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外面是一道寬闊峽谷,巖岫險峻,欲傾欲流,峰嶺嵯峨,摩天接雲。谷底乾涸的河道盤曲蜿蜒,中間堆躺著不少雜木亂石,偶爾有一汪清水反射出琉璃樣的光輝。此時正值夜深,漫山如漆,茫霧混沌,深深沉沉月潛形,幽幽幻幻霧升騰,天地失色蟲不鳴,萬籟俱寂一山空。
周圍環境險峻,但是跟處處如屏如柱、密不透光的林子裡面比起來,已經好了許多,那裡是讓人喘不過氣的逼仄壓抑,還有讓人作嘔的氣味。
之前在林子裡每一步都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這裡稍微空曠,視線寬闊,不用擔心藏著什麼猛獸之類,腳步也邁的大了。走在高低不平滿是碎石的河道裡,隨時可能把腳都給崴了,心裡卻如同奔跑在社會主義康莊大道上般輕鬆興奮。所以,什麼都要有個對比,貓吃魚,人吃肉,看著小狗啃骨頭,幸福要不斷比較。
其實,我和老牛都累的不行,之所以還不停奔走,主要因為還處於林子邊緣處,這裡是毒蟲猛獸經常出沒與經過的地方,不適合停留。
沿著谷底往上走了十幾分鐘,老牛停住身子,用電筒掃下四周,喘著氣向我道:「鐵炎,咱們就在這裡過夜吧!」
面前一汪幾丈方圓的水潭,潭水碧綠,如翡翠般閃閃發光。旁邊不遠處還有個天然石穴,一眼可以看清裡面,七八米高,一丈多深,雖然怪石嶙峋,但是生個火、藏個身過上一夜,應該不是問題。
我先到洞裡觀察一番,這裡相對乾燥,堆積著不少落葉碎石,沒有熊虎野獸的毛髮和氣味,才放心把行禮放下。剛喘口氣,耳邊突然傳來老牛的怪叫,然後是石頭翻滾的聲音。我驚的身體一顫:不好,老牛肯定被襲擊了!趕忙抄起三八大蓋兒衝了出去。
「真他娘的晦氣!」幾丈外,老牛懷裡抱著一捆撿來的枯枝,望著地下嘟囔,臉上帶著非常不自然的表情。
見老牛沒事,我提著的心才放了下來,邊跑過去,邊問他道:「什麼情況?」
老牛瞥著嘴,腿抬了抬:「就這鬼東西唄!」
一隻碗口大的蛤蟆正在老牛腳邊蠕動,是個我從來沒見過的品種:滿身黑黃雲狀斑紋,上面密密麻麻佈滿癩瘤,這些癩瘤不比家裡蛤蟆背上輕輕的凸起,而像一根根荊棘刺,乍眼一看,會以為是個海膽。這蛤蟆頭頂也長了個角,一寸多高,跟縮小的犀牛角很相似。總而言之,它形狀怪異,奇醜無比,與其它地方的蛤蟆比起來,就是個變異。看著它的時候,已經不是不舒服,而是感到很噁心,更別說踩到了。
雖然被老牛踩了一腳,蛤蟆卻沒受什麼致命傷,笨拙的用兩隻前爪交替扒著地,慢慢前爬,方向是向著我們準備休息的洞口。儘管世界上大多數地方的蛤蟆都性格溫順,很少攻擊人類,卻因為奇醜的長相與身體的毒液讓人們總想躲遠點。我也一樣,從小到大,對它們都十分厭惡,要是讓它爬到洞裡,我肯定一個晚上睡不著,飛起一腳將它踢到幾丈外的荒草堆上。
這些天來都沒有太陽,撿來的枯枝被霧氣浸的很濕,很難點燃,便想到剛才從袁莫金他們包裡翻出來的酒。帶進山驅寒的酒,度數都不低,澆到柴上後,火苗立即躥了起來,有了光和熱,體內的血液流動的都快了,舒服無比。
兩個人又困又乏,說不上餓,只想睡覺。各自喝了兩口酒,商量一番,還是決定輪番值夜,老牛先睡,過一陣子我再叫醒他。
靠在堅實的洞壁上,我心潮起伏,這些天幾乎九死一生的經歷,以前做夢都不曾想過。無奈的是,我不知道這樣路還有多長,更不知道天元和李永生他們怎麼樣了。分開有些日子了,李永生會不會已經到了大龍潭?支吉梯瑪、洛雨、田豪等人先後進入神農架,並且行蹤詭秘,似乎要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他們要幹什麼?那些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野人究竟有多少?那個蛇妖會不會再出現?我們體內的蝙蝠血咒什麼時候再發作……
一切都與我們的命運息息相關,而一切都還是個迷,不禁苦笑:說不定真有那麼一天,自己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咕、咕!」外面傳來兩聲蛤蟆叫,頓時感到噁心,可是聽那叫聲離洞口還有段距離,自己也乏的不行,就懶的再去趕它,往柴堆上面加了火,又坐下來。
新柴扔上去沒多久,就被大火烤乾,內部的水份從尾部冒出,一串串黃褐色的汽泡炸開後變成白煙,聞著有點餿味。
老牛躺著睡的很香,聽著那有節奏的呼嚕聲,我也覺得一切都模糊起來,雖然努力想把眼睛睜開,終究還是沒成功。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開始有人說話,腦子裡迷糊著:難道李永生送完天元回來找我們了?但不太像,因為說話的人有好幾個,還有個女人的聲音,正想看是誰呢,身體被大力推了幾下。
「野人,野人!」我迷迷糊糊驚叫著,在懷裡胡亂抓,想抓槍,卻抓了個空,眼睛睜開時,不由打了個激靈。
面前站了四個人,個個冷峻彪悍,身體強壯,兩個拿著我們的三八大蓋兒,兩個端著微沖指著我們,他們後面,一個身段極佳的女人正扶著一個花白頭髮的老人坐下,洞口還站著兩個警戒的,也有一米七八樣子,站的樣子很是威嚴,像是訓練過。
我有些心虛,不知道下面將是怎麼一個過程,會不會產生對我們不利的局面。轉頭看老牛時,他倒是鎮定的很,眼睛斜斜責備我道:「你不是守夜嗎?這怎麼解釋?」
他像是知道我睡著了,我只得尷尬著,雙手一攤:「他們裝備太先進,火力太兇猛,殺進來了!」
我和老牛一唱一和,面前的人卻受不了,一個漢子冷冷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我嘴上沒說,心裡嘟囔道:「幹什麼的還用問?跑到這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隨時可能把命丟了,難道會是過路的!」
對面既然問這樣的話,就證明他的智商比較惹爭議,我暗笑著,正準備編個什麼故事哄他一下。旁邊老牛已經一抹臉站起來,扯了扯被樹枝掛破的的衣領,整理一下儀容,向前一步,跟他們敬個禮,滿臉堆笑道:「老總,我……」
老牛滑稽的動作與言語幾乎讓我再也憋不住,差點笑出聲來,但對面來者不善,也只得忍著。不過,我也有些疑惑,畢竟老總這名字不是亂叫的,在舊時,只有警察、士兵等才被稱為老總,老牛現在這樣稱呼他們,是信口開河還是看出了什麼端倪?
對面幾個漢子非常不友好,老牛似乎想上前跟他們套近乎,可是腿剛抬起來,就有又一人陰著臉,抬起槍厲聲衝他道:「你敢再動一下,我就崩了你!」
面對如此窘迫而危急的場面,老牛竟然不慌不亂,又如兒戲笑道:「老總,千萬別開槍,也別誤會,我們都是好人,我家住在神農架外面的原洞灣,我叫牛旺!」
我們在原洞灣停留過,老牛說自己是原洞灣的或許還能懵的過去,但他只介紹自己,難道想搞什麼鬼?
那漢子見老牛就此打住,沒再說下去,就把槍口向我這裡一轉:「他呢?他是什麼人?
「幾位老總,他,他……」老牛結巴兩下,突然抬高聲音:「他是日本人!」
老牛的話如同一顆炸彈,所有人都是一驚,紛紛把目光轉到我身上,就連站在洞口那兩個放哨的都轉過頭來!
進山這麼久,我第一次感覺自己如此閃耀,吸引了如此多人的眼球。可惜這些目光對我沒有崇拜,只是懷疑與冷漠!老牛這孫子想做什麼?我一頭霧水。
看這情形,要是再讓他說下去,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麼事來,不等我阻止,老牛又繼續道:「他說自己叫小泉中生,是日本野生動物研究所的,來咱們神農架研究這裡的野人,我是他的嚮導!……」
我憤怒至極,到現在才明白這混蛋是變著法的罵我,我不想當著這麼多的人與老牛對著罵,卻在心裡,默默把他祖宗十九代都問候了好幾遍。說老子日本人我已經很火大,他娘的又說老子是小泉中生,你他娘的還:瓜地中生、茅坑裡生、野籐上結、馬路邊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