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七寶縣十分安靜,大部分人都已睡下,只有更夫的敲打聲迴盪在街道上,偶爾也會有一些嬰兒哭聲響起。
一家一戶的燈火都已熄滅,放眼望去一片黑暗,只有少數一些大戶人家還點著燈。
趙正身穿著一身夜行衣,矗立在數丈高的城牆上,用跟夜色一樣漆黑的眼眸,凝視著前方的景致。在他的頭頂之上,是帶著豁口的彎月,很多迷信的人都說這月亮是被天狗吃了。
他與夜色完全融為了一體,連腰側的一命劍都用黑布纏上了,不留一點光芒。
夜行衣,輕功,這兩者是武人獨有的浪漫。
趙正深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整個胸膛打了個通透,精神為之一振。隨著胸口的起伏,他左肩的傷口受到牽扯,傳來淡淡的疼痛,但不會影響到他。
馬安身在虎口,兩位員外又隨時可能有所異動,只能盡早前來這裡打探情況。
有著這層考慮,他帶著傷來到了七寶縣,決定夜探兩個員外府,摸一摸虛實。
周晨曾經交代馬安落在了羅星之手,但是他說的話並不完全可信,而且過了兩天之久,馬安也許已將被轉移到了別的地方,此行得重新打探出馬安的下落才行。
張永陵與羅星兩個員外家相比之下,張永陵的府邸近一些,羅星的府邸要遠一些,首站要先定在張永陵的府邸,然後再去羅星的府邸。至於周晨的府邸,可去可不去,先排在最後。
趙正抬起腳步,輕點了一下磚瓦,不發一點聲音,輕飄飄地飛了出去。腰帶末端隨風而動,猶如燕子尾羽。他一躍三丈,再落地時,已然到了另一家的院牆之上。他以奇快的速度,向前急掠,落地時盡量選擇沒有傷的左腳,偶爾沒辦法時才用右腳。他如此這般地高來高去,一家家屋舍都成了他的落腳點。
他當初勒索錢財的時候,曾經在幾個員外家附近踩過點,對幾個員外的家都很熟悉,縱然摸黑也能找到。沒用上多少時間,他便來到了張員外家附近。
旁邊幾家人的院裡都已經黑了,沒有多少燈光,可張永陵的家裡卻燈火通明,許多人舉著燈籠火把在院子裡行走,嘈雜聲也很大,很明顯事有蹊蹺。
趙正一個縱越落在了牆頭上,接著翻身跳了下去,為了避開家丁手中的火把,悄然躲到了樹後。
院子裡的人忙忙碌碌,有人手裡還抬著東西,一個個說什麼的都有。
「輕點,這可是梨花木的桌子,搬的時候小心一些,別磕破了皮。」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們住的好好的,為什麼忽然間就要搬家啊?」
「小五子!你往兜裡揣什麼東西呢?趕快給我拿出來!你可真是吃了豹子膽,竟然敢趁火打劫,私藏東家的東西!」
趙正將這些話聽在耳朵裡,心中一片瞭然,定然是張永陵計劃失敗之後,害怕遭到報復,所以打算攜家潛逃!他識破了張永陵的想法,輕輕哼了一聲,目光趨於冰寒。他是不會讓張永陵逃走的,無論於情於理都不會。
等待著張永陵幾人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趙正左右望了望,觀察了一會兒,院子裡的僕人跟家眷很多,但卻沒有看到張永陵的身影。他騰身而起,跳到了樹上,又一跳飛過了兩名丫環的頭頂,在高處小心飛奔了一陣子。
有一名家丁落了單,手裡抱著個沉甸甸的箱子,從房後繞行,想要到達前院。
趙正落到了這名家丁身後,伸手將家丁的嘴巴摀住,另一隻手捏住喉結,湊到家丁耳邊,低聲威嚇道:「不要亂動,隨我過來。」
家丁剛想掙扎,喉嚨立即傳來一陣劇痛,嚇得不敢再動了,手一鬆,木箱應聲而落,摔在了地上。
趙正拖著家丁到了牆邊,低聲道:「我鬆開手,你若是敢叫的話,我就把你的喉嚨捏碎。你要是明白的話,就點點頭。」
家丁立即點頭如搗蒜。
趙正鬆開了捂著嘴的手,見家丁還算乖巧,繼續問道:「你們整理行李財物,難道是在搬家嗎?」
「是。」家丁顫音答道。
「是張永陵決定要搬家的嗎?」
「是」
「他什麼時候決定的?」
「昨天早上。他花了兩天時間,低價變賣了這個宅院還有幾個產業,然後從今天下午開始準備搬家,明天早上大概就能舉家出發了。」
「他有沒有說為什麼要搬家?」
「沒說,但有人傳言說是張員外惹上了麻煩,想要搬家逃命。具體的我也不知道。」
「張永陵現在身在何處?」
「我一直忙著幹活,不知道他在哪裡了,我猜他現在若不是在院裡忙著指揮家丁,就是在大*奶的房間裡議事。」家丁所說的大*奶,便是張永陵的正室妻子。這個家的錢財大權,其實都在這位夫人的手中。
「那個黃臉婆的房間在哪?」
「後院,最大的房子,在幾個房子中間,很好找的。」
趙正問完了想要知道的事情,手上也不客氣,一個掌刀將家丁打暈,然後拖到了樹後,與木箱一併丟在了那裡。他飛身跳向高處,一路摸向了後院,果然如家丁所說,很容易就能辨認出那位夫人的房子。
後院共有七座房子,三面各有兩座房子,中間孤立著一座房子。
房子裡點著燈,裡面人影綽綽,目測至少有三個人。
趙正藝高人膽大,上房摸到了房子後面避光處,用手指捅破了窗欞紙,往裡面觀察了幾眼,見屋裡沒人,拔出一命劍,割斷了木質的窗栓,推開窗戶,飛身而入。他路過了兩間被搬運一空的房間,來到了有人說話的客廳之後,站在後門的牆壁之後,側耳傾聽。
客廳裡有三個人,分別是繃著臉的魏不笑,腆著將軍肚愁眉苦臉的張永陵,以及張永陵的夫人張氏。
張氏的年紀不小了約莫五十掛零,兩鬢已露風霜,生著高高的顴骨,低垂的眉毛,拇指寬的厚嘴唇,再加上一臉的皺紋,實在是難以入眼,也難怪張永陵在外面拈花惹草。
「我張家辛辛苦苦經營了十幾年的產業,竟然被你一夜之間就敗去了大半,你讓我作古之後,拿什麼面目去見我九泉之下的爹?」張氏拿著手帕,委屈地抹著眼淚。
「夫人,是我對不起你,可事已至此,我又有什麼辦法?這個七寶縣我們家根本呆不下去了,如果我們不舉家遷移的話,沒準哪天紅塵客棧就會派人來要了我們的命。」張永陵站在妻子身邊,苦著臉說。
「你這個死鬼,出去找女人也就算了,竟然還捅出這麼大的簍子,我們這次低價變賣產業,至少損失了三分之一的家產!」張氏拿著沾有淚涕的手帕,在丈夫面前抖了一下。
「你就知道怪我,如果不是你把錢管的太嚴,不給我錢花,我又怎會鋌而走險去做這種事情。」張永陵小聲嘀咕了一句。
「如果我把家裡的錢都給了你,這個家早就被你給敗光了!家裡的生意哪個不是我一個婦道人家在費心操持,你一個男人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你有操心過家裡的事情嗎?」
「是是是,什麼都是你對,什麼都是我錯,這總行了吧?我的好夫人,你就別再哭了,趕緊出去替我忙活忙活,你對家裡的賬目更熟悉,可別讓那些下人趁機鑽了空子。」張永陵軟言哄慰道。
「惹麻煩了就知道讓我幫忙解決,你平時怎麼沒想起我?」
「我向你保證,等這次雨過天晴之後,一定不再外面亂搞了,天天陪在你身邊。」張永陵信誓旦旦道。
「這種話你以前說過不下十次了,有哪次你照做了。」張氏擦了擦眼淚,頹然起身,「也罷,可能這就是我的命,前輩子我一定是欠了你的,這輩子我就是來還債了。」說完拭淚出了屋,步入了火光攢動的院子中。
張永陵忙了兩天,早已經焦頭爛額,走了兩步,坐在了婦人剛剛坐過的座位上,感受著尚留的餘溫,揉捏起了緊鎖的額頭,鬱悶道:「我後悔啊!後悔啊!早知道會落到今天這般田地,我就不蹚渾水了。」
「你活該。」魏不笑冷哼了一聲,全然沒有要去安慰男主人的意思。
「對,是我活該,都是我自找的。」張永陵歎了口氣。
話音剛落,一道劍光從一側的後門殺出,以迅雷之勢,一劍劃破了張永陵的喉嚨。一道紅色細線浮現而出,下一刻噴出了大量的鮮血,洋洋灑灑落在了地面上。張永陵用手摀住喉嚨,想要把血止住,鮮血順著他的手指縫汩汩流淌,彷彿一條蜿蜒的紅色溪流。
事情發生得太快,一側的魏不笑甚至沒有來得及反應。他呆呆地看著張永陵喉嚨被割,雙眼猛然睜大,瞳孔卻縮小成了針尖大小。
出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趙正,他出劍收招,前後不過一秒的功夫。他昂然而立,冷冷地看著魏不笑,一甩手,抖掉了劍身上的血珠。鮮血濺在了白色的牆壁上,就像是伸出了一根梅花枝頭。
「讓你們跑了的話,事情就麻煩了,所以還是在這裡將你們解決吧。」趙正手腕一翻,一命劍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劍尖對準了魏不笑的喉嚨,「請進招,讓我好好領教一下你的鞭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