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石帥!新義軍自此可於亂世立足矣——」劉啟手鋝長鬚,對新義軍取得的成績甚是滿意。
劉征笑吟吟地為劉啟的話做了個註腳。「新義軍攜手徐、司二州,與關中犄角呼應;北依黃河,南巡江淮;南方大晉來犯,可向大魏求助;鄴城若是咄咄逼人,可借大晉之力與之相抗。如此左右逢源,進退自如,從此無憂矣。」
心中所想雖然和二位輔政大人不一樣,值此興頭,石青也不好說破,附和著笑了一陣,他將值守親衛何三娃喚進來,吩咐道:「傳本帥將領。任命諸葛攸為西進督帥,官渡浮橋交由衡水營看守,陸戰營即刻向西進發,會合司州屠軍佯攻弘農……」
陸戰營和司州屠軍合計八千人,正常情況下,這點人手根本奈何不了弘農。弘農前身是秦時的函谷關,地勢險要無比,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乃是真正的雄關險隘。
石青無意正面攻打弘農,西進是為了配合麻秋,聲援屠軍;從心理上打擊關內守軍。所以,他沒打算親自帶兵前往。諸葛攸有膽有謀,能夠隨機應變,正是西進的好人選。
何三娃退下後,王猛一抖袍袖,來到石青面前,極為罕見地跪倒下來,俯首叩頭。
石青驚得一怔,當初為了保命,王猛俯首稱臣甘為家奴,向石青行過一次叩拜禮,自此以後再沒有如此濃重過。「景略兄!你這是何意?」
「王猛有言在喉,不吐不快,請石帥恕罪!」王猛雙手駐地,俯首懇聲。
石青詫異道:「景略兄有話但講無妨。何須如此?」說著,伸手前去攙扶,誰知這一攙竟然沒有攙起。
王猛使力沉著身子,揚著脖子,亢聲說道:「為青兗數十萬百姓計,為新義軍數萬將士計,請石帥迎娶麻小姐為妻。」
迎娶麻姑?石青心念一閃,終於想起自己遺忘了一件什麼事。當初回肥子的時候,自己答應過李承,要請劉征為媒,迎娶祖鳳,誰知這段時間忙得把這件事給耽擱了。
「景略兄請起——」石青手中加了幾分力,將王猛『攙』了起來。
王猛的用意石青很清楚,麻秋是否能奪得關中以前還在兩可之間,因此王猛勸諫石青迎娶麻姑也在兩可之間;如今麻秋眼看著就要奪下關中,麻姑的份量驟然大增,王猛自然也要全力勸諫石青。
石青理解,卻很難接受這種純粹以利益決定情感的做法。他不想在這件事上耗費精力,他想徹底斬斷王猛這類人的想法。於是轉對劉征,道:「劉大人。石青有個不情之請。石青對祖家女兒祖鳳愛慕已久,有心迎娶。是以,懇請劉大人出面做媒,去祖家說合。」
「石帥——」
王猛痛聲疾呼,身子一倒,又欲跪下。石青早有防備,一把薅住,托著王猛雙肩,說什麼也不讓他跪下。
瞧著兩人糾纏的古怪模樣,劉征忍不住嘿嘿一樂。旋即收攏笑容,肅然道:「石帥。王景略之言極有道理,為了青兗,為了新義軍,老朽敦請石帥三思……」
石青愕然一愣,沒想到溫淳君子般的劉征會委婉拒絕他的請求。
王猛得到支持,更加來了精神,亢聲呼道:「石帥!慎重啊——」
茫然地瞅瞅兩人,石青轉向劉啟,試探道:「劉大人,要不你幫石青去一趟祖家……」
「石帥!青兗百廢待興,軍帥府上下無不忙得焦頭爛額,劉啟哪有時間去祖家?石帥若是不急,過個一年半載,待劉啟閒暇下來,再為石帥說和如何?」劉啟鋝著長鬚悠悠回道。
石青聽得一陣氣悶,祖家早已搬到肥子,祖胤居處就在軍帥府隔壁,不要半個時辰就能辦妥的事,他劉啟竟然說要等一年半載?這不是明擺著拒絕嗎!
更令石青懊惱的是,劉征、劉啟拒絕為石青做媒這件事一定會被王猛有意傳揚出去,如此以來,其他人只怕也不敢輕易為石青做媒了。
「哼——」
石青不滿地哼了一聲,氣惱地說道:「罷了。這事到此為止,我不娶了成不成?一個都不娶了。」
說罷,石青一拂袖,黑著臉出了議事堂;臨到門口的時候,他回身對王猛惡聲惡氣地說道:「王景略,今日之事乃軍帥府最高機密,只能我等四人與聞;汝不可四處傳揚。否則——」他也未說明否則如何,含糊地威脅了一番後,撇下三人,逕直離去。
軍帥府原本很簡陋,也沒有內外宅第之分。王猛來到肥子後,指揮護衛在府後砌了一道圍牆,圈了七八間房舍作為內宅,供石青和麻姑居住。王猛很細心,砌牆時,專取府後偏僻處一地之土,牆砌好後,小院一側也挖出了一個大坑。王猛命人開溝引水,灌入土坑,便成了一個小小的池塘。麻姑來後,四個服侍的宮女跟著入住後宅,麻姑閒暇無事,便領著四個宮女在池塘邊栽花植草。旬月之間,小院內碧波池塘,綠柳繁花,倒也有了些景致。
石青心中煩悶,回小院後沒有進屋,而是蹙到池塘偏僻處,躲到一株大柳樹的樹蔭裡席地坐下,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他不是氣惱王猛,而是心痛祖鳳。
他覺得虧欠祖鳳太多。
祖鳳不僅是他心愛的女子,還是他的戰友。為了新義軍,祖鳳忘記了祖家小姐的身份,樂陵倉外沖敵陷陣,淇河之戰深入敵後,稟丘城中面對數倍敵軍臨危不亂,軍帥府裡坐鎮一方……
這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用她那稚嫩的肩膀為石青承擔的太多太多了……
令石青心痛的是,在很多人眼中,這個倔強的小姑娘卻成了可有可無的角色,與麻姑一比,份量輕的可以忽略不計。事實上,哪怕麻姑救過石青,在別人的心目中也沒有多少份量,有份量的是——麻秋的女兒。
「石青。你怎麼啦?」
石青思緒紛亂之時,一聲問候響起,麻姑分花拂柳,鳧鳧婷婷地走了過來。她似乎感覺不對,一雙黑眸骨碌碌在石青臉上打轉,想探究些什麼。
「剛才去給你送飯,聽他們說你回來了,嘻嘻,我就找來了。」麻姑說著,來到石青面前蹲下來,定定地望著石青,問道:「怎麼啦?是哪出事啦?」
「別擔心。是好事。」石青悵然說道:「麻姑。你父親率兵進了關中。」
「哪……你幹嘛還不高興?」
麻姑噘著嘴,怨艾道:「你還有別的心事?是不是?幹嘛不告訴我?憋著不難受?」
美人如花,輕嗔薄怨,**蕩魄;此時石青卻無心欣賞,他伸出手,輕輕將麻姑攬入懷中,歉疚地說道:「麻姑。剛才王景略和兩位輔政勸我娶你為妻……」
石青感覺懷中的身子一僵,旋即扭動起來。麻姑轉過身,捏住他的下頜,嗔道:「好啊。石青——原來你不想娶我,所以煩惱是吧。哼……」
石青沒有回答,眉頭蹙得更緊了。
麻姑眼珠一轉,突然嬉笑道:「好了好了,不娶就不娶唄,誰稀罕嫁給你啦……」說著,她伸出手撫在石青額頭,來回揉*搓,似乎想把那一處的皺褶撫平,口中繼續嘰嘰呱呱道:「這才多大的事,用得著這麼煩惱嗎?麻姑知道你的難處。娶麻姑吧,對不住祖鳳妹子,娶祖鳳妹子吧,又怕麻姑不願意是吧。沒事哈——麻姑不在意的,你娶祖鳳妹子就是了。」
石青聞言一震。「你——麻姑你……」
麻姑莞爾一笑道:「麻姑是修道之人,和你在一起,是緣份。修道之人一切隨緣,麻姑不強求什麼,你呀——就不要替麻姑為難了。」
「麻姑。你真好。」石青不由得緊緊攬住麻姑。
「才知道啊——」麻姑在他懷中噗嗤一笑。
「只是……」
石青鬱鬱地說道:「即便麻姑不爭,王景略他們還是會讓我娶麻姑的。」
「啊!為什麼呢?」麻姑將石青的懷抱掙得鬆了些,隨後揚起頭不解地望著石青。
「因為你父親。」
石青剛剛被麻姑撫平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麻姑可以不爭,你父親不可能不替麻姑爭,王景略他們擔心你父親會不滿。」
「這可這麼辦?」麻姑撅起嘴,秀眉跟著皺了起來,她拿麻秋也沒辦法。
「暫時先這樣吧——日後的事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