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傳萬卷書,真傳一句話。妙悟真言不可傳六耳。嫡傳從來都是口口相傳。
許三笑疑惑道:「既然他的道行強過了老瞎子,左道嫡傳秘技難道還有他不會的?」
何問魚道:「他雖然得了周至柔的傳授,卻並非嫡傳,這其中的差別大著呢,比如須彌淨火的配方,周至柔死後,當世已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還有馴獸經,後半部分是周至柔親書,肯定也不會傳給別人。」
許三笑恍然道:「原來是這樣,這麼說窺心訣他也不會了?」
何問魚幽怨的白了許三娃子一眼,道:「不然我又何必守著你一根樹上吊死,你以為我不知道咱們之間差了十二歲,你還是我好姐妹的女婿,年齡之外更差了輩分?窺心訣是左道嫡傳之秘,周至柔一死,滿世界就只有你一個人會了。」
許三笑愁眉苦臉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也不知這個禍指的是馬二龍這禍胎還是何問魚這禍水,又或者二者皆有之。
何問魚道:「許三娃子,你別以為是我樂意黏糊你,是有人怕閨女傷心,特意托我保護你,接下來的日子你身邊就要多一個正部級貼身助理了,你別一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窮德性。」又笑道:「這可是你那小媳婦都同意了的,不信你現在就打電話問她。」
許三笑還真不信,立即打給李燕,小媳婦一張嘴就洩露天機,「聽說有人陞官了,先恭喜你啦。」
許三笑對自己這頭親事所帶來的一切不可思議已經有所免疫。敢情自己陞官這件事,自己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只聽電話那頭李燕說道:「奇怪我是怎麼知道的吧?昨晚燕叔請宋書記吃飯,把我也叫去了呢,完事之後燕叔又去了艷陽縣,本來是替你徹底解除後顧之憂的,沒想到出了點小意外,出了一條漏網之魚,燕叔氣的要死,我爸卻說這是天意,讓你多加些小心,他托了何仙姑保護你。」
「還真有這回事!」許三笑驚詫的:「你這是驅羊看狼,有一天我要是犯了錯誤,也是你縱容的。」
李燕咯咯笑道:「你能有多好我現在還看不準,但能有多壞我可已經一清二楚啦。」
許三笑歎道:「也只好如此了,只是還有件事要請你幫個小忙。」
李燕道:「咱們之間還有什麼請不請的,不管什麼事,只要我能做到的。」
許三笑把建小學的事情說了,李燕說我給燕叔打電話。
掛斷電話,只見何問魚明眸正盯著自己,笑盈盈問:「許三娃子,什麼時候我成了你眼中的羊了?」
許三笑說:「你這助理忒不合格,大中午的連口飯都沒做,本來我推掉多少個飯局回家,就想嘗嘗你的手藝,既然你什麼都沒做,我只好去王峰家蹭飯了。」
許三笑來到王峰家蹭飯,盧素梅今天蒸饅頭,暄騰騰熱乎乎的剛出鍋,王峰正拿起第一個往嘴裡放。見許三笑到了也只是微微點頭,接著便繼續吃自己的。
盧素梅則反而有點不自然,道:「許書記來了,老王你怎麼連句話都沒有了?」
王峰笑道:「說什麼?許總陞官本就是意料當中的事情,他這一天還少見卑躬折節,脅肩諂笑之輩了嗎?」
許三笑湊過來,抓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大口,喝了一口蛋花湯,道:「這官升的太突然,事前準備太少,開會時只記得王大哥跟我提過的中心小學的事情,在這鎮子裡要想辦實事兒忒難,條條框框,資金,等等因素卡著脖子,我現在一個頭兩個大了。」
王峰道:「您這才是萬里長征第一步,只要是體制裡的事兒,全都這樣,您還得慢慢適應。」接著反問道:「是不是三把火沒燒正確,與會的黨委成員們個個衝你倒一肚子苦水?
許三笑一拍大腿,叫道:「就他媽是這回事兒。」
王峰道:「您現在進入體制也有大半年了,自己摸索的,嚴老師講的,對體制的瞭解也算是初入門徑了,這之前,您一直學著如何做一個有為的官,今兒我卻要借柏楊先生的話和我的一些見解給您講講李宗吾的做官六字真言。」
許三笑低頭一邊吃,一邊道:「聽著呢,我吃你說。」
盧素梅給王峰又盛了碗湯,道:「你先喝湯,慢慢跟許書記說。」
王峰道:「正所謂正奇之變,虛虛實實,您一心守正無妨,但必須得學會這官場中的歪門道,所謂中正安舒雖左搖右晃而不亂其根。」
許三笑道:「你撈干的說,我沒你想的那麼高尚,有什麼壞主意只管上,回頭我全給他們用上。」
王峰於是侃侃而談。
「做官六字真言者,空、恭、繃、凶、聾、弄。」
空,此『空』非空閒之空,乃空洞之空。一是文字上之空,遇到批呈詞,出報告,一律空空洞洞,其中奧妙,一時難言,多看各機關公文,便可大徹大悟。二是辦事上之空,隨便辦什麼事,都活動搖擺,東倒行,西歪也湊合,有時辦得雷厲風行,其實暗中藏有退路,如果見勢不佳,就從那條退路悄悄的抽身,溜之乎也,絕不至於把自己掛住,這正是太極的道理,所以官場裡必須學會推太極。
許三笑道:「打太極和稀泥,這個管用。」
王峰說您悟性真高,繼續說道:「三是說話之空,大會小會空話連篇,因為你不可能走到哪都是老大,一旦不能一言九鼎時,務必要多說空話,空話可以是套話也可以是官話,總之就是聽上去絕對站得住的廢話。」
接著說第二個字:『恭』,卑躬折節,脅肩諂笑是也。有直接的恭的,指對上司恭而言。還有間接的恭之法,指對上司的親戚朋友工役恭敬。個中細節技巧繁多,學問之大,難以形容。一語蔽之,便是要尊敬領導。
許三笑道:「這個字我不喜歡,估計用的時候不會太多,值得尊敬的我自然尊敬,不值得尊敬的去他媽的。」
王峰道:「您為人行事有江湖俠義風範,這種品性在官場中並不少見,很多高官甚至就是用這種關係聚攏人脈,這個恭字其實是一種接人待物的態度,跟這個字相反的是繃字,即對自己的屬下,要把面孔繃得緊緊的。又分兩種,一是,在態度上繃,看起來好像赫赫大人物,凜凜然不可侵犯。二是,在言談上,儼然腹有經綸,盤盤大才,實在說來,肚子裡的墨汁卻硬是不太多。簡言之,就是要會裝威嚴扮神秘,不能給那些官油子們好臉色。」
許三笑道:「一路酒席招待一路賓朋,有些人給點陽光就燦爛,大耳刮子打上去就喊爹,骨子裡奴性十足,這個字就是對付這種人的。」
王峰一笑,說:「話都給你說盡了,我還能說什麼呢?」
許三笑說:「繼續,不是六字真言嗎?後邊還有三個字呢?」
王峰接著說道:「接著是『凶』,凶狠之謂!只要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別人亡身滅家,賣兒貼婦,都不必去管。但有一層應當注意的是,凶字上面,定要蒙一層仁義道德,最好大喊鐵肩擔道義,大歎人心不古,才能殺人如草不聞聲。就是要心如豺狼虎豹,面若慈悲菩薩,對付任何人之前先給對方扣帽子,站住理之後再窮追猛打吃人不吐骨頭。」
許三笑說:「這個我懂,這招我正準備招呼到穆仁星身上,非把這狗東西弄走不可。」
王峰道:「他不過是個小角色,您現在要還跟他較勁,就有點主次不分了。」
許三笑道:「我他媽現在也想分清主次,可事兒實在太多了。」
王峰道:「所以您要學會第五個字,『聾』,即耳聾,也就是笑罵由他笑罵,好官我自為之。對輿論的攻擊,民意的指摘,都當作春風吹驢耳,毫不在乎。同時,聾者,還包括瞎的意義,對文字上的責備,同樣當做卑風之語,看見也等於沒看見。他們倒苦水,合理的您聽一聽,荒唐的,或者說您認為荒唐的,可以只做未聽見。」
許三笑吧嗒吧嗒滋味,笑道:「還真他媽是這回事兒,當官要不會裝聾作啞,分不清主次,事無鉅細都操心,別說一個鎮,就算是一個村都不容易管好,看來我這耳朵適當的時候也要放放假。」
王峰呵呵一笑,接著道:「還有最後一個弄字,此為主要的一著,即弄錢和弄權。常言講,千里來龍,此處結穴。不為弄錢,誰去費那麼大的勁求官做官?不過對你而言這層意思的意義不大,但後邊還有一層意思是弄權,這就具有指導意義了,怎麼弄?又是一門大學問。」
許三笑說:「你再吞吞吐吐的,我立馬上蓉城找嚴老師談去。」
王峰道:「您別著急,聽我說,這個弄權的方法很多,但我歸納了一下,其實不過兩招。」
「第一招為鋸箭之術,第二為補鍋之法。」
許三笑點點頭,道:「說具體點。」
「鋸箭法,有人中了一箭,請外科醫生治療,醫生將箭桿鋸下,即索醫藥費,問他那箭頭怎麼辦?答:「那是內科的事,你去尋內科。」如今各機關的大辦事家,多半採用這種妙法,例如批下邊呈上的文稿:「據呈某事某事,頗有幾處不合,故請上轉上級領導處,查明具報。」不合二字,就是鋸箭桿。上級領導便是內科。再例如有人求我辦一件事,這件事我很贊成,但是,還要同某人商量。「很贊成」三字,是鋸箭桿;還要二字就是內科。」
許三笑面露恍然,道:「就是踢皮球,意思更深些,總之是推卸責任為主。」
王峰道:「這也是保護自己的一招妙棋,法沒有不好的,經沒有不正的,邪人用了便是邪法,歪嘴和尚念了便是歪經。」
又道:「還有一招補鍋,煮飯的鍋漏啦,請補鍋匠來補,補鍋匠乘主人不備,用鐵錘往破鍋上一敲,於是該鍋不但破,而且簡直要碎。於是便宣稱說,這口鍋破得太厲害,非多補幾個釘子不可,價錢自然要更大些。然後把鍋補好,主人鍋匠,兩大歡喜。鄭莊公姬寤生先生縱容他的弟弟姬段先生,使他多行不義,才舉兵征討,就是用的這種補鍋妙法。歷史上此類事件甚多,例子一輩子都舉不完。養匪自重也是這個道理,姑息縱容再痛下殺手處置也是這個道理,總之活學活用的好了,實乃官場中對付人的必殺絕技。」
最後道:「這弄權二術,前者是對事,後者是對人,養匪自重是對付上級的,姑息縱容後再下手處置則是對付下級的,這裡邊的學問大了。」
說罷,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大口。
接下來輪到許三笑看著他吃了。一番話說的許書記頓感眼前清晰明朗許多。
許三笑思忖片刻後說:「我已經有個初步的想法,現在就看黨委班子成員裡有幾個跟我一條心了。」
王峰問道:「聽您的意思是已經有所打算了?」
許三笑點頭道:「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打算,新官上任三把火,我這三把火已經選好,中心小學是第一把火;第二把火我想來一個打黑除惡,動一動歇馬鎮上那三條地頭蛇;第三把火才輪到『沒人性』,免得別人說我打擊報復太過猴急。」
王峰額首讚道:「妙啊,這第一把火是聚攏民心,第二把火立威的同時還會收穫更多民心;若這兩把火燒好了,等到想燒第三把火的時候,還會有人敢站出來阻攔嗎?」
下午,許三笑剛到辦公室,於海便過來報到。
二人有患難的交情,當日因為邪教份子自殺事件,於海先開始被整,期間任憑調查組工作人員如何盤問,始終沒有將許三笑供出來。這其中固然有供出許三笑對他自己也不利的因素,但更主要的還是因為這個人頗為講義氣。
於海走進來說:「許書記,你要是不忙的話,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許三笑說:「我不叫你於哥,你也別稱呼我職務,私下裡我叫你老於,你叫我三笑就好,說吧,有什麼內幕消息?」說著,從辦公桌裡取出一盒煙丟了過去,道:「抽著吧,我知道你煙癮大。」
於海接過來,嘿嘿一笑,「天之驕子,一百來塊錢一盒,這煙我可抽不起。」說著抽出一支來點燃,深吸了一口。
許三笑見他神情莊重,心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示意他坐下,道:「跟我客氣什麼,這煙我上次去南山買了幾條,現在還剩下兩條,等會兒你全拿走。」
一條一千來塊,兩條就是兩千,在歇馬鎮這個地方,這已經是一份相當拿得出手的禮物了。華夏號稱禮儀之邦,但從來都是下屬給上級送禮,還沒聽說領導給下邊人送禮的。於海有點受寵若驚,連忙推拒道:「這可不行,許書記」
許三笑把臉一沉,道:「剛跟你說什麼了?怎麼還稱呼職務?今天上午,田部長到之前,這歇馬鎮黨委班子成員這麼多人,一個個都把我看做了瘟疫避之不及,唯有你給了我一個微笑和問候,這份溫暖在我心中價值何止千金萬金!今後,私下裡咱們是朋友,一個戰壕裡的兄弟,你要總這麼刻意保持距離,可就忒沒勁了,你要說什麼也不必說了,我寧願閉眼睛踩雷也不聽。」說著,從抽屜裡將剩下的兩條煙拿出來放在桌上,推到於海面前。
會上講原則說大話套話官話,私下論交情說江湖話貼心話。啥叫仗義疏財?人家憑什麼跟著你與幾乎全部黨委成員作對?許三笑久經江湖,又先有嚴朝輝的名師指點,後有王峰這樣的智者輔佐,對官場裡的道道和人心的認識已然十分深刻。
於海果然動容,強抑制著激動的情緒,將兩條煙接過來,額首道:「三笑兄弟,我啥也不說了,今後任何時候,你一句話說到哪裡,我就做到哪裡。」
許三笑說:「這就對了嘛,得,鹹淡扯完,說正題吧。」
於海靜靜的看著許三笑,回想當日他剛選上村長那會兒的情景,二年多的光景,眼前人如今已經是鎮黨委書記,自己也算鳥隨鸞鳳坐上了派出所所長的寶座,心中不禁感慨萬千。接著強壓下心中的念頭,正色道:「我今天來是要跟你說一說歇馬鎮上三個特殊人物。」
三個特殊人物?許三笑大約猜到是何方神聖,不動聲色道:「三個特殊人物?你是指歇馬鎮三霸吧?」
於海道:「正是這三個!」
許三笑頗感興趣的說:「這事兒我也只是聽過幾耳朵,之前我是副鎮長,只負責招商和經濟方面的事情,而且來歇馬鎮上班的時間也不長,關於歇馬鎮上一些特殊人物沒什麼交集的情況並不是很感興趣,現在也是到了對那幾個人有所瞭解的時候了。」
於海道:「這頭一個我要跟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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