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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之中寂靜無聲,沒有任何回應,只有周圍的山風發出如泣如訴的聲音。
金泰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卻不願再等下去了。通過天人感知的能力,他感受到了山洞中的一些情況,知道裡面有個活人存在,而且必定是個了不起的高手。雖然那名高手明顯在壓制自己的氣息,可仍逃不過他這種有著針對性的感知。
他幾乎可以肯定,山洞之中藏身的人就是那位害他不淺的老朋友卓明。
「老朋友,你若是實在不願意出來的話,我就只有動手請你出來了。」金泰輕歎一聲,將龍吟劍拔了出來,渾身衣袍無風自鼓,頭髮抖動如浪。在他的背後,一棵樹型虛影延伸而開,枝幹蒼勁,猶如龍扭腰身。
「金泰,不用你動手,我自己會出來的。」終於有了一道聲音打破了山洞的寂靜,一道人影從中飛了出來,此人身穿黑袍,面目僵硬,背後背著一柄出奇巨大的唐刀,刀身長約一丈。
看這人的面目,卻並不是卓明,而是另外一人。不過身材倒是跟卓明一般無二,骨架方面也極為吻合。
「老朋友,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你還是不願意以真面目示人麼?」金泰目光灼灼地問道。
「確實,現如今我再也沒必要遮遮掩掩了。」對面那人點點頭,伸手一扯,扯下了一張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張蒼老而又不失凌厲的臉孔,一對濃眉略帶白色,眉下是一對朗目。以及彷如刀鋒雕刻而成的嘴唇。
正是卓三刀.卓明!
兩名百歲老人懸浮在空中。遙遙對視著。相顧無言,眼神變幻莫測,各種情緒翻湧不止,猶如驚濤拍岸。
「老朋友,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做出那種傻事?我們有著幾十年的交情,彼此又是唇亡齒寒的鄰居,你怎麼會對我設下如此毒計,用詐死的方式來污蔑我。還害死了那麼多的泰山派門人弟子。為什麼?為什麼?」金泰情緒有些失控,瞪紅了眼睛,反覆責問著為什麼。
「事到如今,解釋也是無用,我只能說這是我欠卓江月那孩子的,一步錯,步步錯,從我走錯第一步開始,一切就統統無法挽回了。我自忖生平沒做過什麼錯事,沒想到臨到終年卻犯下這麼一個大錯。」卓明平靜地答道。
「懸崖勒馬。為時不晚,只要你答應帶著兩個兒子到泰山派領罪。並將三刀宗交給其他更加德高望重的人掌管,我可以既往不咎,保你父子三人性命。」金泰勸說道。能夠做到這一步,已是難能可貴,若是換成旁人,必對卓家父子三人恨之入骨。
當然了,金泰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不光是從個人角度出發,同時也是從全局角度出發。若是殺了卓家父子三人,必將引發泰山派跟三刀宗更為激烈的矛盾,甚至發展到不死不休的局面。若是能退讓一步,僅僅是將卓家父子關押起來,情況就截然不同了。
可是,面對這樣一個寬容的提議,卓明卻並不領情。他搖了搖頭,將背後的巨大唐刀拿了下來,握在手裡,淡淡道:「我不會跟你回泰山派領罪的,更不會讓兩個兒子落在你的手上。我會帶著他們兩人離開這裡,遠走他鄉,隱居塞外,再也不涉足大炎國半步。」
「老朋友,你還要一錯再錯麼?」金泰痛苦地問道。
「像是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甘心去領罪,受千千萬萬人的白眼。要是那樣的話,還不如殺了我比較好。還有,你別再叫我朋友了,我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我已經恩斷義絕,哪還有半點情分可言。你也不用多有顧忌,若是有本事殺了我的話,就儘管出手吧。同樣的,我也不會對你留有餘地。」卓明神色極為平靜,但這種平靜之下,掩藏著那種被逼的走投無路的亡命狂暴。
卓明手掌猛然一握,原本巨大的唐刀轟然碎裂,化作無數金屬碎片,向著四周飛散開來。巨大唐刀破碎之後,露出了一柄潛藏在其中的正常唐刀,這柄唐刀遠比包裹在外的巨大唐刀更為鋒芒畢露。
原來,這巨大唐刀只是一個幌子而已,將卓明慣用的唐刀藏了起來,免得卓明暴露身份。
唐刀閃爍著寒光,在雪白的刀身上刻著「斬仙」二字,龍飛鳳舞的字體中透著一股囂張霸氣。而這唐刀.斬仙,正是卓明以前除了道可道之外最喜歡用的唐刀,與道可道一樣,這柄唐刀也是一柄極品唐刀,威力強橫。
隨著斬仙的現身,卓明體表散發出一股無形殺意,背後浮現出了氣勢虛影,在他的背後,先是浮現出一柄唐刀,接著浮現出第二柄、第三柄……到得後來,已經數不清到底有多少唐刀虛影了。而這數之不盡的唐刀虛影,正是他的氣勢!
武人的氣勢各不相同,對於一些特殊的氣勢,往往會為其起一個相應的名字。卓明這種由多柄唐刀虛影所組成的氣勢,遠在幾十年前便有著一個響亮的名字——絕命刀叢!
在這絕命刀叢之下,不知折了多少英雄,敗了多少豪傑。時隔八年,原本已經死去的卓明再次現世,而這凶名赫赫的絕命刀叢也跟著再露鋒芒。
這殺意,這氣勢,已經擺明了一切。
金泰知道多說無益,再歎了一口氣,週身湧起了足以匹敵卓明的殺意跟氣勢。他可是跟卓明齊名的武人,八年前與其不相上下,八年後也不會有所差別。
「吼!!!」
龍吟劍發出了一聲龍吟。
……
雪芒殿內,這裡已然亂作一團。這個亂指的不是打鬥,而是人心。
兩派之主的交談聲已經傳到了殿內,大家全都知道了卓明還活著的事情。這直接證明了趙正之前所說的每一句話。
原來一切真的是個局。一個卓家父子設下的局!
所有的人都被這個局給騙了。金泰被騙了,泰山派的人被騙了,甚至就連三刀宗的人也被騙了!
這個真相太過震撼,令得眾人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衝擊,許多人都呆住了,就連三刀宗的人也不例外。
再也不會有人質疑趙正的話了,原本指向他的矛頭,現如今已經全部轉移。轉而指向了殿內的卓家兄弟,也就是這兩位始作俑者。
「老宗主還沒有死,我們都被騙了。」
「這些年來,我們一直口口聲聲要為老宗主報仇,跟泰山派發生了數次爭鬥。原來老宗主根本沒有死,那我們這些爭鬥還有什麼意義?」
「我們被人當成了傻子!當成了玩偶!」
三刀宗的人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與不滿,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其中有不滿,有質疑,甚至還有憤怒。
至於泰山派的人。就更加生氣了。
「我們的金泰掌門為人剛正不阿,怎麼可能做出殺害朋友的事情。我們早就說人不是金泰掌門殺的,你們偏偏不信,現在傻眼了吧!虧你們這些三刀宗的人還在為卓家父子三人賣命,結果全都被耍了。」
「三刀宗這些年以報仇為借口,殺害了我們那麼多同門,這筆賬也該算算了!」
「沒錯,你們無仇可報,現在該輪到我們報仇了!」
泰山派的人群情激奮,一個個衝著三刀宗的人怒目而斥。
除了這兩派的當事人之外,那些被請來當見證的武林泰斗們,也統統堅定了立場,一面倒地偏向了泰山派,站在了有理的一方。甚至就連被三刀宗請來的那些人,也不可能再幫助三刀宗了,一個個全都撇清了立場。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自古皆是如此。江湖,是一個講道理的江湖。
「阿彌陀佛。」人群之中的玄明大師口誦佛號,搖了搖頭,面露悲哀之色。
那高高在上的卓紅日受到了全殿眾人的指責以及怒罵,臉色變得極度陰沉,冷峻的面孔之上,冒出了一滴滴冷汗。他現在就好像是一隻被逼到了絕路的猛獸,隨時隨地都可能爆發。
至於那偽裝成為了掃地人的卓江月,臉色也同樣難看,他微瞇雙眼,用一大一小兩隻眼睛怨毒地看著趙正,目光猶如毒蛇。
趙正用一種正氣凜然的眼神回視著卓江月,教訓道:「就因為你一個人扭曲的野心害死了這麼多人,你這個儈子手必將受到懲罰。」
「若不是你們泰山派戳穿了我們的計謀,我們再過一年多就能將金泰逼死了。到時候泰山派再也沒有高手能夠與我們抗衡,早晚會淪為我們的囊中之物。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如果我們贏了,自然是另外一幅天地。」卓江月再也不做隱藏,咬牙切齒道。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趙正咀嚼了一下這句話,搖搖頭道,「成為一方霸主就那麼好嗎?你竟然為了一己私慾,變得如此不擇手段,將人命視作草芥。」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你眼裡看到的只有那些不值錢的人命,我眼裡看到的卻是一片宏圖霸業!一將功成萬骨枯,成就一個人,自然要死掉千千萬萬的人。」
「以你這樣的人,就算成功了又能怎樣呢?你只是替別人做嫁衣罷了,就算卓紅日成為了南贍省的霸主,你依舊只能站在他背後,當一個見不得人的影子。」
「影子又怎樣?我就是要當個霸主背後的影子,我要做到連你們這些正常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卓江月氣急敗壞地咆哮道。
「說到底,你還是想要證明自己。」趙正尖銳道。
「沒錯,我就是要證明自己,我就是要用這一身殘疾的身軀,完成一件別人無法完成的宏圖霸業!」
「可你最後還是失敗了,老天有眼,終究不會讓你這樣的人笑到最後。」
「我的失敗全都是因為你,如果沒有你的出現,根本無人能夠識破我的計謀!」卓江月咬了咬牙。情急之下一躍而起。以掌做刀。向著趙正的面門凌空劈去。他可是有著幾十年的練功底子,修為已達六重天境界,這一掌劈出也算不弱。只可惜他天生殘疾,就算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彌補與正常人之間的差距,苦修這麼多年,最多也只能練到這種境界而已。
若是換在半年多以前,這一掌也許會對趙正構成威脅,可現在卻難不住他。
奇門御劍術.堅不可摧!
趙正猛一拍背後的天機匣。裡面的機關受到觸動,噴吐出整整九柄寶劍。這些寶劍瞬間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面盾牌,護在了他身前。
「碰!」
卓江月的手掌猛斬在「劍盾」之上,不僅沒能傷到趙正分毫,反而害得他掌緣處被劍氣所傷,劃破數道傷口,鮮血從中湧出。
在卓江月出手的同時,泰山派眾多高手也全都出手了,一起攻向了卓江月。在這些出手的人當中。赫然包括泰山三劍客,以及眾多堂主、長老。這些人每一個人拿出來都是一流高手。加在一起更是所向披靡,發出的攻勢猶如一道怒嘯的山洪。
然後,就在這些人即將碰到卓江月的時候,一道刀芒驟然劃破長空,將這些人的攻勢盡數抵禦開來,護住了猶如置身於山洪口上的卓江月。
緊接著,一道凌厲非常的身影將卓江月抓到了身後,持刀橫在其面前,斷喝道:「有我卓紅日在此,誰敢傷我兄弟!」
出手的人,正是卓紅日!
「卓紅日,事到如今,你還要負隅頑抗麼?」趙正撤開了護在面前的劍盾,大聲質問道。
「笑話,你以為識破了我們的計謀,我就會束手就擒麼?我也是堂堂的十重天武人,也是堂堂的三刀宗宗主!想要我的命,先問問我手中的刀同不同意,再問問我麾下的門人弟子同不同意!」卓紅日狂放道。
「你這個局連同三刀宗的人一起蒙在了鼓裡,把他們耍的團團轉,害他們為你拋頭顱灑熱血,你認為他們還會為你賣命麼?」
「呵呵,那些斤斤計較之輩,就算為我賣命我也不稀罕。真正算是我心腹的人,一定能夠理解我的良苦用心。我之所以設局騙他們,只不過是為了完成霸業而已。為了完成霸業,有所犧牲在所難免。」卓紅日晃動手中唐刀.道可道,喝問道,「三刀宗門人何在?可有願與我同生共死者!」
殿內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靜,一時間竟然無人作答,原本忠心耿耿的三刀宗門人,此時沒有一個人願意給卓紅日陪葬。
這些三刀宗門人確實不乏忠心之人,可是卓家父子三人設下的這個局寒了他們的心,令得他們無比失望。而且眼下的局面,對於卓家父子極為不利,就算這些門人出頭,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一聲熱血沸騰的爆喝,卻落得了冷場的結果。卓紅日的眼角抽了抽,雄壯高大的身軀氣得微微顫抖。
「兩派之間的恩恩怨怨,全都是由卓家父子三人所引起的,與旁人並無干係。只要三刀宗門人不要貿然出手,泰山派定然不會深入追究。等到一切了結之後,我們兩個門派依然可以和平相處,井水不犯河水。你們也可以自行選出一名更合適的人選來當宗主。這些決定,是金泰掌門臨行前親口跟我說的,我的話便代表著他的話。」趙正掃視四周那些猶豫不決的三刀宗門人,朗聲保證道。
有了這樣的承諾,進一步打消了三刀宗門人動手的想法,不少人默默退後數步,表明了立場。就連三刀宗門人都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那些被三刀宗請來的客人就更是如此了。
原本一呼百應的宗主,現如今卻成為了被拋棄孤立的猛獸。卓家兄弟自食惡果,終於落了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呵呵,我還以為我們三刀宗內都是有血性的人,沒想到一個個都是貪生怕死的孬種。既然這樣,那我們兄弟二人今天便單槍匹馬殺出去,不靠你們任何人幫忙。我倒要看看,有誰能夠攔我。」卓紅日冷嘲熱諷一番,舉起唐刀,釋放出自身氣勢。
然而,卓紅日的話音剛落,另一道高大的身影飛身而起,落在了他身邊,眾人定睛一看,來人竟然是三刀四情之中的絕情刀客.冷星!
「宗主,你騙了我們這件事真他娘的惹人火大,不過我視你為兄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在這裡。今天我與你並肩作戰,勢要幫你殺出一條血路出來。三刀宗裡並非全都是孬種,也有我冷星這樣的熱血漢子。」冷星聲音如雷,手握唐刀開山虎牙,整個人顯得威風凜凜,威不可擋。
「好!有你一人幫我足矣,今天就讓我們殺個痛快。」卓紅日狂笑一聲,伸出龍爪般的手掌,將雙胞胎兄弟卓江月抓在手裡,邁動大步,與冷星一併向前殺了過去,猶如兩頭盛怒瘋虎。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更何況是卓紅日跟冷星這種一流高手,兩人在這種絕境之下,爆發出了比之以往更為強橫的實力,舉手投足皆是殺招!
不過,泰山派一方也不是吃素的,這一方的人數更多,高手更多,而且鬥志同樣高漲,氣勢比之三刀宗只強不弱。
這兩方人馬勢同水火,一起向著對方撲殺過去。
爭鬥,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