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亭之戰,大魏蕩平後趙餘孽,廓清四野,鄴城周邊為之震動,遠近塢堡農莊,紛紛來使來書,表達尊奉大魏之意願。
冉閔大軍班師途中,大股小股三三兩兩的散兵流寇聞風歸附。算上這些新歸附的人馬和收降的俘虜,鄴城中、外軍兵達到二十餘萬,號稱三十萬。史書說「閔戎卒三十餘萬,旌旗、鉦鼓綿亙百餘里,雖石氏之盛,無以過也。」便由此而來。
冉閔率領大軍一路緩行,遇城而駐,逢堡歇馬,大力宣揚大魏之赫赫兵威。
這般走走停停,三日的行程整整走了八日。回到鄴城之時,中秋剛剛過罷,田間的作物收割完畢,時令已經到了農閒時節。新義軍繳納的糧食、羊皮也運到了鄴城。
押運車隊的是新義軍目前駐守東枋城的守將、中壘營校尉韓彭;韓彭還有一個身份,就是大魏朝廷揚威將軍。
新義軍大敗枋頭時,冉閔不僅封石青為鎮南將軍,還提拔了一批新義軍校尉為雜號將軍,雙方有了裂隙之後,在新義軍內部,大伙把那一堆將軍名號都給廢了,依舊按照原來的職稱相互稱呼。只是,到了鄴城後又當別論。
「揚威將軍韓彭參見皇上。」車隊進了鄴城倉後,韓彭被人引著來到皇宮,報名叩見冉閔。
「原來是遜之啊。免禮——嗯,聽說汝駐守東枋城,嚇得張賀度、段勤不敢西顧。哈哈……強將手下無若兵,石雲重幹得好!汝也不差啊……」
冉閔對韓彭有些印象,招呼韓彭上前,隨意地和他聊了起來。
韓彭有問必答,不問不答。直到臨走之前,他才主動開口,躬身為禮道:「皇上。末將前來鄴城之時,石帥請末將代為稟奏:枋頭距離肥子太遠,新義軍無力長期在此駐守,請皇上派能員幹吏前去接管。」
冉閔沉吟片刻,隨後道:「寡人即將對北方用兵,此乃攸關江山社稷之大事,朝廷上下無不為此奔忙,暫時無法派員前去接管;枋頭嗎……就由新義軍再為朝廷駐守一段時日。」
韓彭說了聲「是」便告退而去。
望著韓彭的背影,冉閔蹙著眉頭吩咐郎闓、劉群。「遜之口風緊得很,他不主動開口,寡人也不便打聽關中的戰事。兩位大人辛苦一趟,去和遜之聊聊,打聽一下關中的事情。」
石青和麻秋的關係冉閔是通過私下渠道瞭解到的,只要石青沒把這個關係公開,冉閔就只好裝作不知道,以至於他想向韓彭打聽關中戰事,也沒法問出口。
郎闓、劉群明白其中的關竅,得令之後,跟著韓彭的腳跟出了皇宮,進了西苑鄴城倉,他倆攆上韓彭,把他請到一個僻靜的空倉房裡。
「遜之。關中現在是什麼情況,你不會不知道吧……」郎闓和石青關係不錯,也認得韓彭,當下毫不客氣地單刀直入。「說來聽聽。」
說實話,韓彭有些冤枉,他若知道冉閔想知道關中戰事,一定會詳細道出來,關中戰事新義軍有關人等都知道,既不是什麼秘密,也沒有什麼忌諱。
七月中旬,麻秋兵臨長安城下,杜洪依城而守拒不投降。
長安城方圓四十里,城牆高大堅固,麻秋只有兩萬五千屠軍,圍城只能圍住一面,攻城只怕人馬耗光也未必能攻上城頭,一時間,對長安城竟是奈何不得。
令麻秋高興地是,屠軍雖然受阻於長安城下,王擢的進展卻異常順利。
七月上旬,麻秋麾下大將王擢、石寧率八千軍兵,沿洛河北上渭北,高陵氐酋毛受,好畤土豪徐磋,黃白羌酋白犢一聽征西大都督大軍到來,無不聞風歸附,獻糧獻兵;短短十日,王擢麾下聚齊兩萬多人馬,
王擢隨即揮軍南下,與杜洪親信、馮翊守將張琚大戰一場,張琚大敗,率殘部逃過渭水,躲進潼關。
七月下旬,諸葛攸率軍抵達弘農,弘農守將開門歸降。自此,杜洪部兩萬人馬被分割包圍在長安和潼關兩地。關中大部,置於屠軍掌控之下。
長安、潼關俱為險關,易守難攻,麻秋擔心損折過大,沒敢輕易強攻;此時恰逢夏粟成熟,麻秋命令王擢率五千人馬監視潼關之敵,自帶一萬人馬監視長安城內的杜洪,石寧率大部人馬搶收夏糧,以斷絕長安補給。
七月底。杜洪向大晉乞降得到了答覆,大晉梁州刺史司馬勳率大軍三萬,突然從五丈原殺出,沿渭河南岸向長安推進,從背後給了麻秋狠狠一擊。出其不意之下,正在搶收秋糧的屠軍吃了一個大虧,損折了四五千人馬。
趁屠軍慌亂之際,張琚棄守潼關,率部突圍,衝進長安。杜洪與司馬勳會合後,五萬大軍依托梁州(今陝西南部一帶,治所漢中)牢牢控制住渭水以南的長安、周至、眉縣一線。
面對強敵,麻秋四下調集人馬,包括諸葛攸陸戰營在內,集結出一支六萬騎步的大軍,沿散關以東的渭水北岸佈防,並以潼關為前突,對長安保持著攻擊態勢。
自此,關中一分為二,十餘萬大軍隔著渭水對峙。雙方勢均力敵,誰都不敢輕易發起攻擊,誰也不敢馬虎大意。
聽韓彭介紹罷關中戰事,郎闓、劉群不禁皺起眉頭,沒想到關中局面這麼複雜,大晉也攪了進來。
「石雲重有什麼打算?新義軍怎麼沒有進關援助征西大都督?」郎闓連聲發問。
韓彭帶著點無奈,說道:「新義軍也是有心無力。一兩萬人馬,駐守枋頭就用去了一半,還要防範……」
遲疑了一下,韓彭歎道:「兩位大人應該明白,豫州牧對青兗一直虎視眈眈,新義軍不能不留點人手看家呀。」
韓彭說新義軍只有一兩萬人馬,郎闓說什麼都不會相信,他在心裡默算了一下,覺得新義軍無論如何也能抽調萬餘人支援關中,石青為什麼沒有呢?
「石雲重呢?這段時間,他在幹什麼?」郎闓不講一點客氣,直接發問。
「石帥啊……他這段時間一直忙著剿匪呢。」
韓彭瞧兩人似乎不懂,便仔細解釋道:「黎陽的建義將軍段勤,兩位大人應該知道吧。蒼亭之戰後,段勤帶著幾千鮮卑和羯胡騎兵逃到平原國的繹幕躲了起來。平原國向南渡過黃河就是青兗腹地,向東是新義軍下轄的樂陵。有他們這伙胡虜待在身邊,石帥實在放心不下,就親自率軍征討去了。」
韓彭說得不錯。石青確實不放心讓段勤待在繹幕。
段勤這夥人是由羯胡殘餘和鮮卑段氏部落的叛逆組成的。他們無家可歸,如同四處流浪的孤狼,血腥殘忍,為了生存,不惜一切;所過之處,留下的只有毀滅和殺戮;偏偏生命力還異常地旺盛。即便石祗、石琨身死族滅,即便冉閔戰敗、大魏朝廷塌,段勤依舊還活的好好的,甚至活得還更好一些——在平原國野王山立了國,稱起了王。
當然,之所以急於對段勤用兵,還有一個原因,石青要用實戰代替操演,提升新義軍騎兵戰力。
得到駐防枋頭的許可後,不僅中壘營去了枋頭,鋒銳營、跳蕩營、陷陣營、親衛步兵營、輕騎營盡皆去了。
其中親衛步兵營會同天騎營、衡水營駐守官渡,防範豫州軍;中壘營、跳蕩營、輕騎營駐守東枋城;鋒銳營、陷陣營頂替魏憬的兩千騎兵駐防獲嘉,魏憬的騎兵調到歷城,裝備馬鐙之後,參與掃蕩平原國段勤之戰。
在此之前,石青一直密切注意著蒼亭之戰,得到段勤率五千騎向東北方向逃竄的消息後,他決定以騎對騎,此次作戰不動用一個步卒。
平原國位於河北,原是人煙比較稠密的地區。石虎死後,諸子爭位,河北大亂,地方失去官府管制,被強遷到河北的編戶紛紛歸鄉或南下投晉,形成一股股南下、西歸的人潮。平原國地處黃河北岸,最易脫身不過。南下、西歸之人也最多,甚至於一些縣令、城守也加入到歸鄉大軍之中。一二十萬人丁的郡國因此十室九空,漸漸荒涼下來。繹幕同樣如此,變成了一個不設防的城池,除了偶爾有些流民出沒,平日裡很少看到人影。
八月初九,五千段勤部精騎逃進繹幕城,石青隨即率七千七百名新義軍騎兵從四面圍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