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惡徒」兩字,吳夫人與小吳氏臉色都耷拉下來。
吳夫人還在皺眉,小吳氏已經忍不住,尖聲道:「麟兒品貌雙全,怎地就成了王妃口中『惡徒,?若是我們家都是惡人,那王妃身上也流著蔣家的血。好好的孩子,為何去府學鬧騰,旁人不曉得緣故,王妃還不曉得?就算看不起我們這門窮親戚,也不當這樣糟蹋人。三郡主就不說了,王妃嫌棄我們窮,想要給女兒找富貴人家,我們也都能體諒。鳳兒又有什麼不好,連王爺都是讚過的,怎地就礙了王妃的眼?就算我們攀不上貴府高枝,上面有老爺和我這親生爹娘在,還有老太太這個老封君,婚配之事還真是不勞您幫著操心。」
王妃冷笑道:「是不是少說了兩句?攛掇老太太,三番五次在我跟前說嘴,不就是想要讓蔣鳳讓以子媳禮為王爺送喪麼?王爺照看你們二十餘年,就是養條狗也早就養熟了,這是養出個仇人來。你們還有心沒有,半點不念王爺的好,反而趁著王爺大喪算計我們母子。我念著你們是我的娘家人,才好言好語地給你們安排個台階下,劉家是安陸四姓之一,他家的嫡子哪裡就配不上蔣鳳?真是好心餵了狗。王爺走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外人還沒欺負到頭上來,倒要先防著你們算計,真是我的好哥哥、好嫂子!若是王爺在,蔣麟敢在王府仗腰子?不過是你們欺負我兒年歲小,又尋思佔著我娘家人的身份我兒不好與你們計較。恁是怪道,憑甚麼你就覺得,我這當娘的要容你們白欺負我兒?」
王妃面上寒意更甚,小吳氏依舊嘴硬道:「誰敢欺負世子?麟兒與世子是嫡親的表兄弟,正是當為世子的臂膀呢。世子卻信了小人讒言疏遠自家血脈……」
王妃也不看她,只望向吳夫人道:「蔣麟的腿,是我命世子打斷的。沒有人能在王府撒野,即便他姓蔣也不行。正是因為他姓蔣,才只斷了兩條腿,保全了一條命。世子臉面,不容人冒犯;王爺大喪亦不許人添亂。我不知蔣麟怎麼會成這個德行,這裡是容不下他這個大爺。儀衛司的腰牌,我已經命人收回。老太太以後想過來逛逛我不攔著,只是這個蠢婦王府恕不接待!」最後一句,是指著小吳氏說
吳夫人漲紅著臉,道:「何至於此,何至於此?都是至親骨肉。」
小吳氏原來以為兒子被打斷腿是世子命人打斷,才拉著婆婆入王府來告狀沒想到竟然是小姑王妃下令,而且還除了兒子的差事,憤憤難平,剛想要說什麼,就聽王妃道:「點湯!」
吳夫人看出王妃是真惱,即便是王妃生母亦不敢歪纏,忙起身道:「你先消消氣,我們先家去,過幾日帶麟兒給你賠罪······」
小吳氏還要開口,吳夫人掐了她一把,低聲道:「你要連累你老爺也丟差事?」
小吳氏這才不甘不願地隨吳夫人出去。
王妃端坐在那裡,絲毫沒有起身親自送客的意思。
待吳夫人婆媳出去,珠簾挑起,世子走了出來。
看著王妃餘怒未消世子訕訕道:「母妃,是不是兒子太魯莽?兒子實在是太生氣,若不是黃錦與高康兩個機靈,陳赤忠與劉從雲就要被打死了。他們都是兒子身邊的人,又是在王府之中,兒子都護不住……」說到這裡,帶了幾分喪氣。
王妃長呼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我兒沒錯,你是世子,是藩國未來國主。不管是誰,冒犯了你都不能輕饒。只是有我在,處置人這些,我兒就盡量別沾手。你只需學你父王,做個仁愛寬和的國主就好。」
世子有些不解道:「就算兒子厲害些,又礙著旁人什麼?」
王妃摩挲著他的頭頂,緩緩道:「這世上有些人,就見不得旁人好。若是你表現的聰慧果決,說不定就礙了旁人的眼,各種讒言就會接踵而來。只有你表現的良善好欺,那些人才會放心,才不會來招惹你。璁兒,我只盼著你平平安安……」
世子由王爺親自教導長大,哪裡不曉得藩王看似尊貴、實則尷尬的身份。
世子猶豫道:「蔣麟還罷了,母妃為何也使人收了舅舅的腰牌?」
王妃道:「他本就掛著名,沒有領正經差事,要腰牌作甚?既是趕上這個機會,一併遠了吧····…你舅舅是個膽小的,撐破天去不過是養兩個外室、收個歌姬,惹不出大禍;蔣麟、蔣鳳兩個被他們慣的不成樣子,如今連才多大年紀,就能因妒行兇;再大些,豈能得了?就算攆了他們出去,只要你舅舅還常出入王府,他們就會覺得有依仗。只有讓他們絕了王府這邊的指望,他們才能安分下來,踏實過日子。對他們來說,這不是壞事。」
對於王妃這個決定,世子既是歡喜、又是不安。
王妃看出他所想,苦笑道:「璁兒不必多想,即便沒有這次之事,我也想著在你父王大喪後尋由子遠了他們。說來都是我的不是,早就曉得他們不妥當,要是早做懲戒,也不會將他們慣成仇人。不過是顧念我自個兒的臉面,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倒是讓你們姊弟幾個,也跟著吃了不少委屈。」
世子見王妃是打聽主意,疏遠蔣家,只覺得心裡分外舒暢,道:「母妃,孩兒們不委屈,不過是他們不懂事,誰會跟他們計較?舅舅向來花錢大手大腳,即便離了王府,也不好拘了他,就讓舅舅領雙俸……」
自己腸子裡鑽出來的小東西,王妃哪裡還看不出兒子的喜怒,點了點頭,柔聲道:「就按我兒說的安排······」
徹底將娘家人驅除出王府,王妃心中不無悵然,可是看著兒子眼中的歡愉,又覺得慶幸。幸好自己早做決斷,否則一味護著不懂事的娘家人,怕是兒子就要跟自己離心……
鳳翔宮的鬧劇與王妃教子的戲碼,伴讀們當然不得而知。
翌日,世子出現在樂院時,帶來了對陳赤忠的補償。玄妙觀的房宅地契,還有觀下掛著的五百頃土地,都換上陳赤忠的名字。
五百頃土地,即便都是中田,也值三十多萬兩銀子。
世子將這些東西拿出來時,並沒有避著其他人。
蔣麟一鬧府學,去了個沈鶴軒;蔣麟二鬧府學,他要是再不表示表示,人心就要散了。
不過是幾張薄薄的紙,陳赤忠左手拿著,感覺重於千斤。
陳赤忠呆住,遲遲不開口,旁人也不好說什麼,氣氛一下子壓抑下來。
王琪眨眨眼,笑道:「哎呀呀,陳老大還不快謝謝殿下,真是羨慕你,一下子成了大財主了……」
陳赤忠這才醒過神來,翻身下地,哽咽道:「小人謝殿下成全!」
世子看著他,眼中不知是惋惜,還是其他,道:「你······要去做觀主?傳度文疏這裡,要不要孤幫你弄一份?」
陳赤忠搖頭道:「小人想留在王府侍奉殿下······」
世子皺眉道:「那玄妙觀?」
陳赤忠道:「殿下,並非小人貪婪窺視觀產,只是這玄妙觀的觀產,本就大半是我陳家祖業。伯祖父生前也曾發話,會將玄妙觀傳給小人父親。不想伯祖父倉猝離世,他的幾個徒弟不僅佔了玄妙觀,還誣陷小人父親,逼得小人父親遠走他鄉,使得小人父親死不瞑目。奪回觀產,算了卻小人父親的心願。當年首惡已經離世,其他的人到底是伯祖父徒子徒孫,就這樣吧。」
陳赤忠面帶不忿,說的咬牙切齒,王琪、呂文召、陸炳幾個都露出同情之色。
世子看著陳赤忠,道:「你可要想好了,若是你立志問道,孤也不好耽擱你。」
陳赤忠抬頭,滿臉堅毅道:「殿下,小人已經想好······稚齡學道,小人是想承父祖之志,侍奉殿下左右,卻是小人自己的志願!」
世子慢慢露出笑意,道:「既然你有了決斷,就留下吧······劉從雲與呂文召去長吏司學習,你就去儀衛司。」
「謝殿下成全!」陳赤忠面帶感激,叩首道。
世子點點頭,又看向劉從雲道:「孤既送了陳赤忠壓驚之物,也不好落下你。只是孤也不曉得,你缺什麼。在孤不為難的情況下,孤允你一個請求,等你需要時,與孤開口就是。
這個一個允諾,國主的允諾,有的時候未必比那五百頃土地輕。
劉從雲聞言,不由動容,忍著激動道:「謝過殿下。」
完美謝幕。
沒人有不知趣地去問蔣麟受到什麼責罰,世子是不是該公平之類的,皆大歡喜。
等待世子帶著陸炳離去,眾人都向陳赤忠道喜。
陳赤忠不僅一下子身價豐厚起來,差事的事情也基本定下。
陳赤忠顯然也極高興,極力克制著,可依舊忍不住嘴角飛揚,很是讓人覺得礙眼。
王琪就有些看不下去,說笑幾句,尋了由子,拉著道癡回房。
回到房間,王琪的笑容就褪去,露出幾分不屑道:「我就不信,世子不知玄妙-觀當年爭產的鬧劇。沒想到陳老大倒是個臉皮厚的,竟然真有臉接手這產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