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乾清宮。
康熙與群臣商議了科舉事情,科舉國之大事,滿朝文武都極其重視,經過挑選,選擇了四位德高望重的主考官,為總載,再以進士出身的大學士、尚書以下副都御史以上的官員十八人,擔任同考官。
歷朝歷代對於科舉舞弊都費盡心力,如今也是一樣,這四個主考,十八個同考官都是朝中文武商議了三個時辰的結果。
此事一瞭解,康熙便有了退朝的心思。
但就在太監喊出有事上奏,無事退朝的時候,堂下走出了一人,跪地高呼道:「臣納蘭明珠有事啟奏。」
納蘭明珠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文人,並沒有滿人的粗狂,反而文質彬彬,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他出身滿洲貴族,納喇氏,正黃旗人,但他的身份卻沒有給他帶來多少便利,反而讓他仕途一片崎嶇,皆因他娶了英親王阿濟格的女兒。英親王阿濟格戰功無數,但狂妄自大,自多爾袞死後便無法無天,較之鰲拜還要猖狂三分,最後更是意圖謀亂奪政,讓順治誅殺。
納蘭明珠也受到了牽連,仕途昏暗。但明珠酷愛漢文化,自幼從漢文化中學習了安邦定國治天下的干略,不斷的建立功績,從雲麾使、郎中一直憑借功績向上攀登,內務府總管,弘文院學士直至現在的刑部尚書。他完全是憑借能力一步一步爬上來的,有著他人難以比及的干略。
康熙見是納蘭明珠也收了退朝的想法,他重視人才,對於納蘭明珠的干略,還是很欣賞的,有心提拔他成為自己的肱骨之臣,只是君臣之間缺乏一個交心的機會。歷史上,納蘭明珠立諫康熙削藩,以真知灼見為康熙打了頭陣,也因如此受到了康熙的器重,以為臂膀,從而權傾朝野。但現在納蘭明珠還差一點,還不是康熙的心腹,只是清朝的一個能臣。
「愛卿何事啟奏?」
納蘭明珠揚聲道:「臣以為皇上乃天子,四海父母,一舉一動,當以身作則,以為天下表率。因親近君子,斥遠小人。臣聽聞皇上在上書房如此莊嚴之地與一群布庫少年嬉戲,實在有失君上身份。臣懇請皇上要以國事為重,不要貪嬉戲遊樂,玩物喪志,將布庫少年逐出皇宮。」
他一臉剛毅,如若唐之魏征,一字一句,鏘鏘有力。
康熙徒然變色,還未等開口,殿下百官最上首的一人已然怒不可遏的站了出來,高喝道:「納蘭明珠,你算什麼東西,敢如此的指責皇上。」滿朝文武,敢如此在朝堂上大喝的人,除了鰲拜哪還有他人!
納蘭明珠一臉剛直,無懼鰲拜威嚴,道:「鰲太師,您作為先皇任命的輔政大臣,理當輔佐皇上,協助皇上治理天下。如今皇上玩物喪志,與上書房如此隆重之地,聚集一夥布庫少年嬉戲玩樂。如此出格,難道身為臣子不該勸誡?」
「這個……」鰲拜登時無話可說,納蘭明珠這番話,剛柔並濟,以先皇為依仗,處處佔據一個理字。鰲拜權傾朝野不假,但也不是蠻橫耍潑的無賴,說不上話,燦燦道:「如今天下大定,皇上畢竟年幼,貪玩些也沒什麼。」
納蘭明珠立刻回道:「天下大定?鰲太師,請恕明珠不以為然。我大清取得天下,是天命所歸,但終究有一些不知好歹的蟊賊處處於我大清為敵,遠在台灣的鄭家不說。就說近處,天地會妖言惑眾,先是於江南殺我朝二品大員朱國治,後又於天津境內殺我八旗子弟近三十人,惡跡斑斑,何來天下大定?」
鰲拜讓納蘭明珠一套逼問,說不出話來,氣得在一旁吹鬍子瞪眼睛。
納蘭明珠跪伏在地,陳懇道:「便是因為先如今我大清外有台灣鄭家為禍,內有天地會逆賊猖獗。皇上更是應該將心思放於朝政,思知足以自戒。不可縱情傲物,玩物喪志。」
康熙鐵青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群布庫少年,是他擒拿鰲拜的殺手鑭,為此他謀劃了整整兩年的時間,眼看時機就要到來,讓他將布庫少年逐出皇宮,豈不等於讓他前功盡棄。可偏偏他卻怪不得納蘭明珠,納蘭明珠一字一句,金玉良言,是位敢於直諫的大臣。作為一個有抱負的皇帝,康熙深知這類人可遇而不可求,如何能夠責怪與他。
這時又有一人站了出來,秘書院侍讀學士熊賜履。熊賜履為順治年間的進士,在四年前上表《萬言疏》,對清朝時政、特別是四大輔臣推行的種種政策提出尖銳批評,要求少年皇帝加強儒學修養,以程朱理學為清廷治理國家的根本,受到了康熙的器重。
此刻他也跪地仗言,高聲道:「尚書大人金玉良言,處處位皇上著想。臣也懇請皇上為了江山社稷,收心治國,將布庫少年逐出皇宮。」
康熙瞄了索額圖一眼,讓他來想辦法。
索額圖是四大輔政大臣索尼之子,吏部右侍郎,他的侄女即是康熙的皇后,屬於皇親國戚,是康熙最信任的臣子。鰲拜專權跋扈,廣植黨羽,文武各官,盡出門下。康熙大為不滿,找來索額圖商議,以布庫少年擒拿鰲拜的策略,便是索額圖出的。
如今卻鬧了這麼一出,讓康熙這個皇帝騎虎難下。
索額圖現在也是一個頭兩個大,這個納蘭明珠還真是他的死對頭,從小到大兩人都是意見相左,尿不到一壺去,現如今在這等大事上還來扯他後腿。他不是不想上前表態,而是納蘭明珠完全佔了理,跟他辯論落了佞臣之名是小,能不能說贏是真正的關鍵。
索額圖沒那個自信說服納蘭明珠這類嘴皮上逞威的傢伙。
便在他左右為難之際,又有一人站了出來,工部尚書濟世道:「明珠尚書說的不無道理,皇上在上書房與布庫少年嬉戲,確實不該。但鰲太師也沒錯,人精力有限,適當遊戲,放鬆放鬆,勞逸結合,也是一種養生之道。皇上安危關乎天下,不可小視。依臣之見,可在皇宮邊角空出一地,讓布庫少年嬉戲。平時布庫少年住在宮外,皇上有閒情的時候,可將他們招進宮來,一舉兩得。」
鰲拜大喜道:「好辦法,濟世大人這招好,皇上,我看就這麼定了吧。」
康熙雙眼一閉,心道:「完了。」布庫少年逐出皇宮,即有被拉攏的危險,也不能執行擒賊擒王的計劃:鰲拜作為國之大臣,怎麼可能在皇宮的最角落接見他?好讓布庫少年動手?更何況四周沒有屋舍,鰲拜只需大吼一聲,立刻就會有兵馬趕來……
所有算計,功虧一簣。
便是如此,康熙依然能夠將一切怒火藏在心底,坦然自若的一笑,道:「就這麼辦,退朝。」
鰲拜、濟世眼神一對,眼底皆露著冷笑。
除去這些布庫少年,正是孤立康熙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