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星光璀璨,空氣中滿是寒意。
寒意傷不到趙正,更無法阻止他的腳步,此時的他,正帶著阿寶在林間起起落落。只見他們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兩道身影時而飛起,時而下落,每次跳起都有三丈有餘,前行速度也是相當迅猛,不弱於千里馬。
「阿寶就是聰明,現在的輕功已經快趕得上六重天武人了。」趙正笑看著身邊那努力起跳的阿寶,笑著道。
阿寶何等聰明,自然聽出了主人的誇獎之意,不由得洋洋得意,咩咩叫了幾聲,蹦躂得更加歡實了。
自從離開了拜龍縣,趙正便開始在趕路的過程中傳授阿寶輕功,有過之前在深山老林副本中教導白猿的經歷,這對於他來說倒不是什麼難事。教導阿寶這種異獸學習武功,重要的不是灌輸,而是引導,只要稍加點撥,異獸自然能憑借本能掌握住適合自己的武功。
阿寶經過一路上的學習,現在已經初步掌握了輕功的施展方法,蹦躂起來有模有樣,速度飛快。
趙正之所以傳授阿寶輕功,主要是為以後行走江湖打算。之前他調查公主失蹤一事的時候,因為嫌棄阿寶是個累贅,所以總是把阿寶留在客棧裡,一次兩次倒沒關係,但不是長久之計。
阿寶自身實力還是可圈可點的,已然達到了七重天水準,並不會拖累趙正,只是不會輕功而已。現在阿寶連輕功都學會了,奔跑起來又快又安靜,總算是可堪大用了。
以後趙正若是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情。再也不用再把阿寶留下來了。可以將其帶在身邊。一起應對各種困難與挑戰。
明月之下,一道人影,一道貔貅身影,在林中快速起落著,透著一股子歡暢之意。
然而這種歡暢與怯意卻並未能一直持續下去,命運軌跡總是會出現一些令人不適的殘酷轉折。
「停!」趙正察覺到了一些不尋常的跡象,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擺了下手。停在了一棵樹梢上。他腳踩著一根手指粗的枝頭,而枝頭卻好像完全不受力似的,沒有發出半點抖動。
趙正的命令來得太過突然,阿寶一時間反應不及,在半空中生生停下,一個沒留神,碰地一聲撞在了大樹上,咕嚕嚕滾到地上,好不狼狽。
換做平時,趙正定會被這一幕逗樂。可此時卻實在笑不出來。
空氣中有著陣陣血腥味飄散而來,而且是人的血腥味。
在江湖這片血海中飄零了這麼多年。趙正對於人血的味道是極為敏感的,能夠做出準確的判斷,絕不會錯。
除了血腥味之外,空氣中還有硝煙的味道,這是大量的物體燃燒殆盡之後所發出的味道。
鮮血,硝煙,這兩種味道混合在一起,絕不是什麼好兆頭。
趙正站在枝頭上,對著這相當不妙的空氣使勁嗅了嗅,聽力也隨之放大到了極限,將林中一切鳥獸蟲鳴都收入了耳中。
遠方似乎有著劈啪聲仍在響動,這是火焰發出的聲音。
功運雙眼,趙正的眼底立即綻放兩點寒芒,瞳孔隨之急速收縮放大,變幻不定,就好像連眼睛的結構都發生了質的改變。他的視線穿透了層層疊疊的樹木,一眼望向了林外的遠方。
那裡,依稀有著一個村落的輪廓,但是距離太遠,看不太清楚。
「莫非是村子裡發生了什麼嗎?」趙正順理成章地有所猜測,衝著正在揉腦袋的阿寶打了個手勢,「阿寶,我們走。」
兩道身影起起落落,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這片樹林,到達了村子附近。
這一下,趙正總算是將這座村子的情況看清楚了。
村子被屠了!
許多房屋都變成了殘片碎瓦,還有大火燒灼過的痕跡,縷縷硝煙從中升起,仍有一些小火苗在竄動著。村內的房屋十室十空,沒有半個人影,整個村子顯得死氣沉沉的,就好像變成了一座**。
活人一個沒有,屍體倒是不少,在房屋裡以及空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村民摸樣的屍體,死狀全都相當慘烈,不是斷頭就是斷肢。在這些屍體中,赫然包括著一些小孩子的屍體,不知是何人如此殘忍,竟然連一些三五歲的孩子都不肯放過。
從屍體中流出來的鮮血,彙集成一條條血河,在時間的沉澱下,凝固成大片的紅色結痂,觸目驚心地覆蓋在土地上。
廢墟,屍體,鮮血,共同構成了一幅令人生寒的畫面。
阿寶害怕了,連它這種一向以凶殘著稱的異獸都害怕了。它畏畏縮縮地退到了趙正身後,伸出爪子抓住了褲子上的布料,輕輕拉扯兩下,看這意思,竟然是在催促趙正快點離開。
可是趙正不能離開,此時離開,他就不是趙正了。
「阿寶,我們進村去。」趙正張開發乾的嘴巴,輕吐了一句簡短的話,邁動不知從何時起變得異常沉重的步子,向前一步步走去。他走的時候很小心,刻意避開了那些屍體跟殘肢。
這是一名青澀少年,看上去還很稚嫩,長得也還算不錯,可惜腦殼被人用鈍器敲碎了。
這是一名中年人,身材非常壯碩,一看就是家裡的頂樑柱,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在他的手中,緊握著一根鎬頭,可惜這根鎬頭並未能幫他避免脖子被割開的命運。
這是一名胖婦人,渾身衣衫不整,臨死前顯然受過蹂躪,腹部被利器掏開,裡面的內臟都流了出來。
一具具屍體橫陳在地上,以無聲的方式,訴說著他們的身世,以及臨死前的不甘之意。空氣中,彷彿有著一股無形怨氣在凝聚著,狠狠衝擊著雲霄。同時,也在衝擊著趙正的心靈。
此時的趙正表情異常木訥,五官面目就好像被凍結了,沒有任何變化。他就好像一具木頭人,茫然地向前走著,置身於這煉獄般的場景中,觀看著一幕幕慘劇。
好冷。
趙正忽然感覺好冷,冷得他將衣服緊了緊,試圖讓身子暖和一點,可是卻無濟於事。
冷的不是冬日裡的寒風,是人心。
這冰冷的人心讓趙正感覺寒冷。
到底是什麼人能做出這種殘忍的事情,將一整個村子屠戮殆盡?
為財?
一個偏僻的山村能有多少錢。
為仇?
一個偏僻的山村何以惹上這樣的仇家。
趙正實在想不通,想不通為何會有人做出這種事。
這場景,就連阿寶這種異獸看了都在害怕,難道人比異獸更加可怕麼?
好冷,還是好冷。
趙正拖著冰冷的身子,一路走到了村子中心,站在這裡向四周望去,村內一切慘狀都會盡收眼底。整個村子,似乎只有他這一個活人。
大部分的村人都已經死了,就算活著也一定逃離了這煉獄般的地方,哪還敢在此久留。
「不對,還有活人。」趙正忽然捕捉到了一點細微的動靜,腦袋猛然轉向左手邊,騰身而起,跳了過去。阿寶見狀,連忙跟在了後面,就好像生怕被丟在這裡似的。
發出聲音的地方位於一個廢棄的房屋中,趙正幾個起落跳了過去,一頭衝進了房屋中。他必須找個活人出來,然後問出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房屋是空著的,半個人影都沒有,可是活人呼吸的聲音仍在時不時地傳出來。
趙正凝神傾聽,視線一下子鎖定在了牆邊的一塊木板上,這個房屋似乎有著一個地下室,種種聲音就是從地下室中傳出來的。他掀開了木板,縱身一跳,落到了地下室的地面上。
「啊!」身在地下室的人嚇得大叫了一聲。
趙正定睛望向出聲之人,一下子愣住了。
這竟然是一名七、八歲大的小女孩,身上的衣服很是破舊,打著兩塊大補丁。小女孩長得灰頭土臉的,看不清面貌,雙眼中滿是敵意與懼色。在她的手中,緊握著一柄砍柴刀,握刀的手不停地顫抖著。
不管砍柴刀如何鋒利,以這樣一個小女孩握在手裡,都不可能對人構成什麼威脅。
在小女孩背後,有著一張床鋪,床上躺著一名病入膏肓的婦人,渾身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呼吸綿長而又沉重,就好像隨時都要嚥氣似的。婦人緊閉著雙眼,也不只是睡著了還是昏迷了。
「別怕,我不是壞人。」趙正攤開雙手,緩緩壓低身子,半蹲在地,努力控制著說話的語氣,盡量顯得柔和一點。阿寶隨後也跳了下來,站在了趙正身邊,眨著圓溜溜的黑眼睛,打量著跟它一般高的小女孩。
小女孩同時也在打量著趙正跟阿寶,好在阿寶長得憨厚,沒有把她嚇到。她看了好一會兒,見趙正一動不動,這才稍稍放下了心,可仍舊舉著手中的砍柴刀。
「我叫趙正,你叫什麼名字?」趙正見小女孩默不作聲,主動問道。
「我、我叫小豆丁。」女孩猶豫了一下,磕磕巴巴道。
「我是過路人,偶然發現了這裡的慘狀,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會死這麼多人?」趙正沉聲問道。
「是、是山賊,山賊來了,到處殺人,大家都被殺死了。娘病了,走不動,我跟娘一起藏了起來。娘說她快死了,我很害怕。」小女孩說到痛處,眼圈立即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