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多降兵和邯鄲來的魏軍編在一起,由王寧和王朗策反的幾個故舊分別統帶,擔負起四門城防和城內治安之責。權翼部、祖鳳部騎兵駐進皇城休整,連續幾日的辛苦征戰,這支騎兵從上到下都有些支撐不住了。
以趙庶、張春為首的前石趙官宦徹底安分下來了,因為石青給了他們一個立功的機會。這個機會就是讓他們幫助魏軍綏服石趙中山(緊河北定州)、常山(今河北正定縣南)、趙郡(今河北趙縣)等其他郡國。
為了保住家小安康,重新恢復從前地位,一百多戶人家爭先恐後地表示與諸郡國太守關係交好,信誓旦旦地向石青保證,但若奉命,必定不相負。言辭極具誇張之能效。這些人打得一個好算盤:石趙已絕,中山、常山、趙郡等郡國無主,一旦大魏大軍壓境,一經勸說哪還有不降的道理?牛皮吹大一點無所謂,只要最終能成事就行。
石青斟酌了一番,最後選定趙庶、張季兩人隨軍前往各郡國勸降,這兩人以前在石趙朝廷職位、身份都很高,比較之下要靠譜得多。
石青也給了其他人降服的機會,譬如以中軍將軍張春為代表的一幫武人,可以充入步卒營中當槍兵,這些人乃是將官出身,身手肯定比普通士卒強,臨戰之際砍的腦袋也會多些,晉陞速度應該很快。
至於文臣,有一批將會留在襄國充當書記,有一批將會送到鄴城聽用,有一批將到青兗充當識字教授和抄書手,還有一部分自尊心很重,不願屈身為卒,這部分人將會分別安置到、黎陽、枋頭的屯耕點,分幾畝田地,過上從土地裡刨食的生活。
大晉永和七年三月初九,襄國城內各處的動靜漸漸平息下來,墟集門店等營生還未完全恢復,基本秩序卻已穩定下來。
天際剛剛發亮,石青命人請來王朗、祖鳳、權翼、趙庶、張季,對五人說道:「諸位連日辛苦,該多休息幾天才是,只是中山、常山諸郡國與大燕接壤,歸屬去向事關重大,石青不敢有半點懈怠,只好強差疲兵了。」
王朗、祖鳳、權翼躬身答道:「謹遵石帥吩咐。」
趙庶、張季則道:「老朽(麾下)得蒙石帥青眼,委以重任,赴湯蹈火,亦難報萬一,奔走之區區小事,又豈敢怠慢。」
石青微微一笑,沖趙庶、張季溫和地點點頭,忽兒笑容一收,轉對王朗、祖鳳、權翼道:「實話告訴諸位,石某從未將石祗、劉顯之輩視為對手,他們亦不配成為石某真正的對手。數年以來,石某心目中真正的對手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鮮卑慕容的大燕國。在此,石某需要提醒諸位注意,從今以後,我等將面臨真正的對手之威脅。無論常山、中山是投燕或是降魏,大魏與燕國之間再無半點緩衝餘地。真正的挑戰才算剛開始……」
王朗、祖鳳、權翼各自一凜,齊齊向石青注目過去。戰敗劉顯、襲取襄國……連串的大勝讓魏軍上下所有人都感到興奮不已,眼前三人毫無例外地有些浮躁。
石青的提醒來得很及時。慕容氏的燕國是任何人都無法小覷的存在,鼎盛到極處的石虎在它面前頻頻碰壁,新星一般快速升起的冉閔因它而隕落,石青剛剛整合起來的勢力與這二人相比要弱小的多,此時能否邁過這道坎呢?
「……在不遠的將來,同燕國較量之時,襄國北部三郡的歸屬意義非同小可,特別是最靠北的中山國尤為重要,諸位……」石青目光一掃,殷切注視著隨軍前往中山國的趙庶,緩緩說道:「要多加警醒,全力一赴!」
趙庶不由自主地重重點頭應承,石青對形勢清晰的剖析,讓他驚訝之餘還生出三分佩服。餘下四人齊聲應諾道:「石帥放心,屬下等必定全力一赴!」
石青欣慰地笑笑,忽然揚聲道:「諸位!出發吧——石某親為諸位送行!」
辰中時分,三支人馬先後出了襄國北門,第一支是祖鳳部騎兵,與之隨行的勸降使者是趙庶,他們的目的地是中山國治所盧奴城;第二支是權翼部騎兵,與之隨行的勸降使者是張季,他們的目的地是常山郡治所真定城;第三支人馬是王朗統領的千五步兵,目的地為趙郡治所房子(今高邑縣西南),趙郡太守李邽與王朗關係不錯,因此由王朗出面擔任勸降使者。
石青沒有強行攻打三郡的意思,無隙可趁時的強攻不僅艱難無比,而且很容易把三郡逼到燕國一方。是以,北上的三支人馬最多的一支也只有五千騎,除了顯示存在、護送使者等作用,對三郡構不成任何威脅。
有一點需要說明的是,襄國北部三郡地處太行山東麓,乃是塢堡密集之所在。三郡範圍內至少有上百個塢堡壁壘。
這些塢堡大多於八王之亂時興起,歷經劉淵、石勒、石虎三朝,一直保持著比較超然的地位。他們不在意誰當天子誰做皇帝,只要壓搾不過分,徵募不離譜,誰當天子他們都會表示臣服並交納一定的稅賦;與此同時還保留一定的獨立性,以當地豪雄為首領,自行打理塢堡事物。三郡國的太守,實際管轄範圍一般只有郡國治所等寥寥數個城池,職權並非很大。
有鑒於此,石青對勸降三個郡國充滿了信心。
石趙徹底崩潰,效忠人選不再,三郡太守於公於私都沒有繼續頑抗的必要。當然,他們還有另外一條出路,那就是投靠燕國。襄國剛下一日,石青便急匆匆遣人北上勸降,為的就是趕在燕國做出反應之前,搶先勸降北方三郡。
送別三支人馬北上之後,石青轉回城內,帶著親衛騎在大街小巷四處巡查。行了一程,他感覺襄國太大,單憑自己巡查未必有效,便喊過何三娃吩咐道:「三娃子!傳我將令。各營各部將士需恪守職責,不得滋擾地方,不得觸犯律令。違者殺無赦!」
何三娃急急應了,招呼一隊傳令騎兵分頭而去。不一會兒,城內到處都響起飛馬傳令的聲音:「石帥有令!各營各部將士需恪守職責,不得滋擾地方,不得觸犯律令,違者殺無赦!」
襄國目前處於軍管狀態,施行管治的士卒不是降兵就是原邯鄲守軍,石青不熟悉兩方士卒,閒暇下來便開始擔心這些士卒是否會藉機胡作非為,騷擾普通人家。
整個襄國轉一圈下來,已經是午後時分,石青打馬返回皇城本部,準備休憩用飯。還未進入皇城,何三娃趕上來稟報道:「石帥!華林苑戰報傳過來了,我軍徹底擊潰劉顯部主力步卒,孫將軍一邊率大隊人馬北上襄國,一邊沿路收繳降兵,追擊前鋒童圖部如今已過滏陽河,即將抵達襄國。」
「哦——」石青呆了呆,身子驀地一鬆,徹底放下一樁心事,隨即他噓了口氣道:「詳細情形究竟如何?慢慢說來聽聽……」
三月初七午後,魏軍士卒經過幾次心理威嚇,隨即發起了試探性攻擊。前兩次的攻擊趙軍守得還算嚴密,魏軍沒有佔到便宜,第三次攻擊,童圖開始率部配合步卒行動;騎兵參與攻擊堅定了曹伏駒反正的信心,他和一幫親信部眾突然發難,高喊著不降者死的口號,對後趙士卒亂砍亂剁。
劉顯猝不及防,趙軍陣勢大亂。童圖見機得快,揮軍掩殺,由佯攻變成強攻;緊跟著孫威、張溫指揮步卒全師而進,猛攻趙軍。
兵敗如山倒,須臾之間,四萬趙軍嘩然崩潰,四散而逃。魏軍早有準備,童圖部騎兵大顯身手,四處阻截包抄,如驅趕牛羊一般。孫威、張溫麾下步卒分作數十支千人隊尾隨追擊,大肆砍殺,直到邯鄲附近,天黑下來這才告罷。
是役,魏軍斬殺趙軍一萬五千餘,俘獲近兩萬,主帥劉顯被俘,大將曹伏駒投降,四萬趙軍僅有一成得以逃脫,可謂全軍覆沒。
追擊結束之後,張溫遵照石青的交代,將俘獲交給孫威,自率五千步卒連夜回轉鄴城,固守西苑;孫威與童圖會合,押解俘虜前往邯鄲駐紮休整。被俘的劉顯請曹伏駒代為轉告願降之意,孫威聽了不置可否。
有意思的是,無論是回轉鄴城的張溫還是率部北上的孫威,無意中都把待在明光宮傳詔的王泰給忘得乾乾淨淨而沒加理會;精心佈置的陷阱由此落空,無奈之下,王泰憤憤不平地回了鄴城。
算上石青先前繳獲的石趙騎兵,邯鄲收容的俘虜實在太多,計有兩萬五千多人,數目不再魏軍之下。為了防止出亂,孫威、童圖不得不多留一日,就地整編俘虜。直到初九上午這才啟程北上,趕往襄國。
孫威北上襄國之時,在清淵集結的新義軍也踏上了冀州地界。三月初七,趕來相助的李崇向雷諾傳達了石青命令進攻的的將令,三月初八,新義軍以李崇為先鋒,雷諾自率步卒為中軍急速向北進發。
新義軍踏上冀州地界的消息傳開,冀州城的汝陰王石琨再不猶豫,和妻兒子女化作流民,不帶一名護衛,悄悄潛出了冀州城,輾轉南下。
襄國被攻破的消息傳來的時候,石琨指望石青沒有精力顧及冀州,這才沒立即逃走,新義軍果真北上了,他怎麼還敢待下去?連番挫折,麾下實力大減,石琨沒有一點守住冀州城的信心。
不僅沒有守城的信心,石琨甚至不知道哪裡才有他活命的出路。向北投靠大燕?有過上次的失諾,北上就是找死;投降石青?石青殺胡的惡名想起來都令他心驚膽戰。窮途末路之餘,如今只有南下大晉一條路。雖說石氏和大晉仇視數十年,然而大晉的寬容仁慈天下聞名,也許能放他一條生路,不定還能陞官給職呢……
石琨打著如意盤算攜妻兒子女偷偷南下,之所以沒帶一名護衛,是因為他這時候不敢相信任何人,落魄之時,誰知道護衛是否會拿他向石青請功討賞?
石琨盤算的很好,最終也安然達到了建康;可惜的是,大晉這一次終於沒有仁愛包容,而是狠下心來,將他一門老小誅殺得乾乾淨淨。
在中原橫行數十載,留下無數變態醜惡事跡的羯胡石氏由此而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