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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八章 原來如此 文 / 言無咎

    大廳裡靜了下來,一二十道或粗重、或悠長的呼吸清晰可聞。

    當石青說出「將羯胡趕出中原、還我漢家天下」之時,他就成了焦點;廳內眾人停下各自的動作,盡皆盯了過來。譏笑、憤怒、疑慮、擔心、茫然……各種表情不一而足。

    說實話,廳內絕大多數人,之所以會聚在石閔身邊,與皇室石氏對抗,完全出於一種本能——避凶趨利的本能。石虎死了,石氏朝不保夕;他們需要重新選擇出路。石閔強勢崛起,讓他們看到了一種可能——建功立業,從龍擁戴的大好時機。

    為此,他們不惜一切,賭上身家性命,緊緊跟隨石閔。殺起皇室子孫,如殺雞鴨牛羊,絕不皺眉。

    儘管如此,他們想得也只是換個皇帝,卻從未想過驅逐羯胡、恢復漢家衣裳。因為,他們知道,此時的北方中原,胡人太多了;無孔不入,無所不在,早已深深融入到這片土地之中,想將他們驅趕到塞外,絕非易事!

    更重要的是——驅除胡虜,恢復中原——這是一個至高無上的旗號。

    這個旗號只有天下正溯大晉朝廷或者北方領軍人物石閔有資格喊出來,需要之時,以此聚攏天下人心,怎能由一個私軍督帥隨隨便便道出?

    廳內大多數人像看傻瓜一樣,還有少數人露出憐惜之色,轉過頭去,似乎不忍見到,這個傻小子被石閔霹靂怒火燒成灰飛的慘狀。

    石青對古人的忌諱一竅不通,憑餘光覷見眾人的反應,暗自得意:震撼吧!以後該定記住石某了。

    他雙眼盯著石閔,卻是一眨不眨,滿是慷慨、激烈。連李農露出的一絲黯然也給忽略了。

    哈哈——

    也許只是一瞬,也許已過了很久,大廳內響起石閔揶揄的笑聲。「老帥所言不虛啊。這頭初生牛犢,當真莽撞的緊……」

    石閔笑聲一出,大廳氣氛明顯活泛許多;其間夾雜了幾道若有若無的松氣之聲。

    石青沒有注意這些,他的注意力全放在石閔身上。見石閔對自己的話一笑置之,沒有繼續理會的樣子,不由急道:「武德王。小將雖然莽撞,皎皎之心可對日月,所言發之於肺腑!請武德王斟酌。」

    石閔輕微地搖了下頭,一笑。對李農道:「老帥稍坐,閔去去就來。」

    李農莞爾笑道:「去吧,開導一下小傢伙,這小子還太嫩。」

    石閔嘿了一聲,從上首下來,逕直向外走去;路過石青、孫威身邊時,低聲吩咐道:「汝二人陪本王走走。」

    石青聞言,心花怒放;痛快地應了一聲,錯開半步,貼上石閔;孫威哭笑不得,苦著臉隨後跟上。

    「老帥常言,節義將軍年輕莽撞,本王並不如此認為。以本王看,新義軍之志非小啊……」

    三人沿著王府裡的水渠隨意漫步;水渠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間或露出一個個取水用的冰窟窿。冰窟窿上水霧蒸騰,望之讓人心生寒意;石青的心卻比這更加冰冷。

    「收攏流民為己用,通聯大晉世家為奧援,與青、兗兩州官府結盟互助,取樂陵倉軍資擴軍備戰……呵呵。石帥當真了得,短短數月,一飛沖天,麾下已有兩萬之眾,李總帥看走眼了。」

    石青的心隨著石閔的話語,一直不停地向下沉。

    新義軍所作所為,並不是特別嚴密。欺瞞千里之外的大晉朝廷一時半月尚可,想欺瞞近在咫尺的鄴城有心之人,可就千難萬難了;新義軍下轄官吏成百上千,誰知道其中有多少人和鄴城一直保持著聯繫。

    事實上,石青認為,新義軍所為無不可對人言,也沒在意是否需要隱秘。可聽石閔一說,他才意識到,這些光明磊落之事,落到別人眼中,可就不一樣了,至少也是一個居心叵測的評語。

    新義軍若是落到這個評語,以後誰敢任用!誰敢信任!

    石青不敢有半絲猶豫,搶前一步跪倒,抱拳拱手,慨然道:「武德王!新義軍光明磊落,無不可對人言;所做所為,皆因不滿羯胡禍亂中原;石青追隨武德王也因於此,從不敢有其他心思。」

    石閔虎目一凝,如電一般盯視石青。石青雙眼眨也不眨,平靜地凝視回去。

    過了一會兒,石閔無聲地笑了,臉部堅硬的線條忽地柔和下來。「心懷叵測之人,在本王面前豈會如此坦然。本王信得及你。」

    石青心中一暖,再次俯首道:「武德王如此厚待,石青雖死無憾!」說到最後,已是語聲哽咽。

    石閔上前,雙手扶起石青,拍拍他的雙臂,安慰道:「年輕人果敢銳氣,確實不錯,不過,有時也需經歷些挫磨,堅忍心性;不可危言聳聽,不可好高騖遠;腳踏實地,量力而行;如此方成大氣。」

    原來自己的小心思,落在他人眼中,卻是洞若觀火!石青有些犯傻,撓撓頭,隨即若有所悟。

    瞅見他那付模樣,石閔好笑道:「這段時日,節義將軍只怕有些心障。」

    果然如此,閒置新義軍,原來是為了挫磨我的心性。石青不好意思地一笑,支吾道:「新義軍健兒,一門心思想上陣殺敵,嘿嘿……確實心急了些。」

    石青偷換概念,把石閔指向的目標不動聲色地轉到新義軍身上。石閔搖搖頭,沒和他繼續計較,諄諄說道:「新義軍激奮進取,本王只會欣喜讚賞,怎能自折鋒銳!勿須多久,鄴城將有大變,本王自有借助之處。節義將軍,到時,可是汝大顯身手之時。」

    石青心中一振,躬身行禮,大聲道:「武德王所命,新義軍必不敢負!」

    石閔欣慰點頭,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截竹符,遞給石青:「到時本王自有令諭,汝以此勘合,且且不可被人欺逛了。」

    待石青小心收好竹符。石閔示意孫威上前來,吩咐道:「本王另有要事,無暇多談;此次行事大致方略,由汝向節義將軍解釋。」

    說罷,石閔示意石青勿須多禮,便即離去。

    待石閔遠去,孫威重重捶了石青一拳,欣喜道:「毒蠍兄弟,如今你是我們真正的兄弟了。」

    真正的兄弟!終於算踏進了圈子嗎?一時間,石青百感交集,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走吧。兄弟,到我那用飯,我們慢慢說……」孫威似乎瞭解石青的心思,親熱地勾著他的肩頭,擁著他出了武德王府。

    「什麼!討逆軍北上是幌子?是將計就計?」石青大吃一驚。

    據孫威所言:石祗傳繳天下,與姚弋仲、蒲洪合兵,揚言攻打鄴城,是虛張聲勢,目的是和鄴城內應,裡應外合,攻殺石閔、李農。石閔、李農將計就計,索性組建討逆軍,擺出兵力分散的模樣,引蛇出洞。

    這和史料記載的史實完全不符啊!

    「石祗算什麼,石家子孫裡最不顯眼的,姚弋仲、蒲洪豈會聽他擺佈?哼!朝廷封賜諾達官爵蒲洪都不放在眼裡,石祗能給蒲洪什麼?至於姚弋仲——他還有兩兒子在我們手中呢……」

    聽了孫威的解釋,石青覺得頗有道理;歷史上,蒲洪從來沒有和鄴城硬碰硬地拼過,只一心擴充自身實力,怎會和石祗結兵?姚弋仲和石閔對敵,是在石鑒死後、大趙朝廷敗亡、兩個兒子逃出鄴城之後的事;作為對大趙朝廷直忠的姚弋仲,只要石鑒在,大趙正溯仍在,他就不會輕易反叛。

    以此看來,史料上的記載,就是春秋筆法了。石青一悟,旋即不解地問道:「既然如此,武德王為何不趁機北上,奪下襄國?討逆軍何必定做幌子?」

    襄國是石勒立國之處,那裡有石趙五大行宮之一,那裡有大趙四大倉之一的襄城倉;未來,那裡將成為石閔對手最主要的聚集地;若是可能,石青希望趁早解決掉這個隱患。

    「襄國有行宮戍衛禁軍,有倉守禁軍,有城防禁軍,還有襄城倉輜重支撐;可謂兵精糧足,兼且城池堅固;短時間內絕難攻取……」孫威一說,石青便知自己過於急躁了。

    「唉!鄴城不穩,武德王很難顧及其餘;希望此次能徹底掃清城內對手,穩定住朝政,以後集中精力對付襄國。」孫威這個一向粗豪的軍漢,也開始知道憂慮了,話語之中,不自覺地露出沉重。

    「武德王意欲如何做?知道對手都有哪些嗎?」石青繼續追問。他知道未來石閔主要的對手是那些人,可是這次行事,那些人似乎無一受損,死的只是一群蝦兵蟹將。為何如此呢?他很不理解。

    「武德王以不變應萬變,討逆軍開拔北上、武德王和總帥各回府邸,給足對方機會,只等他們出手。至於討逆軍,七萬人中,蘇彥部、王泰部、李伯求部合計四萬,佔了一大半,所以你不用擔心,討逆軍會被石琨等人所奪。何況,石琨、張舉呼延盛一門老小都在鄴城,鄴城只要不翻天,他們在外更翻不了天。」

    「討逆軍分走這麼多人馬,鄴城人馬還夠用嗎?可能鎮制的住局面。」石青明知結果,仍然忍不住問了一句。

    「放心!武德王和總帥早已安排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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