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旋,起來了。」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迴盪,就連他的身體似乎也被人輕輕的推動著。
戎凱旋的意識逐漸的凝聚起來,就像是從深水中慢慢的浮出了水面,讓他有著一瞬間的恍惚。
戎弋陽見到兒子醒來,不由地鬆了一口氣,但隨即扳起了臉孔,道:「凱旋,你怎麼在這裡睡著了。」
「睡著?」戎凱旋膛目結舌的看了眼四周,他的腦海中迅快的閃過了昏迷之前的場景。
他絕對不是睡著的,而是被人輕而易舉的就弄暈了過去。
「啊……」戎凱旋的雙目陡然圓睜,發出了一道驚天動地,悲慼之極的慘叫聲。
戎弋陽伸出的手停滯在半空之中,他身不由己的打了個哆嗦,被兒子此時的表情嚇得不輕。
「你,你怎麼了?」
戎凱旋一躍而起,他環目打量著四周,眼眸中有著極度的驚懼之色。
「爹,那人呢,你沒有看到麼?」
「什麼……人?」戎弋陽莫名其妙的問道。
「是一個老頭,一個身上染血的老頭。」戎凱旋揮舞著手臂比劃著:「這個老頭很古怪,他身上血跡斑斑,而且他好像被人砍了一刀,所以胸部以下都……沒有,了。」
戎凱旋越說越急,但是,當他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卻是不自由主的放緩了速度,就連語氣中似乎也多了幾許的不確定。
胸部以下沒有了,那還能夠叫活人麼?
戎凱旋雖然沒有品嚐過這個滋味,而且他的年紀也不大,但是起碼的常識還是知道的。
戎弋陽臉上的肌肉狠狠的抽搐了幾下,他低下了頭,在地上看了半響,緩緩的道:「凱旋,你確定那老頭身上流著血麼?」
戎凱旋重重的點著頭,他雖然沒有能夠看清楚老頭的面容,但是對方身上那濃郁的幾乎如同實質一般的血腥味道卻給他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
戎弋陽磕巴了幾下嘴巴,他長歎一聲,道:「凱旋,都是為父不好。」
「什麼?」戎凱旋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這件事情和父親有什麼關係。
「孩子,你還年幼,但為父硬是要你凝聚真氣,所以給你施加了太大的壓力。」戎弋陽內疚的道:「哎,想不到如今連幻覺也出現了。」
戎凱旋張了張嘴,他很想告訴父親,自己肯定是遇到了這樣古怪的一個……活死人,然後被他打昏了過去。
可是,看了眼四周根本就沒有半點兒血跡的環境,以及老父臉上那擔憂的模樣,於是這句話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凱旋,你隨為父回去,好好的睡上一覺。」戎弋陽大力的在兒子肩膀上拍了一下,道:「從今日起,你不許再練習拳術了。嘿嘿,我們一家就在這裡,好好的做一份普通人家吧。」
「父親,可是您的心願……」
戎弋陽一伸手,壓住了兒子未曾說完的話,他感慨的道:「為父想通了,什麼拳術大師,什麼武者武宗的,都不如我們一家人在一起重要。」他的臉上掛著一絲欣慰的笑意,道:「可惜啊,這個道理我直到現在才想通。」
戎凱旋的嘴唇微微抖動了一下,他只覺得胸口處似乎有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熱流洶湧澎湃而難以宣洩出來。不知為何,看著老父此時的模樣,他就感覺到非常的難過,甚至於有著要落淚大哭的衝動。
只是,他從小修拳,被戎弋陽教導過無數次男兒流血不流淚的話,所以深吸了一口氣,硬生生的將這種情緒壓抑了下去。
戎弋陽微笑著拉住了兒子的手,父子兩人大踏步的返回了莊園。
這處莊園乃是戎家在這裡的一處房產,對於龐大的戎家而言,這裡只不過是一處偏僻的幾乎沒啥油水的小地方。許多直系子弟在無法修煉出真氣之後,往往會被發配到店舖或者是這樣的莊園之中。
除了極少數人能夠發奮圖強,重新崛起之外,絕大多數人都是碌碌終身,從此脫離家族主流,在這裡自生自滅了。
戎弋陽此前總是憋著一口怨氣,可是今日被兒子一嚇,卻是真的將心中怨恨放下了。
當日晚上,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其樂融融的過了一晚。
戎凱旋的母親雖然詫異為何丈夫不再催促兒子修煉什麼晚課,但是心思敏銳的她卻發現這一對父子的感情似乎變得親密無間了。
對於一個家庭主婦,生活重心都放在了丈夫兒子身上的女人來說,還有什麼能夠比這更讓人高興的呢。
溫馨的時刻似乎總是過得那麼快。
入夜了,雖然戎凱旋很捨不得,但還是告辭離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雖然他們這一系已經破落,但是戎弋陽畢竟是戎家的直系子弟之一,在這個莊園中擁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
所以戎凱旋也有著一間屬於自己的屋子。
躺在了床上,戎凱旋輾轉伏枕,但愣是無法入睡。
他只要一閉上雙眼,那恐怖的畫面就會瞬間出現在腦海之中。
不過,此時的他已經相信了父親的推斷。這件事情並未發生過,而是自己因為壓力太大,導致精神崩潰之後所帶來的幻覺。
人類在失去胸部以下的身體之後,會因為劇烈的疼痛而死亡。所以,他絕對不可能看到這樣的一個人。
搖了搖頭,戎凱旋長歎了一聲,他拍了拍腦袋,似乎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將腦海中那恐怖的場景給驅逐出去。
但是,他很快的發現,這樣做除了讓自己的腦袋有些疼痛之外,就沒有任何的作用了。
然而,就在他百般無奈的時候,眼皮子卻是驟然跳了幾下。
因為他突兀的發現,自己的腦袋裡面似乎多了一團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這是一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感覺,但卻是那般的實在。
在他的眉心印堂之處,似乎多了一團不明所以的氣流。這股氣流的存在,讓他的腦袋竟然隱隱的有些發漲的感覺。
他用手揉了揉眉心,彷彿是想要確定這團氣流是否存在一般。
但非常可惜的是,這畢竟僅僅是一種感覺而已。在他沒有將腦袋劈開一探究竟之前,根本就發現不了任何東西。而且,他非常懷疑,就算有人真的拿把斧頭將自己的腦袋劈開了,也未必能夠找到啥稀奇古怪的玩意。
眨了兩下眼睛,他的心中莫名的擔憂了起來。
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哪怕是放在一名成年人的身上,怕也是要嚇個半死。而戎凱旋僅僅是一名未滿十五的少年罷了,若是能夠若無其事的接受,那才叫不可思議呢。
「出來,出來吧。」他閉上了雙目,口中喃喃的說著:「我這裡不好玩,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出來吧。」
這是他潛意識的一種做法,似乎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將隱匿在腦海中的那團氣流給勾引出來。
然而,他卻未曾想到過,自己的無心之舉似乎還真的很有用呢。
慢慢的,腦海中的氣團開始了微微的流動。雖然這種流動的幅度並不大,但是時刻關心此地的戎凱旋卻是大喜過望。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似乎真的能夠控制這團氣流。
「出來,出來,快點給我出來啊。」
他的口中絮絮叨叨的說著,就連雙拳都緊緊的拽在了一起。那指甲因為用力過度,甚至於是深深的嵌入了掌心的肌肉之內。可是,他對於這一切都是恍若未覺,因為他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了一個地方。
或許是因為受到了他全心全意的感召,印堂中心處的那個氣團終於開始挪動了。
它在戎凱旋的印堂內旋轉著,以這種方式產生了動力,並且從他的眉心處極其緩慢的穿透了出來。
雖然戎凱旋巴不得這個詭異的氣團快點離開自己的身體,可是以這種穿透眉心而出的方式離開,卻還是差點兒將他嚇得魂飛魄散。
人的眉心若是開了一個洞,他還能夠活下去麼。
然而,讓他感到欣慰的是,直到這個氣團穿透而出之後,他也沒有感到什麼不適。
彷彿在他的眉心處本來就有著一條通道,能夠讓這個氣團順著通道流淌而出。
片刻之後,那印堂中的氣流頓時流逝一空。而此時,戎凱旋突地感到了一陣強烈的虛弱感,似乎隨著這團氣流的消失,他的精氣神也變得萎靡了起來。
身體一個趔趄,他慢慢的坐了下來,靜靜的呼吸調整著。
許久之後,他才感覺好了一點。
睜開了雙目,豁然,他的眼睛就直勾勾的盯住了前方,並且再也無法挪移開了。
在他的面前,竟然多了一個人。
或者說,這並不能算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具有人類體型的詭異生物。
這是一個沒有五官,但卻有著四肢的傢伙,它有著通體雪白的肌膚,似乎從一生下來開始就沒有曬過太陽一般。
深深的嚥了一口唾液,戎凱旋並沒有莽撞的嘶聲大吼。
這並不是說他膽大包天,而是因為不知為何,他對於這個詭異的傢伙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這是一種純粹的感覺,他對於這傢伙異常的放心,似乎這傢伙就是自己,他們本來就是一個整體,只不過被分割了開來。
戎凱旋沒有絲毫自殺的傾向,一點兒也沒有。
所以,他覺得自己很安全,非常非常的安全。
抬起了頭,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這個詭異的人形生物,半響之後,他抬起了頭,試探性的在對方的身體上按了一下。
那觸手的感覺非常不錯,就和按在自己的皮膚上無甚區別。
然而,戎凱旋的臉色陡然一變。他驚訝的看著自己的手臂,臉上佈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