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住了:這是什麼?鬼燈?記得小時候聽村兒裡的老人講,在深山老林障氣鬱積或是埋藏死人多的地方,夜裡會有幽幽的鬼燈出現,那是孤魂野鬼在找回家的路……後來上了學才知道那是磷火,屍體氧化過程中的正常現象。難道我面前這兩顆綠色寒星就是鬼燈?
這兩盞鬼燈飄在半空,絲毫沒有要動的意思,我的心卻駭然起來,馬上想到鬼燈或是磷火的出現對天氣有嚴格的要求,必需是夏天天熱並且空氣濕度較低的時候,可現在是冬天,霧濃的如同絲雨往下落,這種環境根本就不可能出現鬼燈。並且顏色也不對,鬼燈的顏色是淡藍色,絕對不是慘綠。
肯定是野獸的眼睛,我立即伸手抓槍,然而就在這片刻的功夫,那兩盞燈卻消失了。
很多動物的眼睛裡都有一層能反光的薄膜,這層薄膜讓它們的眼睛在白天看起來特別的亮,到了晚上卻是另一種十分詭異的樣子:白色兔子的眼睛在晚上是腥紅的,貓的眼睛有黃有綠,剛才出現在我面前那兩隻眼睛離地兩尺多高,別說貓,就是豹子都沒那麼大個頭兒。那就只有一個可能:狼!
想到狼,我的心就狂不停,狼的凶殘和狡詐都是出了名的,古人們對這一點早有認識,帶狼字的成語幾乎全是貶義。更讓我擔心的狼是群居動物,有非常嚴明的等級結構,狼群通常都是在頭領的帶領之下成群的圍攻獵物。我實在不敢想像要是突然出現一群狼,自己將會是怎麼樣的結果。
野獸怕火,但我不敢點火,生怕沒把狼群嚇走,倒把常坤那群比狼還要凶殘的人招來,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爬到樹上會稍微好點兒。我在樹杈上胡亂把東西吃完後,順勢躺在上面,準備休息會兒。
眼睛剛閉上,腦海裡就不自覺的浮現出那兩隻慘綠的眼睛,也想到自己曾經親身經歷過的一幕狼背豬的詭異事件。
事情發生在八零年的秋天。
有天早上我還正在熟睡,就被外面很熱鬧的聲音吵醒,起床走到房門外,發現天剛濛濛亮。但大門外已經很熱鬧,一個尖銳的女人聲音在破口大罵,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張二媳婦。張二媳婦老家是哪兒的我不太清楚,在我們村子人緣也不太好,確切的說是太不好,原因就是她喜歡罵街。
她剛來那幾年就經常一言不和跟人大吵,吵起架來那是指手劃腳,上躥下跳,再加上她尖銳的嗓門兒,真的是有聲有勢,我們村兒的女人愣是沒有一個能吵的過她。她罵人的時候,詞是一串一串的,如濤濤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還有節有奏,跟那些說相聲、說書的都有一拼。每次都要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罵個遍,用語用詞都低級下流,污穢無恥,不堪入耳,我們街上的王家大娘就是被她罵的太狠了,差點兒喝農藥自殺。
外來侵略物種會對本地生態系統造成毀滅性的打擊!我們村的人到後來見了她都躲著走,實在要從她家門前過,也是匆匆忙忙,沒人敢多看她一眼。
本來大家以為惹不起總躲的起,哪兒想我們都幼稚了,我們連躲都躲不起。
後來,張二媳婦可能是太寂寞了,或是見我們村兒的人沒人罵的過她,也可能是怕別人忘記她,乾脆主動出擊了,經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或是根本沒影的事兒在村子裡面邊走邊罵!如果沒有她懷疑的對象,她就轉著整個村子罵一個上午,如果有她懷疑的對象,她就站在人家門口罵一個上午。
總之一句話,張二媳婦就是我們村兒的剋星!
不知道今天又是誰家倒了大霉,惹的這個剋星不高興了,我拉開大門出去時,見當時還是娃娃的天元,正跟一群小夥伴跟著張二媳婦跑,張二媳婦罵到哪兒,他們就跟到哪兒起哄,可能在天元和他那幫小朋友的眼裡,看人罵街是件很快樂的事兒。
我一把拉過天元,問他到底怎麼回事。天元嘿嘿笑著跟我說:「她家的大肥豬昨天晚上被人偷了!」
聽天元這麼一說,我就知道村兒裡短時間不會安靜了!一點兒沒影子的事兒,這女人都能接連罵幾天,現在丟了隻豬,她還不使勁兒發瀉?果然,張二媳婦這一罵,就罵了半個月。以前我只佩服她超人的口才,現在我都有點兒佩服她堅強的毅力了。
過了大概二十天左右的樣子,張二媳婦不罵了,但另一個消息很快讓村兒裡炸開了鍋:村兒裡接連又丟了兩頭豬。
我們那裡的人有把豬圈修在門外面的習慣,通常都是石頭砌好後,裝上一個木門,再用插銷或是鐵鏈搭上。這也不是絕對安全,有些很不安分的豬會把門拱爛,或是把石頭掀掉跑出去,但都能在村子周圍找的到。而這一個多月丟的三隻豬卻都沒有找到,消失的無影無蹤。
對農家人來說,一頭豬就是半年糧,是件天大的事兒。
最初張二媳婦家丟豬的時候,大家都以為有人報復她家,還抱著看熱門的心理,等後面又出現了兩次丟豬事件,人們才知道此事遠沒有這麼簡單。
人人自危的村民開始商量著晚上輪流值班,定點兒蹲守,一定要把偷豬賊抓住往死裡打。就在這時,我家的豬也丟了,並且丟的十分離奇。那天早上,我老媽起來餵豬的時候,發現豬圈的門開著,四隻豬少了只最大的。
那只最大的是只母豬,已經餵了幾年,有四、五百斤,想把它弄走,最少要有幾個人才行,抬是抬不走的,必需要有輛車。離奇就在這裡,我們家因為是後搬過來的,住在村兒邊上,路是土路,一道街幾戶人家,家家有車,偏偏路上沒有新輾出來的車輪印子!
豬好像是被什麼東西叼走了!
大家立即就想到狼,因為我們那裡已經很久之前就沒老虎了,但在山上還會偶爾見到狼。可要說狼把豬叼走,似乎也說不過去,狼畢竟不是飛鷹金雕,又不會飛,怎麼可能把一頭四、五百斤的豬叼走?要是狼把豬咬死拖著走的話,路上也應該留下痕跡,偏偏就是什麼都沒有!
這時,一個村兒裡的老人站出來說:「你們都別亂想了,豬不是被狼叼走的,也不是被狼拖走的,而是……被狼背走的!」
老人家這話讓大家更納悶了,大家的印象裡,只知道狼凶狠、殘忍,誰也沒聽說過它還有超強的負重能力!再者,能把三四百斤的豬扔到背上扛走的狼,該有多大的個兒頭?
不管是人幹的,還是狼干的,總要眼見為實。於是村兒裡派出了更多的人手,能出動的全部出動,人人抄傢伙,到處蹲點兒,下了死心要把整件事察個水落石出。大家已經商量好,如果抓住的是人,就先打個殘疾再送到派出所,如果是狼,就直接打死。
就這樣,大家又守了十多天,迷底終於被揭開,的確是狼干的,但過程卻很驚人!
那是霧雨綿綿、秋風清冷的一天夜裡,大約十二點多,很多人都睡了,只有我們幾個立誓要抓偷豬賊分外精神,因為這種雨夜最適合小賊們行動。
那個年代,流行的還是青磚大瓦房,我和老牛等人頂著蓑衣爬在屋簷上,雨雖然不大,卻把衣服內外都濕了個透,凍的人瑟瑟發抖,我和老牛正商量著下去弄點兒酒上來驅寒,突然聽到下面有人叫,是守另一條街的益才。
我和老牛剛滑到屋簷,還沒有摸到靠在那裡的梯子,益才就迫不及待道:「村外兒有匹狼轉了好長時間,現在溜到我們守的那條街口,似乎想進來!」我和老牛生怕錯過了好戲,也不下梯子了,又爬上去,沿著屋脊就向益才他們守的那道街摸去。
那裡已經聚了好幾拔人,大家在輕聲爭議:有人說直接把狼打死算了,也有人說想看狼是怎麼把豬偷走的,我和老牛支持後面一種。理由很簡單,我們一直不相信狼背豬的說法,狼根本不可能有那麼大的力氣,甚至懷疑這隻狼只是誤打誤撞跑到我們村兒的,而偷豬者另有其人。
再者,當時在場的有十幾個人,全是青壯年,還有好幾桿槍,如果真是這隻狼把豬給背走的,我們也有足夠的能力殺死它。爭到最後,我們佔了上風。
爬在屋簷上看著那兩隻淺綠的眼睛隨它的身體晃動著越來越近,我的心跳都在加速,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狼!只覺得它跟家裡喂的大狼狗長的沒什麼兩樣,僅僅眼睛帶著陰沉,尾巴不會像狗那樣搖而已。狼奔跑的時候非常小心,跑幾步就回頭看一眼。
接著,我看到了人生中最詭異的一幕:狼在街上兜了兩圈後,跑到一個豬圈門口,用嘴和爪子在堵豬圈的木門上扒拉一陣子,沒有弄開,估計那家人在上面裝了鎖。狼就跑到另外一個豬圈,把同樣的方法重複了一次,這次它的運氣不錯,木門開了。
狼警覺的轉頭張望一下,就猛的躍進去,裡面的豬輕輕哼嘰幾聲,然後跟狼並著鑽了出來!
這下,大家都忍不住了,紛紛探出頭來,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一看之下,所有的人都傻了,狼背豬的說法不攻自破,我們也長了見識:那隻狼並沒有天生神力,也非勇武難擋,僅僅用嘴叼著豬耳朵,尾巴左右甩著,在豬不想的走的時候,用尾巴在豬屁股上拍幾下,豬就又乖乖的跟著它跑,連哼都不哼一聲!
這種離奇的事要不是親眼看到,誰能想的出來?
不過,事情再往後就很悲劇了:都怪這一幕太精彩了,所有的人都只顧著看,竟然沒人開槍,直到狼叼著豬跑出很遠,大家才反應過來,順著梯子下去已經來不及了,就在屋脊上跑著去追。那天晚上下了雨,屋脊太滑,追的時候有個人不小心滾了下去,摔了個骨折,其他的人又是匆忙之中開槍,根本就沒準頭,結果狼被嚇跑了,倒把人家的豬給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