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近南這一句「東寧已經完全變樣」,讓李翔心中一震。
只聽他感概道:「當年國姓爺光復東寧之後,東寧這裡人口稀疏,民智低下,亦無科技,只能依靠與大陸不斷交流才能維持運轉。國姓爺病逝不久,延平郡王繼位,清廷封鎖沿海區域,斷了我們的生路。那時我們全軍上下,同心協力,建設東寧……」他想起了那段日子,當時鄭成功只是一支反清軍隊,而拿下台灣之後,卻成了一個國家。
要打仗,能夠隨手能抓出一票人,但說治理國家,除了他陳近南,找不出第二個能當大任的。那個時候的鄭經雄心壯志不亞於其父,對於他又是百分百的信任,完全放權讓他治理台灣。他將台灣發展成走私王國,促成台灣的經濟繁榮。這發展對外經濟之餘,不忘穩固自身環境,以免形成完全依賴外部經濟的險惡情況。他親往各地,教軍屯田;教民煮糖曬鹽;教匠燒磚,教化地方百姓,讓台灣能夠自給自足。
同時他還劃定行政區域,勵行裡甲互保,使民眾安居樂業,衣食俱足。其後又興建台灣首座孔廟,獎勵教化,規劃一套完整的教育制度來培育、拔擢人才。
當時台灣上下在他的治理下日新月異,國力蒸蒸日上,民智也漸漸打開,使得台灣文化水平直追大陸,華夏文化正式入主這塊寶島。
當時的鄭家上下一心,制度清明,每一個人都對著未來充滿了嚮往,包括他陳近南。
鄭成功再世的時候,曾化名萬雲龍組建天地會,希望能夠將天下反清義士聚集起來,集結眾人之力,推翻胡虜,還我河山。因為鄭家的中心已經遷移至台灣,天地會發展緩慢,陳近南當時覺得台灣已經走上了正軌,只要依照制度來,他在不在台灣已經不重要了。反之天地會因為鄭家的長期不顧,面臨重重考驗。
陳近南高瞻遠矚,覺得天地會不可廢棄,反清事業天地會的位子舉足輕重,故而他選擇了離島,離開台灣,於大陸發展天地會。
四年,陳近南用了四年時間,將天地會發展成第一大反清勢力,全國各地都有反清義士的身影,使得清政府如臨大敵,不得不展開同等的諜報戰,來壓制天地會。
陳近南將天地會扶上了正軌,便回到了台灣,看看能不能聯合天地會發動一波攻勢,搶佔廈門金門等幾個港口,打通與大陸的連接,向天下宣誓他們東寧反清之心至死不渝,便是現在也依舊以永歷為年號,號召故明義士,一同反清。
但是他回到台灣的時候,發現一切都變了。
他的制度依然存在,台灣依然是最大的走私王國,但所有的走私生意都讓鄭家人壟斷,不是原先設定的鄭氏,而是鄭家人。鄭經的幾位兄弟將原來的國有經濟壟斷成為鄭家人的私有生意,以致鄭氏這個「王國」失去了最大的經濟命脈,財政不堪付出。
原先一個個大將,一個個忠臣相繼**,結黨營私,鬧得極其厲害。因為鄭家壟斷經濟命脈,地方官員分不到羹,便向百姓下手,賦稅繁重。百姓雖不至於無以為繼,但也只能勉強維持溫飽。
陳近南一點點將台灣的情況說明。
李翔徹底的驚呆了,那麼繁華的商業都是假象,大部分都被鄭家人佔據成為私人牟利,這台灣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他道:「才四年,台灣不是還有延平郡王嗎?他能在短短兩三年,將台灣治理成海上絲綢之路的中心地,怎麼不過四年**成這樣了?」
陳近南長歎道:「延平郡王是個英主,有雄心壯志及不俗的干略。只是容易受人鼓動,遇事需要人推一把。馮錫范、劉國軒分掌軍事,他們一個貪權,一個貪財,郡王的幾個兄弟又把持著朝政,暗地裡中飽私囊,欺上媚下。諸大臣各懷私心,延平郡王面對如此情況也無能為力。前段時間在陳某與王長子的勸說下,有心重整朝綱,但因天地會出了問題,不得不返回大陸處理。我如今一上岸,立刻受人刺殺,十有**是有人擔心我會斷了他們的財路或者威脅到他們的權力。」
聽了那麼多,李翔總算明白原因了。陳近南說的婉轉,處處在為鄭經辯護,實際上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鄭經。
鄭經說好聽的就是優柔寡斷,魄力不足,說難聽的就是一個二貨,一個當不了大局,容易受人蠱惑的人物。
陳近南在的時候,鄭經能夠重用陳近南,將大事委任。以致三年興台,將台灣治理成人間樂土。但隨著陳近南的離去,他就像失去了燈塔的船,沒了方向,開始用起了馮錫范、劉國軒以及他的幾位兄弟這些心懷叵測的人,直接導致台灣經濟被私人壟斷,制度奔潰。
那麼長的時間,鄭經也發現了原因,但他沒有那個魄力決心改革。急需要一個人推一把,在台灣除了陳近南沒有人有這個威信實力,所以只要除掉陳近南,就能維護那些人的利益。
幕後黑手可能是兵權在握的劉國軒,可能是握有王城護衛軍的馮錫范,也有可能是鄭經的那幾位將國有經濟變成私有,無度中飽私囊的兄弟。
難怪陳近南無心將事情鬧大,任何一人都不好對付。
陳近南道:「眼下東寧現在雖亂,但比起當初拿下東寧的時候好上百倍,在那種惡劣的情況下,還能闖出一片天地,更何況是現在?」他說的斬釘截鐵,但神色卻很是凝重。
李翔並不怎麼看好陳近南,多年前,他是鄭成功欽命的總軍師,地位如同蜀漢的諸葛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著絕對讓人信服的力量。但如今他離開四年,台灣的權力已經讓他人瓜分,他憑什麼一呼百應?
夜色朦朧,李翔獨自站著別院中,眺望著天上的月亮。
「公子,這麼晚了,還不休息?」桂仲明練武而歸,看著院中的李翔,上前關切的問道。
李翔輕輕一歎道:「再想一些事情,在為一個人可惜。」
桂仲明道:「是陳總舵主吧?」
李翔頷首道:「你也看出來了?台灣能夠富強,他個人功勞至少佔八成,天地會能夠有今日之勢,他也是居功至偉。三年興台,四年令天地會崛起,這份驚世駭俗的才略,無怪鄭成功要稱他一句當今的臥龍先生。這個稱呼,我覺得名副其實。只是在優柔寡斷的鄭經手上太屈才了,若能為我所用,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