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元年,劉表單身赴任荊襄,外有袁術、孫堅窺視,內有土豪亂賊紛擾,令劉表舉步維艱。
正是得到荊襄的各大士族,包括襄陽蔡氏、南郡蒯氏、江夏黃氏、襄陽龐氏等等地方士族豪強的鼎力支持,劉表才得以渡過難關,掃平荊襄,成為一方諸侯。
出於感恩圖報,也是為了坐穩荊襄,劉表在妻子陳氏去世幾年後,又娶了蔡氏嫡女為後妻,這就是三國演義中著名的蔡夫人。
蔡夫人今年不過二十六七歲,而劉表已年近五十,雙方相差了二十餘歲,這種年紀落差使劉表對新夫人憐愛有加,幾乎是百依百順,蔡家也因此漸漸成為荊襄第一豪門,位高權重。
儘管劉表對新夫人千般寵愛,但蔡夫人還是有一件最遺憾之事,那就是她遲遲未能懷孕。
但在今年夏天,蔡夫人終於懷上了身孕,這使她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保養,開窗怕風吹,出門怕走路跌倒。
或許是天意,就在幾天前,蔡夫人卻意外地小產了,最終沒有能保住胎兒。
這個沉重的打擊使蔡夫人悲傷不已,直到今天,她的情緒才稍稍恢復。
在一間佈置華麗,瀰漫著淡淡熏香的房間裡,蔡夫人坐在一席軟毛毯上,時值深秋,天氣已有幾分寒意,她穿著一領名貴的狐白裘,外套一身寬大的繞襟深衣,將她略顯削瘦的身體緊緊包裹,
她頭梳墮馬髻,密集地插著六支兩寸長的玉簪,或碧綠晶瑩,或白玉無瑕,或赤紅如火。
蔡夫人長得身材嬌小,容顏俏麗,目似點漆,唇如塗朱,肌膚細膩如脂,但如果細看,相貌上還是有所瑕疵。
她嘴唇略薄,顴骨高聳,稍稍顯得刻薄,小鼻子和小嘴,也顯得她不夠大氣,皮膚也缺少光澤,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蔡家嫡女,代表蔡氏和劉表聯姻。
在婚姻如政治的東漢門第時代,妻子所扮演的角色,往往就是一個家族的代表,她的地位在名門貴族中尤顯重要。
此時,蔡夫人正襟危坐,聽著巫女給她破解意外小產的緣故,秦漢時期巫鬼之術極為流行,長江流域一帶就有『荊人鬼、越人機』的說法,遇到怪異之事,必然會請巫人詳解。
蔡夫人意外流產,使她百思不得其解,既沒有跌倒碰撞,也沒有胡亂吃藥,怎麼就小產了?
但蔡夫人也知道丈夫最反感這些巫盅之術,所以她只能趁丈夫離開襄陽去迎接劉備的機會,偷偷把巫女找來行巫。
給她行巫的是一名五十餘歲的女巫,名叫芪女,在荊襄一帶極富盛名,雖然已五十餘歲,但駐顏有術,看起來只有三十許,只是眼睛裡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妖異。
此時,芪女在房間裡邊歌邊唱,翩翩起舞,迎神劾鬼,兩旁幾名侍女端著漆盤,見她動作滑稽怪異,想笑又不敢笑,強忍著扭過頭去。
芪女猛然盤腿坐下,渾身顫抖,雙目緊閉,忽然大喊一聲,「陰陽相剋,同族操戈。」
喊完,她渾身大汗淋漓,臉色慘白,連旁邊的幾名侍女也驚恐得摀住了嘴,半晌,她慢慢睜開了眼睛,渾身疲憊地問道:「剛才社神附我身,所說之言,夫人可記住了?」
「我記住了,陰陽相剋,同族操戈。」
蔡夫人銳利的目光注視著芪女,「這是什麼意思?」
「果然不出我所料。」
芪女歎了口氣,伏地磕頭道:「但我不敢說。」
「說!」蔡夫人滿臉怒氣地盯住她。
芪女戰戰兢兢,「須夫人先饒我不死,我才敢說。」
「你只要不是胡編亂造,我就不會怪你。」蔡夫人的語氣稍稍緩和一點。
芪女無奈,只得吞吞吐吐道:「當初夫人剛有身孕時,我便說了,夫人腹中孩兒是至陰之命,最忌諱陽命之人相剋,夫人還記得嗎?」
蔡夫人點點頭,她當然記得,所以她小心翼翼保養,任何人都不見,沒想到她的孩子還是沒有保住,被芪女說中了,難道真是陰陽相剋的緣故。
「說下去!」
芪女戰戰兢兢又道:「剛才我行巫,求到社神之語,正是陰陽相剋,導致了夫人腹中孩兒沒有保住。」
「那同族操戈又是何意?」
「就是說貴府中必有陽命極盛之人,不知最近府上可有新人,我說得是是州牧子侄。」
「這和州牧子侄有什麼關係?」蔡夫人有些不悅,她不願意把家人牽扯進來。
話已經說到這一步,芪女也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夫人,社神之語有云,同族操戈,其實就是說同族子侄克命,這必和州牧子侄有關,但州牧的五個子侄我都已相過命,和他們無關,應該是新來之人,我不敢妄言。」
「新來之人!新來之人!」
蔡夫人自言自語,她忽然臉色大變,頓時想起一事,丈夫前天給她說過,侄子劉璟從家鄉過來,難道是他?
她立刻扭頭命令侍女:「把那個劉璟的元簡拿來!」
很快,侍女從箱子裡取來一隻元簡,上面有劉璟的生辰八字,是昨天丈夫給她,讓她準備向蔡家提親。
「你看看這元簡上的八字,可是克我孩兒的陽命?」她將元簡遞給了芪女。
行巫之人,必然會看命理八字,芪女接過元簡仔細心算片刻,她忽然驚恐地瞪大眼睛,顫抖著聲音道:「夫人就是此人!」……
芪女懷揣著兩片金葉子快步走下蔡夫人的寢樓,頭頂上忽然傳來『砰!』一聲脆響,嚇得她心中一哆嗦,兩股顫慄。
「我得速離開襄陽!」
她低聲自言自語,加快步伐向府外走去,她剛走沒多久,劉表便走進了院子。
劉表剛剛從比水河畔把劉備迎來,劉備暫住樊城,明天一早進襄陽,劉表則因為擔心妻子的身體,先趕回府宅探望妻子。
這時,劉表也聽見了二樓傳來一聲『嘩啦!』巨響,他心中有些詫異,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快步走上二樓,進了妻子的側房,只見幾名丫鬟正在收拾地上的碎片,妻子竟把一隻白玉耳杯砸碎了,梳妝台也翻了,各種脂粉掉落一地。
「阿嬋,出了什麼事?」
劉表見妻子側躺在榻上,滿臉淚水,幾名侍女正在安慰她,他心中一驚,連忙上前蹲下,伸手摟住妻子,「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老爺!」
蔡夫人哭倒在丈夫懷中,「我的孩兒死得好冤啊!」
聞名天下的劉皇叔到來,轟動了襄陽城,引來滿城空巷,集中在江漢大街兩旁,載歌載舞,歡呼雀躍,夾道歡迎劉備到來。
就在劉備被熱烈歡迎進城的同一時刻,劉璟卻無聲無息地進了州牧家宅。
劉表是荊州之主,所住府宅自然也是氣派恢宏,和他身份相當,劉表的府宅由主宅和附宅組成,附宅是馬廄和下人們的住處。
而主宅分為前後兩庭,皆有迴廊環繞,結構雖比較簡單,但亭台樓閣眾多,佔地足有數百畝,一條小河從府中穿流而過,後院還有花園,時值九月,正是秋意盎然時節,府宅中果實纍纍,芬芳四溢,令人心曠神怡。
「阿璟,這就是東院,是劉氏子弟居住之地,剛才我們去的院子是客舍,父親的意思,你以後也住在東院。」
領劉璟參觀府宅之人,正是劉表長子劉琦,劉表有三子一女,長子琦、次子琮和三子修,除了劉修是小妾所生外,其他兩子一女都是前妻陳氏所生。
劉琦年約二十歲,長得倒是身材很高,但十分瘦弱,看起來就像竹竿子一樣,喜文厭武,拜襄陽名士龐德公為師,性格文靜,溫和寬厚,對新來的堂弟也關愛有加。
劉琦拜龐德公為師,這半個月一直在鹿門書院讀書,今天聽說聞名天下的劉皇叔到來,他急急趕回府,正好遇到了劉璟,父親便將劉璟交給了他。
劉琦見劉璟沒有什麼行李,只帶著一隻皮囊,連換洗的衣服也沒有,穿一身粗布葛衣,看起來就像個草莽中人一樣,完全沒有劉氏子弟的風度。
劉琦不喜歡劉璟這身打扮,不過他也不認為這是劉璟的問題,遇到亂兵,能逃得性命就算萬幸了。
此時,劉琦心中充滿了對堂弟的同情。
「我那邊倒有幾件上好袍衫,都是新做之衣,你我身材相仿,若不嫌棄,你就先拿去穿。」
「小弟多謝了!」
劉璟笑著隨手拍了一下劉琦肩膀,劉琦愕然,君子之交,也可以勾肩搭背麼?
劉璟的手也在劉琦肩頭停住了,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意。
關於角色的轉換,劉璟並沒有很快適應,有時候,他也會有意無意表現出少年獵戶的一些習性。
這些在山野中養成的習慣,會在偶然間不經意地表露出來,劉璟也不時提醒自己,要當心,要注意身份,千萬不要隨手抽劉琦一記頭皮之類。
現在他隨手拍了一下劉琦的肩膀,在山野小民中極為常見,但士人之間卻是不可思議,舉止得體,動靜有禮,這是最起碼的禮儀。
好在劉琦只是笑了笑,沒有把這件小事放在心上,不過他卻覺得,劉璟該去讀書習禮了,自己作為兄長,責無旁貸。
「這裡是你住的院子。」
兄弟兩人走到一處小院前,劉琦推開門,一面老僕上前跪下行禮,「老奴拜見長公子。」
「起來吧!」
劉琦給劉璟介紹這名老者,「這是蒙叔,也是從老家過來,跟著我們十幾時年了,你孩童時,也還照顧過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