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在長江北岸緊靠碼頭處修築了一座觀水台,高六丈,方圓約三畝大小,江面上可一覽無餘,每天上午,曹操都會風雨無阻地來觀戰台查看曹軍在江中的訓練。
訓練已經進行了一個月,在張允、蔡和、鄧濟等荊州水軍將領的全力配合下,曹軍的水戰能力已漸漸有了起色,開始可以排列一些簡單的水上陣型,不過訓練進度還是非常緩慢,水軍還是以投降的荊州軍為主。
而二十餘萬北方曹軍士兵則根本無法在水上作戰,只有不到一半人乘船不再劇烈嘔吐,這讓曹操十分焦慮,他計劃是訓練兩個月,但照這個進度,半年時間都不夠。
這天上午,曹操和往常一樣,在觀水台上遠眺江中訓練,長江內一共有近五十艘大船,今天江面上風浪頗大,使船隻上下劇烈顛簸,這是訓練北方士兵適應乘船的良機,一共有兩萬人參與訓練。
訓練很簡單,就是坐船來回渡江四趟,每次訓練五千士兵,眼看大船開始一艘艘靠岸,第一批五千士兵訓練結束,一群群士兵臉色慘白地從船上扶著船繩艱難下地,立刻癱倒在岸上,痛苦得幾乎像要死去一般。
曹操氣得臉色鐵青,怒道:「訓練了一個月,怎麼還是這個要死的鬼模樣,沒有一點進步嗎?」
他回頭喝令道:「去把張允給我找來!」
不多時,身著盔甲的張允匆匆跑上觀水台,單膝跪下行禮,「參見丞相!」
曹操重重哼了一聲,用馬鞭一指岸上的痛苦不堪的士兵,「我來問你,這批士兵是第一次訓練嗎?」
張允嚇得心驚膽戰,低聲道:「回稟丞相,他們是第四次上船。」
「已經四次了,怎麼還是這副鬼模樣,你是怎麼訓練的?」曹操聲色俱厲,怒斥張允。
張允嚇得渾身發抖,不敢站起身,戰戰兢兢道:「他們已經有點進步了,第一趟過江沒事,回來時有人先吐了,丞相也知道,只要有一個人先吐,所有人都會忍受不住,再加上船艙內酸味瀰漫,所以」
「哼!你的意思是說,無論訓練多少次,都沒有用嗎?」
「也不是這樣,關鍵是一個適應過程,我想再訓練兩三個月,應該就好多了。」
這時,旁邊程昱接口道:「張都督,你恐怕沒有明白丞相的意思,丞相不是僅僅讓他能乘船,而是要他們能參與水戰,在大船上奔跑搏擊,這個可以辦到嗎?」
張允臉色刷地慘白,這怎麼可能辦到,江東水軍和江夏水軍,那些士兵是從小在江邊長大,才最終被選拔為水軍,並不是所有的士兵都能勝任水軍,連江東軍和江夏軍都是如此,更何況在北方平原上長大的曹軍士兵。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答道:「要達到程先生說得那一步,最快也要訓練兩三年,江東水軍和江夏水軍都是訓練了五年以上,兩個月時間卑職實在辦不到。」
曹操也無可奈何了,只得呵斥道:「去吧!讓士兵趕快適應乘船,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再給你一個月時間,必須所有士兵都能乘船長途跋涉,否則我用你人頭祭旗!」
張允嚇得抱頭鼠竄而去,望著張允跑遠,曹操終於忍不住歎息一聲道:「仲德,莫非我攻打荊州的決定錯了嗎?」
程昱搖搖頭笑道:「其實我覺得是丞相把水軍看得太重了,實際上沒有必要。」
「此話怎麼說?」曹操疑惑地問道。
「我們南征並不一定要進行水戰,我們只是為了渡過長江而已,士兵們完全可以從陸地向東行軍,我問過當地土人,只要船隻到了蒲圻一帶,大軍就可以直接向江夏進發了,那時便可以水路並進。」
曹操搖搖頭,苦笑道:「雖然這樣說,但還要乘船上千里方行。」
這時,旁邊謀士劉曄道:「微臣也有一個方案,不知是否可行?」
「你說!」
「微臣認為不一定非要從江陵出發,大軍可以從樊城向安陸郡進發,向北繞過雲夢澤,這樣可以抵達安陸郡的長江北岸,對岸就是夏口,只要我們的戰船能集中在北岸,只要一次渡江,便可以從陸地向江夏進攻。」
曹操沉吟片刻,搖頭歎息道:「恐怕戰船無法通過夏口,方案雖可行,但並不是現實,而且也太折騰軍隊了。」
不僅曹操沒有贊成劉曄的方案,事實上,如果張允或者任何一個善於水戰的將領在這裡,他們都一定會堅決反對劉曄的方案,強渡長江哪有那麼容易。
再說,江夏水軍又怎麼會允許上千艘空船順利通過江夏航行到長江北岸等待,劉曄的方案明顯不太現實。
曹操還是沒有意識到,他的軍隊就算佔領了江夏全境也沒有用,江夏軍還是會把軍民糧食全部運送去蘄春郡,曹軍只佔領一個空郡,連糧食補給都困難。
歷史上之所以爆發赤壁大戰,就是因為曹軍必須要全殲江東軍,而不僅僅是為了渡江。
就在這時,於禁出列道:「卑職從安陸郡過來時,聽說不少民眾是從竟陵縣方向逃難去江夏,並沒有走水路,我想陸上一定有道路可行,卑職願領兵拿下竟陵縣,順便為丞相探路,以將功折罪!」
這時,臧霸也出列道:「卑職願和於將軍同往!」
曹操心中燃起了一線希望,欣然點頭道:「我給你們五千軍隊,若能探路成功,我免去你們一切罪責!」
夜晚,程昱匆匆來到曹操的書房外,書房門開著,柔和的燈光從屋裡射出,可以看見曹操心事重重地負手在房間裡踱步。
侍衛剛要高聲稟報,程昱卻噓了一聲,讓他們不要打驚擾丞相的沉思,他也沒有出聲打斷曹操的沉思,而是站在門口笑而不語。
這時,曹操若有所感,一抬頭看見了門口的程昱,不由笑道:「我正在想,仲德會不會來替我解惑,沒想到真的來了,快快請進!」
程昱走進房間笑道:「丞相心中所慮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微臣特來解惑。」
曹操大笑,「如此說來,仲德是我上賓也,請上坐!」
兩人對面坐下,程昱道:「其實上午劉子揚的方案雖然不太可行,但他已經說到了根子上,丞相為何不肯深究?」
曹操默然片刻道:「我也有所悟,但並不透徹,仲德不妨點透我。」
程昱一笑,「丞相所慮,並非是水軍不爭氣,不能和江夏水軍一戰,丞相真正擔心的是,戰船無法進入江夏,可是這樣?」
曹操歎息一聲,「仲德所言正是!我當然知道北方士卒再訓練一年也不是江夏水軍的對手,我是擔心戰船不能東進,我無船渡江,最後狼狽北歸,我願用重利打算拉攏江東,但孫權又不肯接受,如此,讓我怎麼才能滅得了江夏?」
程昱又道:「劉子揚也看出了這個問題,所以他提議回樊城走陸路,駐紮在夏口北岸,再回樊城肯定不行,但他的思路卻很正確。」
「說下去!」曹操已經有點明白了,他神情凝重地注視程昱。
「上次微臣陪同丞相與劉璟一會,微臣就發現劉璟此人志在天下,絕不似劉表龜縮荊州,正是他有這樣的野心,所以他明明可以派一支精銳水軍來橫掃江陵戰船,就像在樊城一樣,但他卻沒有這樣做,丞相明白他的意圖嗎?」
曹操點點頭,「他是想全殲我的數十萬大軍。」
「正是如此,所以我想,只要我軍主力不在戰船之上,那麼我們的戰船就一定能駛入江夏境內,他一定不會攔截。」
曹操終於明白了程昱所揭示的江夏軍意圖,若過早摧毀戰船,劉璟就沒有機會殲滅自己南下大軍了。
想到這,曹操站起身走到地圖前,久久凝視著雲夢澤,良久,他緩緩道:「能否掃平江夏,關鍵就看於禁和臧霸的探路了,但願他們不要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