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在前陣子治喪中,清減許多,歇了小、半月,氣色好轉不少。
聽說道癡求見,他心裡有些意外。畢竟一年多相處下來,他也瞧出來,道癡並不是多事的,假期中間入府,定是有什麼事。
他便沒有耽擱,直接吩咐內侍將道癡帶到啟運殿。
大喪過後,每日除了去鳳翔宮請安之外,他就在這裡,整理興王生前的一些手書隨筆,也處理些王府事物。
十數日未見,道癡進門,自然要先大禮參見。
世子抬手虛服一把,道:「快起吧。」
看了兩眼道癡,他倒是有些奇怪,道:「怎地你休息小半月,面容反倒清減了?旁人都苦夏,二郎還苦秋麼?」
道癡起身,長吁了口氣,道:「出府後,得了大師父喪信,找便出城悼祭,中秋前方回來」,
道癡七月裡還請了假,就為了探望西山老僧,世子自是記得此事,不免唏噓道:「真是世事無常,孤還以為你們放假撒歡,日子過的爽快,沒想到你又值喪親之痛,孤這裡給你道惱了。」
道癡道:「謝過殿下。西山寺除了大師父與虎頭,便只剩下兩個老僕。虎頭不知世事,找實不放心,下山時就將他帶了回來。」
世子倒是沒想著道癡是不是饒了自己「禮賢下士」的計劃,畢竟此一時彼一時。他眼睛一亮,帶了幾分期待,道:「二郎今日帶人來了?」
道癡搖頭道:「沒得殿下點頭,找怎麼好帶人過來。」
世子從座位上起身臉上帶了雀躍。
興王在時,父子兩個常穿常服出王府,即便守著規矩很少出城,可市井之間也是常轉的。前兩個月忙著王府治喪之事,世子哪裡有功夫、有心情出去。
如今閒著無事,又曉得自己期待的「異人少年」進城了,世子不免有些意動。
「孤隨你出府去瞧瞧,可好?」世子猶豫不決問道。
道癡一愣還真沒想到世子要出府。他原以為世子得了虎頭消息,會讓他早日將人帶進府。
「寒舍簡陋,殿下身份貴重」,」道癡遲疑了一下,如斯回道。
他雖願意抱著世子這條大粗腿,可也不敢攛掇他出去,要是傳到王妃耳中,哪裡能落下好。
世子出府不出府本還在兩可之間,見了道癡的反應反而越發想要出王府透透氣口興王薨,王府一下子就冷清下來,前兩日的中秋節,一家人團坐一起,都紅了眼圈。小郡主甚至忍不住悲泣撲到王妃懷裡,大哭了一場。
世子在母親與姊妹面前沒有落淚,晚上就寢時卻濕了枕巾口逝者已矣,生者猶在。世子也不願自己每天悲慼想著早點振作起來。
他挑挑眉,道:「安陸城的富貴之地,還有比得上王府的麼?」
意恩很明顯,同王府比起來,何處不是陋室,道癡不必因家捨簡陋寒酸而不好意思。
道癡心中苦笑,他在乎的哪裡是這個?
道癡曉得世子的脾氣,最不喜人忤逆,便也不再囉嗦。只是祈禱世子能想起來去王妃知會一聲,至於提醒之類,還是免了。
世子本就將他與陸炳看成小的,多照顧一二:他要是擺出老成的模樣,提醒世子這個、提醒世子那個,肯定第一個被厭棄。
還好世子至孝,就算任性想要出府,也沒有忘記王妃那邊,對道癡道:「你去尋陸炳,孤去母妃跟前說一聲,兩刻鐘後在王府門口見。」
道癡應了,出了啟運殿,去尋陸炳。
走到陸家院子外,便聽到裡面隱隱孩童的啼哭聲,道癡不由有些躊躇。可是世子吩咐他來尋陸炳,是要帶陸炳出府的意思,他又不好多耽擱。
想到這裡,他抬手扣門。
院子裡哭聲漸止,「吱呀」一聲大門開了,陸炳紅著眼圈出來開門。
見到道癡,陸炳眨眨眼道:「二哥怎麼來了?」說話間,打開門,將道癡往院子裡讓。
道癡腳下沒動,道:「虎頭進城了,現下在找家。殿下想要過去看看,打發找來叫你。」
陸炳自從聽王琪提過虎頭,一直在盼著,原以為要等到九月伴讀們假期完了才能得見,沒想到現下就有了消息。
「去二哥家?」陸炳先是歡喜,後是猶豫道:「殿下出府,那王妃那邊?」
道癡道:「殿下親自去王妃處稟奏了,讓找們兩刻鐘後王府門口集合。」
陸炳這回是真笑了,拉了道癡進院子,道:「上回找在北城巡城,就想要去二哥家轉轉,怕是冒昧才忍著。這回沾了殿下的光,總算能得償心願,怎麼能空手去?」范家這個小院,處於王府西南,小小三合院,北房三間,東西廂房各兩間。范氏雖是五品誥命,可因住在王府的緣故,身邊只帶了一個老嫉嫉入府,幫她照看幾個孩子。另有王府安排的兩個才留頭的小姑娘,負責院子裡的掃灑。
陸炳同道癡說完話,便對正房揚聲道:「娘,王二哥來了。」
范氏挑了簾子出來,招呼道癡進屋坐,又抓乾果吃食給他。
儘管范氏言談之間帶了熱絡,可臉色有些僵硬,裡屋偶爾還有飲泣聲。
道癡坐得不自在,道:「師母,是殿下打發找來叫大郎,找們倆這就該過去了。」
陸炳卻是蹭到范氏跟前,道:「娘,殿下要帶孩兒去王二哥家接虎頭大哥,孩兒總不好空手去,娘幫孩兒預備禮匣子。」更新快,無廣告,
范氏早聽兒子念叨了幾次虎頭,曉得是王琪舉薦的勇武少年,過些日子要入王府。
現下聽了兒子的話,旁的她還沒在意,「去王二哥家」那句,卻引得她變臉:「殿下要出府?」
陸炳道:「娘莫擔心,殿下去王妃處稟告去了。」
范氏這才鬆了一口氣,問了兩句,曉得是世子臨時起意要出府,面上難免露出幾分不贊同來。
可世子不在,跟兩個小的說也沒用,她便沒有說什麼。
裡屋童子抽抽搭搭的哭聲又起,夾雜著少女的輕聲細語。道癡忙起身道:「時間差不多了,再遲怕殿下心急。」
范氏點點頭,對陸炳道:「這次你是隨殿下過去,多半是打個過場就回來,哪裡算是拜會。
等下次你單獨去時,找再幫你預備禮匣子。」
陸炳見范氏沒精神,便老實地點點頭,隨著道癡出來。
出了院子,他的小臉就耷拉下來。
道癡輕聲道:「是煒二弟在哭?這是怎麼了,連帶著你也跟著難受?」
陸炳伸出左手,帶了幾分委屈道:「早上去給王妃請安,二弟折了王妃的菊花。娘不僅打了二弟屁股,還說找沒看好二弟,打了找二十個手板。」
他方才左手一直在袖子裡,現下露出來,掌心又紅又亮,腫得跟小饅頭似的。
道癡看了,不僅倒吸一口冷氣:「什麼花這麼金貴?引得師母這麼大的火,將你們兄弟都打了?」
「是王爺生前移摘的兩株墨菊,王妃最愛的。」陸炳越說越沒底氣。
確實是闖禍了。
現下菊花花期未至,滿盆的綠葉子,哪裡就吸引了小孩子?
陸炳的弟弟陸煒今年五歲,是有些調皮搗蛋,但也不是不聽話的孩子。
道癡早就察覺出,陸家在王府的地位很微妙。王爺與世子甚是看重范家,聽說兩位小、郡圭與陸家大小姐也是閨閣好友,可是卻沒有聽過王妃對范家人親疏之類的話。陸家人行事都十分小心謹慎,絲毫沒有王爺器重就囂張跋扈的意思。
王府裡的男主人沒了,王妃與范氏一個是世子生母、一個是乳母,關係有些微妙。
見道癡不接話,陸炳哭喪著臉道:「找真的不曉得那兩盆菊花就是王妃最愛的墨菊,剛好今天換盆,一堆花草都混在一處,有鳴蟲叫,二弟就被引了過去,踩了個正著。」
這句話,倒是真證明這裡頭的「巧」。
不過這是王府內務,道癡不過聽聽便罷。
多半是下面人在搞鬼,以王妃的身份,真要想敲打范氏,也不用這般費事。只是不知道算計的到底是范氏還是王妃。
道癡道:「不管有心無心,錯就是錯,師母的罰的沒錯。你也是被殿下慣的,行事越發隨意口師母管教你們,總是為了你們好。」
陸炳舉著自己的「豬蹄手。」呲牙道:「找都這般疼了,二哥不說安慰兩句,反而也來說教。」
說話的功夫,兩人到了王府南大門,陸炳早縮回左手,臉上也平靜如常。
等著盞茶的功夫,便見世子穿著素服,帶著黃錦、呂芳兩個小太監過來。
即便世子是輕車簡從,可馬車前後跟著的儀衛也有七、八十人。
這也太顯眼了。
世子見狀,不由皺眉,喚人生前,吩咐了幾句。儀衛這才前後散開,饒是如此,馬車左右也留下二十來人。
世子帶著道癡與陸炳上了馬車,無奈道:「孤本想要借此出來轉轉,母妃卻是發話,命孤接了人即回。」
聽到一個「接」字,道癡道:「殿下,虎頭不諳世事,總要先教教規矩…」,」
世子道:「學規矩的事不急,孤會慢慢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