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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八十五章 聞已逝道癡赴西山 文 / 雁九

    似乎在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當看到王老太爺屋子裡,只有面容肅穆的王老太爺,再無旁人時,道癡心下發沉。

    道癡原以為自己能平靜地面對這一切,可是聽到消息的那刻,還是不由失態。他只覺得腦子一下子空了,身體軟綿綿的,雙手按著椅子把手,從沒有從椅子上滑下去。

    「眸清目正,癡兒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老和尚時,老和尚說的第一句話。

    老和尚目光慈愛,裡面盛的是洞明世事的睿智。

    那一刻,道癡分外驚慌。

    他覺得自己似乎被看透,他沒想到自己死後重生,竟然是在寺廟裡,看到的是一個老翁與一個光頭和尚。

    鬼神之說,他本不屑一顧。然而在小小的幼童身上重生,他自己也懵著。

    自己算不算孤魂野鬼?老和尚會不會看破他的身份,要抓鬼?會不會當妖孽將他燒死?他忙合眼,遮住眼中的驚恐。

    老和尚枯乾的大手,就在他頭頂摩挲著,說話的聲音隱隱帶了笑意:「廣德,癡兒既已開竅,明日起就教他說話」

    至此,西山寺水靜無波,只是少了一個癡呆兒,多了個牙牙學語的光頭小和尚。

    老和尚早就看出他不同吧,可是從沒有探究什麼。只是在他稍大些,開始親自教導他,安排的課程似乎五花八門。

    僧道儒,三教都有涉獵。

    等到最後老和尚專門為他講史,道癡才反應過來之前的那些應該是老和尚在探看。道癡絲毫不懷疑,若是自己表現的向佛向道,老和尚定會教出個少年高僧或者是少年道士出來。

    只是道癡也發現,當他表現得對歷史權謀感興趣時,古井無波的老和尚就像是煥發了第二春。

    老和尚經常看著他,不知在想什麼,懷念什麼。

    再後,道癡開始學習《謀書六卷》…

    當他下山時,《謀書六卷》就剩下《小人經》的幾章過後他回山的時候,老和尚就將下邊的講完了。

    當講完的那刻,老和尚的身上似乎一下子鬆快下來。

    當道癡從禪房退出去,聽到老和尚低不可聞地自語聲:「可惜了…」

    道癡曉得老和尚在可惜什麼,老和尚是可惜現下是太平盛世。太平盛世,學習謀略之術,不過是官場上好過一些;只有亂世才能造就英雄。

    老和尚之所以親自前往南昌府,還是不死心。他想要看看,寧王到底有沒有機會將天下攪亂。

    一個內陸藩王,手上府衛也沒有立幾年,又被朝廷防範,能有多大作為?

    所謂「南昌有天子氣」更像是一句笑話。結果當然是失望所以只說自己去看了熱鬧……

    就像老和尚在默默觀察他似的,他也在默默觀察老和尚。

    不知不覺,道癡已經淚流滿面。

    王老太爺歎氣道:「好孩子,莫要難過。大師父是年歲到了,無疾而終,並沒有遭罪。」

    「是……哪天走的?」道癡低頭問道。

    王老太爺道:「七月十四晚上,中元節前一日。」

    道癡在臉上抹了一把七月十四就是他與王琪離開西山寺回王府後三天。

    當時看著老和尚除了略有乏色,其他尚好,怕是已經是強弩之末。

    自己卻是沒有看出來,是該怪自己笨還是該埋怨老和尚心狠。

    老和尚嚥氣之前,便寫了兩封手書,一封給王老太爺,一封給道癡。

    老和尚給王老太爺的手書中交代遺言是,火化不治喪無服,暫時不必知會道癡。虎頭可暫居西山寺,等道癡過後去接。

    「送信的下人晚上沒法進城,我是次日早上得的消息。便尊了大師父的吩咐,帶你洪大伯過去料理的親事。原想要去王府接你回來,可不好違了大師父的的遺命,就拖到現下才告訴你。」王老太爺長吁了口氣,道癡撫著額頭,眼淚再次落下。

    老和尚真是瞭解他,同這樣後知後覺得了消息相比,去看著老和尚的屍身火化,對他來說更是痛苦。

    可是老和尚曉得不曉得,不管什麼方式得了他的喪信,道癡都會懊悔。

    那冷冷清清的西山寺,那冷冷清清的禪房,道癡既承了老和尚的教養之恩,就不該讓老和尚這樣冷冷清清地離去。

    他沒有矯情地去問老和尚的骨灰在那裡,墓地建在何處。因為他早就曉得,老和尚本就是個「死人」。

    就是死人,當然早有墓地,哪裡又需預備新的呢?

    道癡站起身來,道:「伯祖父,二郎想要去趟西山寺,為大師父誦幾遍經……」

    王老太爺自是曉得道癡與老和尚的情分重,道:「難受就過去住幾日,就用方纔那量馬車。虎頭那孩子也等了你好些日子。他家人要接他下山,他都不肯,只說等著你去接他。你祖母那邊,我使人去說。」

    「嗯。」道癡低頭應著,從王老太爺手中接過老和尚留給他的遺書,從宗房出來。

    「你回家裡,這些日子我在西山誦經,家裡這邊你多照看些。

    若是有事,不著急的話,可以請十二房三公子幫忙;若是急事,再出城尋我。」道癡吩咐驚蟄道。

    驚蟄方才隨他過來,並沒有跟著去見王老太爺,並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很是迷糊。

    道癡吩咐這一句,顯然沒興致多說,撩開馬車簾,就見裡面坐著身穿素服的王琪,手上還提著一個大提盒。

    看著道癡神情木然、雙眼赤紅,王琪口中早準備好的安慰話語又嚥了下去,只安靜地坐在那裡,神色惴惴,生怕道癡要攆他下車,把著車架子道:「莫要說哥哥,哥哥是打死也不會下車的家裡太鬧騰了,哥哥要隨二郎清淨兩日……」

    道癡頓了頓,依舊選擇上了馬車。

    王琪鬆了一口氣,小聲道:「聽祖父說,老師父今年滿九十。擱在外頭,也算喜喪,二郎你也莫要太難過,省的老師父走的不安生。」

    「嗯。」道癡應了一句,便閉上眼睛。

    這一路上,道癡都沒有再睜眼。

    王琪平素雖是話癆,這個時候卻乖覺,並不打擾道癡。只是望向道癡的時候,眼中帶了幾分悲傷。

    二郎無父母緣,被老和尚養大,在他心裡,老和尚就是他的父母吧?就如他似的,身為孤兒,心裡分外依賴將他照看大的乳母。

    當乳母病重不治時,他的心裡也跟天塌了似的。即便身邊還有租父母陪伴,到底是不一樣。二郎此刻的心境,是不是就如當年的他一般?

    在車轍「咿呀」、「咿呀」聲中,馬車終於到了西山腳下。

    王琪隨著道癡下了馬車,王琪想了想,吩咐車伕道:「你先回城,七日後再過來接……」

    話音未落,便聽到「嗚嗚」的哭聲,由遠及近。

    從上下的小路上衝下來個高壯少年,直接奔到道癡跟前,將他的胳膊狠狠抱住:「死了嗷嗷……不來……嗷嗷怕」

    豆大的眼淚滾落下來,稚嫩的臉的,是滿眼滿臉的委屈。

    這偌大的嗓門,驚得林間的鳥雀都「撲稜稜」地飛起來,拉車的騸馬也不停地用蹄子刨地。

    王琪則是揉了揉耳朵,覺得腦袋裡被震得「嗡嗡」直響。

    不少人說他是大嗓門,如今他才是見著了,什麼才是真正的大嗓門。

    看著這樣的驚惶無措的虎頭,道癡眼睛酸澀不已,輕聲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聽他說話,虎頭抽泣著,抬起頭來,慢慢地搖了搖頭:「膽小……虎頭…」

    儘管臉上依舊帶了委屈,可是他卻絲毫沒有生氣惱恨之意。道癡這麼長時間才再次上山,他確實委屈;可是他不覺得道癡有什麼錯,反而覺得是自己太膽小。

    這個孩子就是這樣,總是能最直接地感受旁人的好惡,而後全心全意地信賴善待他的人。

    虎頭能感覺到,道癡對他的好,也察覺出對方的愧疚,才反過來安慰道癡。

    這是撒嬌呢,還是撒嬌呢,還是撒嬌呢。

    王琪在旁,看得直拽頭髮。

    雖早曉得虎頭心智如孩童,可上次相處兩日,不過是他反應慢些,說話不利索些;現下真情流露,與他大堂兄家小侄子沒甚區別。可是他那小侄子,今年才三歲半啊。

    四、五歲的小孩子,就有了孩童的狡黠,可以與之講道理;三歲的孩童,怎麼讓他明白是非對錯?

    這樣的虎頭,被他舉薦給世子,還被世子當成異人,要「禮賢下士」親自過來相請。他有些不敢想像,世子若看到現下的虎頭,會不會以為自己再戲耍他。

    道癡的目光越發柔和,道:「我來接你了,給老和尚誦完經,就帶你下山…」

    虎頭的眼睛閃亮,緩緩地點點頭,臉上都是眼淚,可嘴角還是慢慢彎起,心中的歡愉直白地表現在臉上。

    王琪看虎頭只膩歪道癡,瞧也不瞧自己,心中吃味,在臉上劃了劃,對虎頭道:「又哭又笑,小貓撒尿,羞羞臉!」

    虎頭歪著腦袋,看著王琪,面露懵懂,像是不曉得他在說什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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