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沒等道癡用早飯,周泰與張大就過來候著。
道癡用了早飯,就與他們兩個去見田主,買下那三百畝水田。所用銀兩,除了崔皓贈的那些,還有當鋪這兩年的出息。
周泰算是完成差事,鬆了一口氣;趙大則是神色訕訕。
原本買田之事,最早是交給趙大,結果打聽到的都是不是三五十畝的,就是下田的,都不和道癡心意。
這點也不稀奇,因為整塊的良田,就是不好買。有的時候,壓根就得不到消息,買主與賣主就交易完。
周泰聞言,便主動請命。結果半月功夫,就漂亮地完成差事,不過是借勢。卻是借的漂亮,用的是劉家那邊的人脈,在道癡能接受的範圍之內。
從衙門裡過好田契出來,道癡回頭看了看周泰與張大,對張大道:「既是田契立好了,你就帶幾個小的去巡莊。」
張大聞言,忙道:「小人尊公子吩咐。」
張大歡歡喜喜地去了,道癡看向周泰,見他依舊恭恭敬敬,道:「差事完成的不錯,回頭去趙四那支二十兩銀子做賞銀。"說到這裡,又道:「劉宅管事那裡,那封一封十兩銀子的謝儀過去。」
「謝公子賞。"周泰躬身道。
這些日子看下來,三家下人中,還是周泰這家用起來最順手。只是他是任家家生子,到底能不能得用,還得到京城,看看任家家風做派再說。
道癡想著京城會試延期之事,曉得正德皇帝日子沒多久了,便對周泰道:「年底之前,我會奉祖母進京。你既是舅母從京中帶出來的老人,行船走馬這些想來也有些經驗。祖母年邁,經不得奔波,如何安排路程才能既舒適又便宜,就由你多費心。」
至於預先進京買宅置地之類的話,道癡沒有說。
要是世子進京,他們這些人多半會跟著。等他到了京城,再操心這些也來得及。省的面面俱到,讓旁人看著狐疑生事。
周泰忙應了,面上不動神色,心中未嘗沒有一絲竊喜。
這一個半月,他也瞧出來,自家新主人是剛過起來的人家。原來的舊僕,老的老,小的小,都不堪大用。不管是總管,還是以後外管事,多半會從他們三家人中選。
張大去管了田產,趙四管了鋪面買賣,自己看似閒下來,可打理的是舉家進京的大齤事。京城又是自己熟悉的地界,將來京中新宅的總管,多半是自己了……
道癡曉得王寧氏對老宅的留戀,即便他名下已經有了新院子,卻只安排三家下人入住,自己依舊陪著王寧氏住在老宅,就是曉得老人家不願意離開這裡。
為了怕王寧氏反悔,道癡這兩日,就不時提及順娘與小外甥。
王寧氏開始還聽著,後來瞥了他一眼道:「行了,別跟祖母耍小心眼。我沒什麼離不開的,能守著你與你姐姐過日子,不比守著這老宅子強。宅子再好,也比不過去人去。"說到這裡,有些遲疑,道:「只是老燕與燕家的都上了年歲……」
是不是留老兩口在安陸看家,王寧氏有些拿不定主意。
道癡忙道:「祖母,嬤嬤陪著祖母一輩子,怎麼捨得與祖母分開。自然要隨咱們一同進京。至於這邊院子,按照孫子的意思,還不若托給隔壁八太爺家。」
王寧氏猶豫道:「二郎到底打算在京城呆幾年,心裡有成算沒有?若是年頭不長,留他們在老家也好,省的奔波辛苦。」
道癡道:「明年三月能入監的話,少說也要四、五年。即便從國子監出來,孫兒也想要留在京中見識幾年,這樣一來,在京城的年頭更久。祖母別只顧著心疼燕嬤嬤,也心疼心疼姐姐。姐姐是嬤嬤看大的,除了想念祖母,定也想念燕嬤嬤的緊。」
王寧氏這般說,倒不是真捨不得燕嬤嬤夫婦,而是怕孫子為難。畢竟孫子身邊有人使喚,燕伯與燕嬤嬤年紀又大了。
聽道癡這般說,老人家心裡才踏實下來。
三天月假,匆匆而過。
雖說開春以來,天相有異,可對王府這邊的影響不大。如今王府上下,都在掐著時間,等著世子除服。
在除服前,還有世子十五歲生日。按照習俗,過了十五歲,行了成童禮,世子就不再是孩子。
等到王府除服,除了世子襲王爵與選妃兩件大事外,還有三郡主出嫁之事。
王家與王府雖默認了王琪與三郡主的親事,可是按照程序,在正式議婚前,還要上報朝廷,得了批復,才能有繼續。同時,三郡主的誥封也會正式下來。
王夫人是王琪出嫁姑母,三郡主庶母,兩人身上都有服。等到除服,也得臘月。
年前大定,年後迎娶,是王老太爺的打算。
這次王琪去尋王老太爺要人手,祖孫兩個即便沒有芥蒂全消,也不再似前兩個月那般冷淡,關係融洽不少。
王老太爺便與王琪說起此事,希望他也探探世子口風,看看王府這邊的安排,再問問王府這邊對房宅的要求。省的耽擱下來,王府就要忙著世子大婚選妃,顧不上三郡主這面。
不過王琪還是聽出不同意思。
王琪有些忐忑,過來接了道癡後,便提及此事:「二郎,祖父到底是什麼意思?
道癡想了想道:「大明的儀賓都單獨開府麼?」
王琪搖頭道:「怎麼會?宗室郡主到鄉君,婿都稱儀賓。大藩之地,親王下郡王十數人人,將軍與中尉數十上百人,宗女不知有多少。怕是只有極為得寵的郡主,才會在出嫁後單獨設府。」
道癡道:「伯祖父有分家之意。」
王琪驚詫道:「分家?祖父祖母還康健。」
道癡道:「怕還是王夫人的遺產鬧的。你捨不得將夫人的遺產獻到公中是略顯小氣不假;可你大伯、大伯娘惦記這份已經歸到你名下的產業,也有欺凌侄兒之嫌。伯祖父、伯祖母這段日子心情不好,當不只是為了七哥,怕是對那邊也有不滿。現下二老還健在,你大伯、大伯娘就敢謀算侄兒的產業,伯祖父定會想一想,若是他不在,你們家三房會不會鬧出奪產之爭。你現下不讓,以後郡主進門,有了王府做靠山,自然也沒有讓的道理。一百多頃地,你大伯都惦記,那宗房名下的地更多,只有分家的時候稍稍不公,就能勻出幾十頃來。到時候,骨肉反目,說不得還得對簿公堂。伯祖父想要分家,也是杜絕後患。」
王琪揉了揉臉,啞著嗓子道:「二郎,我為什麼要讓。我雖只有一個,卻代表宗家三房,那也是我的家,也是祖宗留給我的產業。」
道癡想到一事,道:「七哥幸好入了王府,即便不是儀賓,也有伴讀這身份支撐。否則的話,等到分家後,你大伯、二伯惦記你的產業,你哪裡有還手之力。」
兩人一個是宗子,一個是京官大員,即便不會明晃晃地霸佔侄子產業,可想要算計侄子也不是難事。
不怪道癡多說這一句,並無挑撥離間之心,實在是宗房富足。安陸城外,三、四成的土地,都是王氏家族。宗房的銀錢或許不如三房,可名下土地在族裡絕對是排第一,兩、三千頃不止。
按照大明律,分家時諸子均分,以房頭論。
如此一來,分到王琪名下的,幾百上千頃。
陳赤忠家道中落,只剩下兄弟一個,只因得了世子幫忙,得了玄妙觀的產業,就引得各家雲動,為的不過是土地。
王琪出身王家的緣故,外姓有忌憚,王家人則無需忌憚太多。
王家宗房的土地,本就是在分家、吞併、分家、再吞併這樣過程中增長。
王琪已經呆住,半響方喃喃道:「我終於曉得姑母當年的話是何意。」
道癡不解,望向王琪。
王琪露出幾分茫然,道:「那時我還小,常被姑母接去王府,有次姑母抱著我說,我以後的指望不是在表姐身上,就在三郡主身上。我不解其意,拉著姑母的袖子問緣故。姑母說,表姐與三郡主能護我。我當時還不服氣,覺得自己長大後是男子漢,怎麼會讓表姐與三郡主保護……我常入王府,與表姐情同手足。若是表姐還在世,即便我不入王府,表姐也不會看著大伯、二伯欺負我。三郡主……以後大伯、二伯真要有什麼,我真得借三郡主的威勢……姑姑怕是早就想到這些……」
道癡見他情緒低沉,道:「大堂兄是明白人。七哥以後身份又不同,應該不會有什麼。」
郡主儀賓是從二品,按照品級來說,以後安陸地界,除了世子,就是王琪。
王琪苦笑道:「希望如此,要不然倒顯得我不是。我實在怕了大伯與大伯娘,就像那一百二十頃地,明明是他們動了貪念,可是家裡上下都覺得錯的是我……」
兄弟兩個說著話,回到王府。
眼看就是三月,王府也換了新窗紗,用的湖綠色細綢,看著十分清爽。
然後,第二天,就發生一件官民驚恐的大事件。
《大明武宗毅皇帝實錄卷一百九十七卷》有記載,正德十六年,三月,癸丑朔,日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