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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十三章 論兵 文 / 言無咎

    聽孫威說了一陣,石青莫名地湧起一陣煩躁。張舉!中原世家!注定不會被石閔所用,石閔為何一定要結納他們?這是養虎為患!

    令石青煩悶的是,明知如此,他卻無能為力,他得到了石閔初步的信任,可距離真正的心腹還差得遠,沒到可以毫無顧忌進言勸諫的地步。

    無奈地搖搖頭,石青突兀地對孫威說道:「孫大哥。你說,引導歷史潮流是否比創造歷史更艱難?」

    孫威愣怔了一陣,認真地回道:「不懂!毒蠍兄弟。什麼是歷史潮流?」

    石青咂咂嘴,又道:「這麼說吧,孫大哥以為,將一間舊房子拆掉再蓋新房,是否比在舊房之上修補改造更容易?」

    孫威想了一陣,答道:「若是有錢有料有手藝,蓋間新房自然好,就怕打爛了舊房,卻蓋不起新房,兩頭落空。至於哪個更容易些,趕明我問問工匠。」

    「孫大哥的話真有哲理。」石青扭頭上下打量孫威,彷彿不認識似的。

    「哲理?那是什麼東西?」孫威追問不休。

    凌晨一戰,西苑禁軍原有建制全部打散,盡被編入石閔嫡系部屬麾下。抗命者,不是被斬首誅除,就是去職退位。至此,石閔、李農大獲全勝;鄴城上下無不側目。

    作為勝利者,新義軍獲得了榮譽,也付出了代價;九十七名士卒戰死;兩百多輕重傷號。回到明光宮大營後,石青任事不理,一心為傷員治傷。

    石青以前所學以西醫為主,在缺乏西藥和器械的情況下,他的學問並不能得到很好的發揮;好在他還精通護理,要知道,戰場上的傷患只要護理得當,傷殘率會大大降低。

    不眠不休忙碌了兩日一夜,新義軍傷號有七人成為殘疾,其他人穩定下來,傷勢一好,便會生龍活虎。石青一鬆勁,倒頭大睡了五六個時辰,直到次日午初才醒來。

    洗涮一番,親衛送來麥粥、窩盔,石青拿起一個窩盔啃了一口,一抬眼,發現今日當值的是荀羨和諸葛羽。兩位難兄難弟送上飯食,隨後屏聲斂氣,在旁垂首侍立,嚴整中略略有些拘謹。

    石青見了心生感觸,諸葛羽且不說他,荀羨可以史上赫赫留名的人物。按照原有軌跡發展,褚衰去後,二十八歲的荀羨接過褚衰大半職責,此時已任徐州(僑郡)刺史、使持節、監徐、兗、及揚州晉陵諸軍事。乃史上最年輕的方伯——當然,他留名史上的都是名望異事,赫赫功績卻是半點也無。

    呼嚕了一大口麥粥,石青含糊說道:「二位可知,庚惜、何松等諸位公子已私自潛回江東?」

    荀羨、諸葛羽一齊搖頭。

    連啃幾口窩盔,石青嘴裡鼓鼓囊囊地說道:「江北疲蔽經年,百廢待興;缺的是任事實幹,不是風流儒雅。不願在此教化民眾,撫育地方,強留無益,他們去了也就去了。二位呢……若是有意回轉江東,明日有軍帥府通聯小隊到,二位可與他們一起回青兗,轉道南下。」

    荀羨、諸葛羽對視一眼,荀羨上前果斷地回道:「荀羨二人暫無南下之意,願追隨新義軍,在鄴城做番大事。」

    石青一推粥盆,站起身來,點頭道:「能做此想,配稱大丈夫。」荀羨、諸葛羽上去收拾碗盆,石青踱到帳外。被暖烘烘的冬陽一曬,頓時神清氣爽,幾日來得疲勞不翼而飛。

    癔症了一陣,石青招呼荀羨、諸葛羽道:「走。二位陪我四處轉轉。」

    荀羨、諸葛羽一個欲去牽馬、一個要去拿槍,都被石青阻止了。「就在附近轉轉,勿須過於嚴整。」

    左敬亭欲待招呼人跟上,也被他揮手止住,交代了幾句,帶著荀羨、諸葛羽出了大營。

    三人沿著營外巡守士卒踏出的小道緩步而行,石青在前,兩人落後半步,分列左右。走了一程,石青突兀地問道:「二位願意帶兵麼?」

    荀羨、諸葛羽俱是一喜,荀羨文縐縐答道:「固所願耳,不敢求耳。」

    石青聞言一笑,慢悠悠道:「二位有心為新義軍出力,石某自然不會怠慢。這樣吧,輜重營的一千青壯補充戰損後,還有八百餘人,兩位就任軍司馬,一人統帶一半,暫時歸入親衛營下轄。」

    依這二人身份,若在大晉,軍司馬就是芥末大的官,誰也不會放在眼裡;特別是荀羨,他早已是駙馬都尉、吳國內史,赫赫一方的大員;奇怪的是,得到石青的任命後,兩人顯得異常振奮,笑視一眼,一起上前,對石青行禮叩謝,齊聲道:「謝石帥拔擢,羨(羽)必不負石帥所托!」

    「嗯。起來吧,勿須多禮,這是你二人靠真本事掙來的……」正說之間,迎面走來一群宮女,石青斜刺踏上一條草徑,迴避開去。荀羨、諸葛羽連忙起身跟上。

    「石帥。可否指點荀羨帶兵之法。」荀羨緊走幾步,開口請求。親身經歷過鏖戰的荀羨、諸葛羽顯然成熟了,亦知真正的戰場與無聊閒談時的截然不同。

    「帶兵之法!?」乍然聽聞,石青怔了一怔;他平時很少考慮這些,大多時候,是憑直覺經驗行事,很少系統地概括過。

    思索了一陣,石青斟酌著說道:「以石某看來,帶兵首要之道不外乎兩條。其一:軍紀需嚴。特別是平日操演,必得嚴格貫徹,要讓軍中士卒養成不折不扣服從命令的習慣。如此,臨戰之時,即便有人畏縮、有人恐懼;號令之下,他們仍會不由自主地服從執行……」

    荀羨若有所思,附和道:「號令之下,如臂使指,誠如是也。」

    「……其二:為將者需指揮簡明。戰事一起,動輒上萬人馬攪成一團,逢此亂局,勝敗不僅在於士卒平日操演如何,更在於為將者臨戰指揮能力如何。值此時刻,指揮號令一定要簡單明瞭,士卒聽聞,勿須思想,能直接做出正確反應,便為上佳。另外,指揮將領讓士卒完成的攻守動作愈簡單愈好,攻就是攻,疾如風火;守就是守,不同如山。最忌的就是號令繁複深奧,變陣、換陣等種種讓人眼花繚亂的動作……」

    說到這裡,石青頓了一頓,回頭望了眼疑惑不解的諸葛羽,道:「……你二人大概讀過不少兵書;其實,以石某看來,盡信書不如無書。世間兵書,大多是沒上過戰陣的文人憑空想像出來的;那些複雜多變的陣勢,帶上玄妙奧的解釋,無事時讀起來似乎有些道理,一上戰陣,統統無用。敵我交戰之初,戰陣出於混沌狀態,簡單直接的攻殺,才會給對手造成威脅;若是如書中所言變來變去,那是找死。會將己方士卒變得糊塗,無所適從;將己方戰陣變得鬆散,出現破綻;接下來就是戰敗……」

    諸葛羽有些懵懂,下意識地問道:「以石帥所說,若是做到這兩點,就能百戰百勝?」

    「不!做到這兩點,只能算是一直強旅,離百戰百勝還差的遠。」石青斷然否定。

    荀羨插口問道:「以石帥之見,如何才能百戰百勝?」

    「除了適才說得兩點,一支軍隊,若想百戰百勝,還需要很多因素。譬如將士勇敢,為將者身先士卒,為卒者悍不畏死;譬如順天應勢,上有朝廷支持,下有民眾擁戴……不過,除了這些,還需要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說到這裡,石青倏地住口,抬頭遙望著天際。

    天空中灰灰白白的雲彩變幻來去,時而化作高山峻嶺,時而化作戰馬長戈,石青雙眸隨之變換,彷彿看到了歷史上那幾支百戰百勝的雄師英姿。

    「不知石帥指得是什麼?」荀羨順著石青的目光看過去,卻沒看見什麼異常,於是小心地詢問。

    「軍魂!軍有魂魄,便是無敵雄師!」石青慨然而答,隨即悠悠道:「歷史上曾有一支軍隊,氣吞萬里如虎,所向無敵;他們擁有軍之魂魄,那就是『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歷史上還有一支軍隊,挽狂瀾於即倒,百戰百勝;他們也有軍魂,那就是『直搗黃龍,洗靖康之恥』……」

    「等等……石帥。這個『直搗黃龍,洗靖康之恥』出於何典?」諸葛羽納悶地問了一句。

    石青一滯,隨即笑道:「呵呵……這是野史,老人口口相傳下來的,石某也不知出於何處。」

    諸葛羽唔了一聲,又問道:「石帥。新義軍有軍魂嗎?若有,又是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石青一陣沉默,他迫切希望新義軍能擁有自己的軍魂,可惜,短時間內,這是不可能的。

    荀羨暗地橫了諸葛羽一眼,怪他讓石青難堪了。荀羨北上有段日子了,新義軍上下作戰勇敢,悍不畏死,他是知道的。但如石青口中的軍魂,他敢確定,新義軍沒有。一群來歷不一、被石青依靠血性、勝利、前途等等強行聚合起來的烏合之眾,怎會擁有讓人沸騰戰慄、不惜為之拋灑鮮血的軍魂?

    過了好一陣兒,石青才開口回答諸葛羽的問題。「新義軍應該有也一定會有軍魂,只要石青不死,總有一天,新義軍人會明白自己的職責,會為這個職責拚搏戰鬥;新義軍必將無敵於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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