……」七七仍舊有幾分的慌張。
想必是爹爹已經將這件事告訴大太太,爹爹做的決定,大太太就算百般不願也不敢反對。
容華放下手裡的披風,站起來,七七已經將門打開。
腳步聲越來越近,容華上前去迎接。
容華原本以為來的只是大太太,沒想到除了大太太和她常帶的心腹,身後還跟著兩個容華從未見過的媽媽。
大太太往日銳利的眼神,看向她的時候,目光冰冷,略帶凶狠。
所有人進來,關上門,不由容華分說,兩個媽媽已經將她壓跪在冰冷的地上,身邊的七七也被捂上嘴拽進了側室。
大太太拿起放在她放在床邊的斗篷,挑起眼稍,表情陰沉不定,「容華,你竟然敢和男人私通。」
她立即矢口否認,「沒有。」
「沒有?怎麼會有男人的物件?」
容華勉強抬起頭,「母親,容華怎麼敢私通男人,這是爹爹知道的,您只要問問爹爹……」
「如果老爺知道,我怎麼會來問你話?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身份,仗著老爺寵愛,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容華,我平日裡看你還算乖巧,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麼糊塗。」大太太走到她身邊,「容華,我以為你是個懂得規矩的丫頭,如果你一直本分,我也會給你找個好婆家嫁了,可是你偏偏……」
大太太似笑非笑。
容華被兩個媽媽按得喘不過氣來,她用盡力氣想要掙脫身上的四隻手,她依稀聽到側室七七慘叫了一聲,她頓時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她竟然會相信爹爹的舐犢之愛能勝過一切。
就那麼信了,全盤托出。
如今,不光是她,還害了七七。
她真是悔不當初。
多少年小心翼翼,最後一步走錯,功虧一簣,就是因為她不如他們這樣冷血,無情。
大太太從袖子裡拿出一支金釵,上面的彩色鳳凰顫顫巍巍。她甩手將金釵丟在容華身邊,「我們陶家怎麼會養出你這樣的不知廉恥的丫頭,前院的貴人四處找這件東西,不想卻是被你拿了……你可知道這是什麼罪過,就算是我想護著你,卻沒辦法跟那貴人交代。」
大太太這話是怎麼意思?容華想到側室裡的七七……
這不是普通的懲罰,不然側室裡的七七也不會叫了一聲之後,再無聲音。
如果大太太想要動家法,用不著選擇這個時間,悄無聲息地過來。
晚上陳媽媽來將她院子裡的人一個個都借走,只剩下她和七七時,她就應該察覺,她一直是小心翼翼的人,竟然沒有想到。
屋子裡陰暗,只有一盞燈明明滅滅地晃動,
容華努力抬起頭,卻看不清隱沒在陰影裡大太太的表情,容華晃動著肩膀,竭力反抗,「我總是個小姐,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死了,就算是我偷了東西也罪不至死。」
「突然間死了兩個人,總會有人懷疑,等到有人查起來,你也不能一手遮天……」
大太太的聲音有些飄忽,「不會有人查問的。」
「你這丫頭還不明白,府裡的生死大權,可不在我。」
大太太歎了口氣,「我早告訴你,要識時務懂進退,現在這步田地……你別怨錯了人。」
容華睜大眼睛,她不敢相信。
不可能,怎麼會這樣輕易決定她的生死,就算大太太再囂張也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雖然是庶出,她總是爹爹的親生骨肉,頂多會將她隨隨便便嫁了,也斷不會,要她死。
再看那身邊的彩色鳳凰,難道,難道是她……
容華努力地想理清頭緒,可惜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
「我只是動用家法,如果你身子扛不住,那就不能怨誰。」大太太整理好袖子,將一雙手藏在袖子後面,又有兩個媽媽拿著一碗水站過來。
容華雖然緊閉著嘴,那苦澀的藥水還是流進嘴裡,媽媽捏住她的鼻子,她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張開嘴,大量的藥水灌進喉嚨。
「至於你的那門好親事,我們大姐兒比你更加合適。」
容華只覺得五臟六腑如同灼燒般疼痛,媽媽們鬆開她,任她蜷縮在地上。
沒想到生命會這樣終結,就在這個屋子裡,她出生的地方,也是她離去的地方。
她的生命竟然這樣短暫,不光是悲哀,更多的是憤怒。
容華看向大太太,嘴角露出最後一抹笑意,「他不會娶你的女兒,他說過,此生非我不娶。你做的這些不過都是——白……費……心……機。」
大太太收起笑容,眼角微沉,整個人像是入定了一般,直等到容華只剩下一口微弱的氣息,她才開口,「可惜你是看不到了,不然我會讓你知道,男人是最不可信的。」
「容華,是什麼身份,就是什麼命,你不該抗爭,否則誰也沒法救你。」
雍聖十三年,京城的陶府搶盡了風光,陶家大姐兒本來嫁給了不起眼的沒落勳貴子弟趙宣桓,沒想到不久之後聖上感念其祖上纍纍戰功,重新恢復了其家族爵位,趙宣桓的父親趙信承襲了義承侯。
又過了半年,陶正安黽勉供職,擢升為正五品戶部浙江司郎中,陶府上下頓時被一片喜氣籠罩。
極少數人知道這一年陶家還死了個庶出的小姐,從後門抬出去,隨隨便便就葬在了荒崗上。
雍聖十六年,一輛馬車路過無人問津的荒崗,素樸的馬車停了一會兒,馬車裡有女子幽幽歎了口氣,「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真是,佛無妄言。」
之前她死在那府裡,而今竟然又要回到那個地方。
只是再也不會是那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