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皇叔之侄?」劉璟毫不畏懼,注視著劉辟的眼睛。
劉辟從中平元年參加黃巾軍起義以來,轉戰南北已有十幾年,識人無數,有著豐富的人生閱歷,儘管他也不知道劉備有沒有什麼侄子,但他會看人,從劉璟的目光中,他看到的是一種自信,一種和普通人不同的從容鎮靜,這是一般冒充者做不到的冷靜神情。
「你憑什麼證明自己是皇叔之侄?」
「皇叔師從盧植,與公孫瓚為友,中平初年,皇叔與關張二弟在涿郡起兵抗擊黃巾,屢立戰功,卻被中官所惡,以致立功無賞,漂泊無定,據平原,救徐州,抗擊曹賊,被大漢皇帝拜為皇叔、左將軍,與董承等人共謀衣帶詔,以剷除國賊,這些可以作為憑據嗎?」
劉辟凝視劉璟良久,大刀緩緩撤回,冷冷道:「你若膽敢冒充,我必將你千刀萬剮!」
劉璟淡淡一笑,「皇叔被曹軍所逼,四面楚歌,我這時候冒充他的子侄有什麼好處呢?」
「當然會有好處!」
劉辟見他們已疲憊不堪,一揮手令道:「給他們準備一頂小帳,再給一份肉飯!」……
「公子,還是你有辦法,居然能哄過他們,要是被他們懷疑成曹軍探子,有得苦頭吃了,哪裡還會有肉飯?」伍修飢寒交迫,一邊大口吃著肉糜粟飯,嘴裡含糊不清地誇獎劉璟。
劉璟卻顯得有些心事忡忡,他臨時冒充劉備子侄,一方面固然是想混碗飯吃,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被當做曹軍探子,倍受拷打,最後還要捆綁起來,他需要保持自由之身,隨時逃命。
他壓低聲音道:「吃飽了,我們趁黑夜逃走!」
「為什麼?」伍修愕然。
「我們估計是進入交戰區了,他們明顯是被擊潰的敗兵,很可能再遭曹軍圍剿,和他們在一起極度危險,我們要盡快逃離。」
伍修恍然,連連點頭,「公子高見!」
「不管怎麼說,先把肚子填飽再說!」
劉璟著實也餓極了,端起碗大口吃了起來,這是他來到三國時代吃到的第一頓肉飯,沒想到卻是馬肉飯……
三更時分,劉璟將皮囊綁在身上,一腳踢醒了伍修,「走了!」
伍修還沒有清醒,迷迷糊糊起身跟他向帳外走去,劉璟探頭向左邊角落看了看,監視他們的大漢蜷在一棵樹下睡著了。
「快走!」
劉璟一招手,帶著剛清醒過來的伍修迅速向營寨邊緣奔去,他進來時便注意到了,營寨東北角有一處缺口,似乎防守兵力不多。
兩人奔到缺口處,果然防禦鬆懈,幾十個守兵都躲在角落裡睡覺了,兩人大喜,向缺口奔去,忽然,劉璟一把摁住了伍修,將他按蹲下。
「怎麼了?」
劉璟揉了揉眼睛,瞪向營寨外,昏暗的月光下,只見一群黑影正慢慢向營寨缺口處靠近,已到數十步外,劉璟驚得心都要跳出胸腔,這是曹軍要偷襲營寨。
他拉起伍修便向回跑,一邊大喊:「曹軍殺來了!曹軍殺來了!」
叫喊聲驚醒了熟睡中的守軍,他們也發現了外面有動靜,立刻敲響了鑼鼓。
『當!當!當!』刺耳的銅鑼聲在營寨內迴盪,黃巾軍一陣大亂,外面準備偷襲的曹軍大喊著衝殺而來,守軍奮起反擊,箭矢如雨,滾木礌石砸下。
劉辟執刀從帳內衝出,厲聲大喊:「所有兄弟都起來迎戰,被曹軍攻破營寨,誰也活不成!」
四千餘黃巾軍士兵都衝到了營寨前方,營寨依山而建,地勢險要,只要防禦得當,曹軍一時攻不進來。
此時黃巾軍已無退路,只得背水一戰,士氣漸漸被激發出來,他們拚死殺敵,偷襲的曹軍死傷慘重,丟下兩百餘具屍體,狼狽退下山去。
此時山下鼓聲大作,四面火光沖天,北面一支數千人的曹軍衝了過來,這是大將高覽之軍,而南方也有一支軍殺來,為首大將正是於禁,他是這支萬餘曹軍的主帥。
於禁聽說偷襲失利,不由勃然大怒,「黃巾亂賊膽敢欺我,給我三面進攻!」
曹軍鼓聲大作,一萬曹軍從南北中三個方向同時向營寨發動進攻,士兵如潮水向營寨衝去,火矢鋪天蓋地射向營寨
「公子,我們從後山跑吧!」伍修從未經歷過這種大戰情形,嚇得兩股戰慄,緊緊拉住劉璟,生怕他丟下自己跑掉。
劉璟此時並沒有從後山跑掉的打算,他在兩天前剛剛經歷一次時速逃亡,沒想到又陷入了混戰之中。
儘管他也沒有打仗經驗,但他頭腦卻很清楚,他們曹軍肯定已將後山封死,逃出去也是死路一條。
「除了指望黃巾軍能夠堅持下去,我們沒有生路了。」
劉璟苦笑一聲,他發現形勢比他想的還嚴峻,在混戰之中,莫說劉備的侄子,就算冒充曹操他爹也沒用。
「那我們怎麼辦,要死在這裡了嗎?」伍修帶著悲腔,幾乎要哭出聲來了。
劉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他原本覺得這個書佐不錯,知書達理,敢讓自己冒充劉表之侄,還有點做大事的魄力。
可當死亡來臨時,他膽小怕死的另一面便暴露無遺,劉璟看透了此人,他讓自己冒充劉表之侄不過是為給劉表一個交代,怕劉表責罰他,他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大魄力,骨子裡不過是一個懦弱的小人罷了。
劉璟心中著實厭煩,他掙脫了伍修的手,冷冷道:「現在誰也不想死,但真的要死,也是天意,有什麼可怕!」
他不再理會伍修,大步向營寨前走去,營寨前的戰鬥異常激烈,黃巾軍佔據地利,木頭和石塊如冰雹砸下,將曹軍一次次擊退,數百名士兵則拿著被水浸泡過的布團,當曹軍火箭射入,立刻將衝上去撲滅。
儘管黃巾軍作戰英勇,士氣高昂,但劉辟卻憂心忡忡,站在一棵樹下怔怔地望著遠方。
「將軍在擔憂什麼?」劉璟走上前笑問道。
劉辟歎了口氣,「我就怕曹軍圍困,軍中糧食已斷絕,只能殺馬充飢,如果曹軍圍困五日,我們就全完了。」
「將軍沒想過投降嗎?」
劉辟搖了搖頭,「聽說曹操這次下達了殺絕令,所有汝南黃巾軍全部殺絕,投降了同樣是死。」
說到這,劉辟重重拍了拍劉璟的肩膀,笑道:「不管你是不是皇叔之侄,今晚我還是要謝你,若不是你及時發現曹軍,我們就全完了。」
劉璟臉上一熱,他知道劉辟其實已經看穿了自己,若真是劉備之侄,就不會想著半夜逃跑了。
「那將軍有什麼打算?」
「我想突圍,先返回安城縣,實在不行再南下。」
劉璟搖了搖頭,「安城縣已經被夏侯淵的鐵騎攻破了,龔將軍全軍覆沒,我在路上遇到,將軍向南走已不可能,我勸將軍死守營寨,等劉皇叔來援救。」
劉辟聽說安城縣已破,龔都全軍覆沒,臉色刷地變得慘白,這是他的最後一線希望,竟然也破滅了。
「劉皇叔自顧不暇,哪裡還能顧得了我?」
劉辟萬念皆灰,轉身疲憊地向營帳走去,劉璟跟在他後面道:「將軍,劉皇叔一定會來救我們!」
劉辟嘴角露出一絲嘲諷,「就因為他的侄子在這裡嗎?」
「不是!」
劉璟急道:「如果他不來救我們,他就不是劉皇叔了,將軍,死守營寨,是我們唯一的活路。」
劉辟停住腳步,思索片刻道:「或許你說得對,劉皇叔仁信播於天下,他若不來救我,他就將失信於天下。」
劉辟的精神再次振奮起來,感激地向劉璟拱手作揖,「多謝公子解惑,劉辟險些誤了大事。」
他大吼一聲,「給我守住營寨,營寨破了,誰也活不成!」
曹軍五次進攻皆被黃巾軍利用天時地利打退,死傷了一千餘人,於禁儘管恨得眼中冒火,但也無可奈何,只得下令撤下進攻軍隊,夜裡攻打營寨,對他們確實很不利。
這時高覽帶著兩名黃巾軍戰俘匆匆而來,「將軍,這是我們抓到的敵軍巡哨,有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於禁怒視著兩名戰俘問道。
高覽將兩名黃巾軍戰俘踢跪在地上,「快說!」
一名黃巾軍戰俘戰戰兢兢道:「營寨內糧食已經斷絕,只能靠殺馬度日,最多還能堅持五天。」
這個消息令於禁的眼睛瞇了起來,他沉思了片刻,高覽上前道:「既然敵軍糧食斷絕,不如就圍困他們!」
於禁搖了搖頭,「劉備已經向西逃走,丞相只給我們兩天時間,我不想再等下去。」
他毅然下達了命令,「傳我的命令,大軍立刻撤離!」
天大亮時,黃巾軍意外地發現曹軍撤離了,營寨裡一片歡呼,劉辟也大喜過望,立刻下令:「大軍下山,向東撤離!」
劉璟聽到了下山的命令,心中大急,奔到劉辟身旁大喊:「將軍,這是曹軍的誘兵之計,下山將全軍覆沒,不能撤離,應該派人去給皇叔送信求援!」
劉辟糧食已斷絕,不想再殺馬,此時他哪裡聽得進劉璟之勸,臉一沉怒道:「你究竟是什麼人,竟敢亂我軍心,再敢多一句嘴,老子宰了你。」
劉璟沒想到他翻臉這麼快,半晌,只得歎口氣道:「好吧!祝將軍一路順利。」
劉辟冷笑一聲,「你冒充皇叔之侄,現在想跑嗎?做夢!」
他喝令左右,「把這兩人捆綁起來,帶給皇叔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