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我再問你一次,可否給我一個機會?也是給你自己的一個機會。」榮建飛臨榮晶身前十米處,左手上托著一顆乳白色的丹藥,散發濛濛白光,在黑夜裡分外顯眼。
榮晶只是聞到那藥香,就精神一震,恢復一點氣力,不過僅限於動嘴。看著居高臨下的榮建,榮晶慘笑一聲,卻是不言不語,榮建似有所料,神色黯然。
「前輩,可還需要我幫忙?儘管開口。」又是聚音成線。
榮晶目放奇光,眼睛微閉片刻,再次睜眼,變得一片冰冷:
「好,你,去殺了他。」
「如你所願。」
「你在跟誰說話?」榮建驚疑,不等他反應,一雙手從背後緊緊抱住他,榮建臉色一變,低頭看去,是一雙黯淡無光的奇異金屬手臂。
「影傀?!」榮建臉色慘白,與榮晶一番惡戰,雖然能以弱勝強,但無論真元,還是精神力都消耗巨大。影傀又擅長隱匿、潛行,這才能趁虛而入。
就在榮建呆住的那個片刻,影傀雙手的指縫冒出萬丈奪目金光,應該是捉著什麼東西。感受那恐怖帶著點熟悉的波動,榮建想起了什麼,失聲尖叫道:
「雷炎破日箭!!!不……」
「轟……。」
兩聲炸音合為驚天巨響,榮建所在位置化為一團炙熱火團,火團上手臂粗的雷電不時冒出。一股電流閃爍的灼熱氣浪刮向榮晶,以榮晶此時的垂死之身,若被刮中,必死無疑。
然而,氣浪刮過之時,一層淡青色光罩無端升起,穩穩護住榮晶。
就在同一刻,影傀被炸得倒飛而回,身上全是赤紅血肉,左右金屬手掌也被炸殘,明顯是不能再用了。
一個拳頭大、散發微弱的乳白色光暈的光團也從火焰中飛出,向天上飛去。透過外層的衰弱的光芒,可以看到一個殘缺了80%的身體,正是榮建的元嬰。一塊指甲大的深藍色金屬片圍繞在其身側,由於受損嚴重,已經分不清原本是什麼。
就在榮建剛飛出十米距離,一張灰色漁網當頭罩下,竟將榮建半虛化的元嬰捆了個結實,榮建越掙扎,漁網收的越緊,勒得榮建慘叫不已,本已重創的元嬰有潰散之勢。
「快來救我。」榮建慘呼。
全身遍佈細密裂紋的金色戰傀飛了過來,手上捉著失去劍刃的劍柄,那模樣,怎一個慘字了得。
一道金光從護住榮晶的青色光罩飛出,一下就來到金色戰傀面前,現出黃金大力戰傀魁梧的身形。黃金大力戰傀二話不說,一記巨斧重重砍下,毫不留情的將金色戰傀砍得碎裂開來。金色戰傀在一堆金屬碎片的包圍中,跌入通紅的岩漿。
淡青色的光罩裡,紫色雷電憑空產生,滋滋作響,大致勾勒出一把錘子的形狀。隨著紫雷威能提升,一把紫色錘子顯露出來,還有單手提著錘子的藍奇,正冷淡地看著榮建。
「紫靈戰錘!豎子爾敢!!!」榮建看著藍奇,雙目噴火。回應他的,只有藍奇陰冷的笑容。
「去。」藍奇將纏繞滿暴走雷電的錘子扔向榮建。
「不,住手。」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是榮建,充滿了絕望、不甘、畏懼;另一個是充滿了難以置信、悲痛的尖叫……藍奇向她看去,一襲五彩霞衣、頭髮沒有梳理,又被風吹亂,竟是越瑤。
藍奇遲疑地看了一眼榮晶,榮晶此時呆呆地看著榮建,若不是還有生命氣息,藍奇直當她已經死不瞑目了。
紫靈戰錘臨近,榮建自知在劫難逃,不禁走神,往事一幕幕快速閃過……
九歲時,「仙人」來到村裡選徒,他從百人中脫穎而出,帶著全村人的希望,來到聖器宗。當看到千名同門師兄弟,無不是萬里挑一之人,有的人天資聰穎,無論什麼一學就會;有的人家境富裕,有無窮無盡的修煉資源揮霍;有的人的父母本就是「仙人」,承父母優秀血脈和指點,修煉暢通無阻,一日千里……
而他,只是窮山溝裡的一個黑小子,什麼都沒有,在聖器宗舉目無親。剛開始產生的一點沾沾自喜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只能咬牙苦苦跟緊師兄弟,憑著一股來自農民的堅韌、吃苦耐勞,總算沒有被同門甩出太遠。
一直到20歲,他只是眾多聖器宗弟子中,普通的一個,連他自己都認為他會在平凡中瞭解一生。也就在這時,他遇到了她——榮晶,一個從生下來就注定不凡的女孩。她從小就長得清新脫俗,就算用沉魚落雁來形容她,都是對她的一種褻瀆。
除了仙女一樣的外表,她其他方面也完美得一塌糊塗。強大的「仙人」血脈,長老都不敢斥責的龐大背景,一點即通的悟性,活潑開朗、溫柔善良的性格。如此完美的女子,即使偶爾使一些小性子,也會被人欣然笑納。
所有人都哄著她,順著她,愛著她。他的身邊,從不缺乏家境強大,資質驚艷、長相英俊、修為深不可測的白馬王子。她不會注意到,在一個個華麗身影之後,有一隻怯怯的癩蛤蟆,躲在最陰暗的角落,迷醉地看著她。
終於有一天,他受不了單相思的煎熬,無比強烈的渴望,能引起她的注意,哪怕只有一次,他就心滿意足。於是,他比平時更加千百倍的努力。
他把自己關在昏暗的房間裡,一遍又一遍地苦讀道法經書,直背得頭痛欲裂。為了掌握煉器術,用劣質的煉器爐,不厭其煩的煉化別人扔掉的廢渣,被外散的熱氣烤的脫水昏倒,幾次險些就此死去……
憑借這些非人的折磨,他終於學有所成,收到連雲的賞識,被收為關門弟子。而那時,他才意外知道她竟是宗主連雲的女兒。為了能每日見到她,他格外珍惜連雲弟子的身份,像最低賤的僕人一樣,任憑脾氣暴躁的連雲呼來喝去,一絲不苟的完成連雲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任務。
他們漸漸熟識,但,只是同門關係,還是最普通的那種。不知何時開始,他不滿足於每日見到她,他竟然想擁有她,這個想法把他自己都嚇住了。人就是這樣,得到越多,就想著得到更多,永遠不會真正的滿足。尤其是所欲之物看起來是那麼觸手可及之時。
也許是老天開眼,他竟憑著以前的辛勤,成為當時那一輩的第三人。然而受限於資質,始終有兩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一直壓著他——榮成和榮景。
榮成長得器宇軒昂,老持穩重,加上有門中元嬰期祖父關照,無論事業、修為都順風順水,最得連雲喜愛。是門內公認,最有可能繼承連雲之位的人選。
榮景則和榮成相反,長相俊俏,為人放蕩不羈,不服管教,本不討長輩喜歡。但其天資千年難遇,就算是整日無心修煉,只知吃喝玩樂,修為也一路遙遙領先於同門,被認為是聖器宗,甚至是博浩大陸未來的風雲人物。加上背景頗大,在門內是無人敢惹的存在。
無論是榮成、榮景,都喜歡榮晶,他們又是從小一起長大,更是親密無間。他想擠進去,卻發現自己的那一點優勢,在榮成、榮景面前,什麼都不是。
每日看到榮晶在兩人面前撒嬌,追問學識淵博的榮成,被機智幽默的榮景逗得哈哈大笑。他的心,被羨慕嫉妒恨撐得直欲破裂……他曾不止一次想著,要是這世上沒有榮成、榮景,那該多好呀。
也許是老天聽到了他的心聲,把受了重傷的亂天堂送到他面前。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光是一身的煞氣,就讓他腿軟。他壓下除魔衛道的正義之念,壓下心中的恐懼,把他救了下來。事實證明他是對的,亂天堂和他結拜成兄弟。他出謀,亂天堂出力,成功陷害死榮成,逼走了榮景。
事情本該朝著美好的方向發展,卻因為自己得意忘形,被連雲意外發現真相。憤怒的連雲將他打了個半死,並揚言出門辦完事後,就殺了他。他害怕極了,他不怕死,只怕不能再見到她。於是,他狠了狠心,再次找到亂天堂……
伴隨著連雲身亡,所有的障礙都被清除一空。趁榮晶心靈最虛弱之時,他成功得到了她的心,並成為了聖器宗宗主。
結局是如此美好,然而,他卻連連在睡夢中驚醒。只要他一閉上眼睛,就看到枉死的榮成,含冤離去的榮景,慘死的連雲,在向他索命。在那一個個噩夢裡,榮晶發現了真相,憤怒的將利劍刺入他的胸膛……
…………
「晶兒,我愛你。」灰色漁網中,榮建轉動依然完好的元嬰頭顱,看向榮晶,露出一個單純的微笑。他的眼睛,沒有瘋狂,沒有怨恨,沒有不甘,只有解脫的快慰,澄淨如水。
細碎的紫色雷電開始爬上他的元嬰,乳白色的真元開始潰散,冒出縷縷白煙,那種苦楚,不比**的凌遲好上多少。榮建卻恍若未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榮晶。
紫靈戰錘的轟隆雷鳴,掩蓋了榮建弱不可聞的低語。奇異的,榮晶聽到了,淚水瞬間填滿了雙眼,模糊了那張陌生又熟悉的傻笑……——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