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笑來省城是為了混文憑。
文憑,現代社會的通行證,有這玩意的說沒用,沒這玩意的真到用時才知其寶貴。虎嘯村的日常工作已經上了軌道,許三笑未雨綢繆,決定花點時間來學個文憑。
天近當午,車進蓉城。
蓉城真大啊。米粒兒望著車窗外的景觀,讚歎不已。
許三笑讓霍大鵬找個吃飯的地方,吃完飯再找個酒店安頓下來。
霍大鵬問他不用聯絡趙海峰和齊蓉蓉嗎?
許三笑看了一眼米粒兒,說:「咱們跟人家沒那麼深的交情,還是盡量少麻煩人家。」
自從上次趙海峰故意把車借給他那件事之後,許三笑便刻意跟這兄妹兩個保持了一定距離,沒有再深入交往。趙家勢力太大,加入進去,就可謂侯門一入深似海。許三笑還太渺小,還不具備參與到趙家所處的牌桌上的資格。另一方面,他渴望飛黃騰達,但絕不希望前程未定前就先打上某個難以抹去的烙印。
這就好比一個身懷絕技野心勃勃的少年混跡江湖,一開始就加入天下頂尖的幫派,嶄露頭角之後不免會想自立門戶,那大門派自然不許,不免是一場明爭暗鬥,不管勝敗如何,一個叛徒的名頭是跑不掉了。但如果找一個小門派投靠,慢慢闖出名氣來,漸漸坐大,小門派中人自然就明白此君非池中物,與其強留還不如推送一把。分手之時反易成助力。
車停在在一家秦中麵館前,米粒兒和黃虎率先跳下車來,大貓如虎豹,美女似艷陽春花。米粒兒今天穿的是一身鵝黃色鑲白邊的清爽運動裝,長髮束在腦後,美麗活潑神采飛揚。霍大鵬在車裡看著,奇怪的說:「三奶奶還是小時候那個模樣,但怎麼好像比以前漂亮多了?」
玄門基礎的養生術是一門平衡陰陽,修內而養外的秘術,拉伸筋膜使人舒展優雅體態,調養呼吸使人內外通透,米粒兒在許三笑的逼迫下練了快半年,如今已初見成效。
許三笑說:「是有些變化。」看著站在微風裡,豐盈修長綽約動人的米粒兒,心裡頭喜滋滋的。暗忖,小丫頭天賦不差,照這個進度,也許用不上一年就可以合籍雙修了,練玄門基礎功夫是個改造身體的過程,她不是天生靈氣充足的九鼎之一的體質,要想達到適合修房中術的體質,只能靠這慢吞吞的功夫一點點改善體質。
又歎道:「美女與野獸,忒招眼了。」
霍大鵬說:「就這麼個小麵館而已,應該不會惹什麼麻煩吧。」
許三笑搖頭說:「我說的是整個蓉城,天府福地安逸之都,三教群英匯聚之所,在這裡不宜招搖。」
三人走進麵館,尋了一張空桌坐定,點了三碗麵,幾個小菜,還有一大腕半生不熟的豬骨肉塊。
黃虎吃肉的聲音很不雅,卡嚓卡嚓的,吸引的麵館裡食客們矚目。
隔壁桌有幾人,年紀都在三十開外,穿著山南褂子,燈籠寬腿的褲子,頗有舊時會黨的范兒,這種打扮在山南大地上比較有標誌性,只有社會閒散人員才愛這麼穿。其中一人問:「這是貓還是豹子?咋個吃起肉來這麼凶?」
一人道:「真不像隻貓,誰家的貓能長的跟狗一邊大?」
另一人道:「看貓有啥子意思,還是水瓜子帶勁兒,穿袍子,打棒棒,去擺擺道道兒。」
江湖處處有不凡,不能發現,只是因為我們太平凡。
許三笑曾久歷江湖,聽得出最後那人說的是黑話,水瓜子是漂亮妞兒的意思,穿袍子是袍哥會中兄弟間的暱稱,打棒棒是會裡最基本的成員,擺擺道道兒就是江湖盤道的意思。小許村長心中慨歎人在江湖,輕輕歎口氣,向服務員要了一碗水,和一枚雞蛋,然後在水中豎起一根筷子,最後把雞蛋擺在筷子上立住了。那邊頓時議論聲止住。
吃完麵,回到車上,米粒兒按捺不住問:「剛才是怎麼回事呀?為什麼你在水中豎起一根筷子,擺了個雞蛋,隔壁桌的人就不說話了?」
許三笑說:「沒什麼,我擺著玩兒的,跟別人沒關係。」
米粒兒自是不信,一個勁兒的追問。
許三笑不想說,給問煩了就說:「什麼時候你能做到跟我一樣,我便告訴你那是什麼意思。」
進城後,找了一家三星級酒店住下,安頓好一切,霍大鵬悄悄問許三笑同樣的問題。許三笑欣然告訴他,碗中豎筷子是江湖上騙人驅鬼的小術,筷子立在水中表示有鬼,能豎起來就說明我也是江湖路道。但江湖和江湖又有不同,能輕鬆豎起筷子最多說明你是個懂行的混子,能在上面擺個蛋,還能穩穩站住就需要手上的準頭和經驗了,這叫老江湖立棍支蛋,沒這一手最好給我滾蛋。過去常在江湖討生活的人,無不是沒根沒底的亡命徒。同路人道左相逢,彼此露一手底子,相互給個面子秋毫無犯。這是老令兒了,現在用的人很少,但只要是懂的人,一般都會給點面子。
根據教程,mBA班一共六十堂課,今天是許三笑上的第一堂。他拿了入學卡順著路牌找到教室。
教室大的像禮堂,主講台上橫一大條幅,上書老師的墨寶:萬丈紅塵三杯酒,千秋大業一壺茶!這位據說是國內最頂尖的客『竄』教授,人還沒到,字和氣魄先到了。未曾開聲便已先聲奪人。
這主兒絕對特能忽悠。許三笑瞇著眼一直在看這行字,隱隱生出預感。彷彿那位畢業於燕京大學哲學系的老教授成了老瞎子的同行。
混在一群或西服革履腆胸疊肚,或洋裝款款風韻猶存的中老年成功人士當中,許三笑感覺有一種屹然duli於世外的寂寞。
老師登場了!
大個兒,瘦削的長臉,二目有神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儀表堂堂,聲音洪亮,開場白:各位同學好,自我介紹一下,鄙人嚴朝輝,是你們這個mBA班的主講老師之一,教材裡我負責的課程內容是成功學應用,但實際開講以前我先請各位配合我做一件事。微微一頓,接著:就是跟你身邊的同學握一下手。
眾學生紛紛相互握手,皮爾卡丹跟金利來握手,范思哲和古奇熱情的相互自我介紹,魚找魚,蝦找蝦,忙活個不亦樂乎。許三笑一身報喪鳥直接就被忽視了。夾在人群當中左右四顧,竟無人理會。這些上了幾歲年紀的成功人士們明顯把他當成了替人來學習的打工仔。
台上嚴先生繼續大聲講: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這手不能白握,你們來到我這個班多半是為了文憑,但我覺得還應該有個目的,那就是學到知識,頓悟智慧,回去以道義幹事業;交到朋友,整合資源,神州處處有親人!
台下響起共鳴和熱烈掌聲。
許三笑也跟著一起拍了幾下巴掌,這個開場白非常精彩,能來mBA班學習的,絕大多數都是已取得一定社會認可度的,彼此間各有資源,通過這個學習班結交,互通有無,可謂是天賜良機。現場的學生們來之前多半都這麼想過,這位嚴先生一語中的,說出了大家的心聲。又想起開課之前看過的關於幾位主講老師的介紹,這位嚴朝輝先生目前公職身份是蓉大哲學系返聘教授,退休前卻曾擔任過蓉大黨委書記,與山南省內官場交往密切。想到這兒,許三笑頓生結交之心。
嚴老師開始講課,許三笑翻開教材第一頁,還沒等看什麼內容呢,台上老師又發話了:「都把頭抬起來,把教材扔一邊去,咱們講成功學應用,我認為在座各位都已經是成功人士,所以不需要學什麼,有應用就夠了,應用的目的是為了讓各位的人際溝通水平更上一層樓。」
台下眾學生茫然不知該當何為,都下意識的合上了書本。許三笑也隨大流將教材合上,心裡卻在想,這位老教授雖從沒在江湖上混過,但這手撂地攤擺戲法常用的先聲奪人出其不意之術卻被他用的爐火純青。
只聽台上嚴先生講著:「什麼叫應用?怎樣才能產生影響力?我認為,首先讓自己快樂,是一種美德;接著讓別人快樂,是一種功德;人際交往當中,最忌諱的是一臉死相!」接著又道:「快給你身邊的人一個笑臉吧,接下來你們要記住我將要說的這句話:你我的事業,你我的財富,你我的未來,一個企業的未來,都取決於你我與多少人發生關係,和什麼人發生關係,以及發生關係的程度!」
這是一句大實話,這個社會一切事務的運轉都依賴各種關係。人活在社會裡,想要成功就離不開各種關係。許三笑聽到此處更生欽佩攀交之念,不只是因為這句話富於哲理,更因為他留意到台下同學們的情緒已完全被這位嚴老師掌控了。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老教授是個有大學問的人。
台下響起男士們低沉的笑聲,嗡嗡的像是蒼蠅在開會。女士們則一個個微微抿嘴,笑的都很靦腆會心。課堂氣氛活躍生動起來,許三笑靜靜的坐在台下看著台上的老師,這是一位高人呀。
課講到一半時齊蓉蓉來了,在門口招呼許三笑出來一下。
「好你個三娃子,來了學校都不跟我打個招呼,要不是我在大門口看見你那個孫子在等你,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已經來上課了。」齊蓉蓉的語氣自然,透著不外道的意思。
許三笑道:「打算聽完一堂課後就去找你的,沒想到先被你發現了。」
齊蓉蓉往裡看了一眼,道:「難怪聽的這麼認真,原來是他在講課呀。」
許三笑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來,似乎跟裡頭這位嚴老師不是一般的熟,問道:「怎麼?你跟這位高人很熟?」
齊蓉蓉抿嘴笑道:「什麼高人,許三娃子你可真能扯,他是我們家的常客,倒的確是挺能忽悠的,跟我爺爺是交流古玩的好朋友,和我姑父則是棋友,跟我姑父的大哥卻是釣友,他們有事都愛找他商量。」
原來這位嚴先生與趙海峰的父輩的關係如此密切。許三笑心中一動,忽然想到自己一直想回絕趙海峰的招攬,但偏偏對方十分執著,令他很難當面拒絕。這位能說會道,與趙家關係非同一般的謀主類人物嚴朝輝或許是個回絕的渠道。隨即道:「三言兩語換滿堂成功人士大笑三回,輕而易舉便將場面牢牢掌控,這樣的人物若還不算是高人,那什麼樣的人才算高人?」
齊蓉蓉道:「別說他了,看見你太好了,本來你不來我也打算聯絡你的,這下倒省了許多時間。」
許三笑問道:「怎麼?有事情需要我幫忙?」不等齊蓉蓉說出口,搶先說道:「先別說,我也有事情找你幫忙,咱們講好條件,不管你找我做什麼,幫你沒問題,你也得幫我一個小忙。」
齊蓉蓉嗤之以鼻,「許三娃子,你就不能改掉腦子裡的小農意識?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紳士風度,欲取先予?你曉不曉得這個校園裡頭等著求我找他幫忙的帥哥有多少?」
「我就知道長這麼大都沒見過自我感覺比你還好的女人,你答應條件就說事兒,不答應就拉倒。」許三笑轉身yu回教室。
齊蓉蓉一跺腳,叫道:「別走,算了,我答應了,說吧,你想要什麼條件?」
許三笑停住,回頭用目光引著齊蓉蓉的目光往教室裡看了一眼。
「你想拜他為師?」齊蓉蓉有些意外。
「錯!是成為朋友。」許三笑否定。心裡正想著教室裡剛聽來的那句話,你我的事業,你我的財富,你我的未來,一個企業的未來,都取決於你我與多少人發生關係,和什麼人發生關係,以及發生關係的程度!但願這位精通世故哲學的嚴先生確如我估算的,是趙家的謀主人物,而齊蓉蓉也的確能在他面前說上話。許三笑又想,我現在算不算正在跟齊蓉蓉發生某種關係?這種關係在某些時刻會不會成為可以利用的資源?
齊蓉蓉說:「據我所知他的脾氣其實挺古怪的,一般人根本不會結交。」
許三笑不動聲色的:「所以才要請你幫忙。」
齊蓉蓉道:「你想跟他交朋友,我可以介紹你們私下底認識,至於他肯不肯我可不能保證。」
「現在可以說你想找我做什麼了。」許三笑爽快的說。
齊蓉蓉遲疑了一下,道:「週三晚上,航大那邊有個舞會,我要你陪我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