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杜林過得十分不踏實,他總是感覺周圍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在那雙眼睛的背後,是一隻毛茸茸而又邪惡的白色怪臉,白天的時候,他還只是有點兒不太踏實,可是隨著天上那輪毛月亮的升起,四周變得越來越黑,也越來越朦朧,杜林終於先被這片黑暗打敗了,他越想越恐懼,終於下定決心,收拾東西回村子裡躲幾天。
杜林獨自在山裡住,平時一個月左右回家一次,為了方便,來的時候只著了幾件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根本沒什麼東西。他把這些東西都裝在包袱裡背在身上,正準備走的時候,又想到了那本鬼劃符,雖然不知道這東西到底能不能給自己帶來財富,但這畢竟是有文化人的東西,杜林想著,就把那本鬼劃符塞進懷裡,握著長柄獵刀向門口走去。
就在杜林走到門口的瞬間,門忽然被撞開,一個黑色的怪物「呼!」的一聲,帶著股衝鼻臭味就朝他撲了過來。杜林趕緊把身子一彎,黑色怪物貼著他的頭,一下撞到後面的木牆上,然後「嘩啦」摔在地上,散成一堆。杜林向那黑色怪物望去,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差點兒噁心死,這臭氣熏天的黑色怪物,竟然是他前兩天親手埋掉的那老頭兒。經過這兩天,那老頭部分皮膚已經開始腐爛,臉上的肉這裡少一塊兒,那裡少一條,露出下面的白骨,身上的衣服也已經不見,腐爛的肉沒有彈性,再也裝不住肚子裡的東西,經過這麼一摔,腸子臟腑立即流得到處都是,滿屋也都是屍體惡臭味。杜林噁心著,握著長柄獵刀的手上也出了冷汗,他顫抖著身體,恐懼的眼睛睜的如銅鈴,巨喝一聲,猛的就向屋外衝去。
杜林瞪大雙眼,把長柄獵刀高高的舉著,仔細看著四周,生怕白毛巨猿再耍什麼花樣。直到確定木屋周圍沒什麼異常,杜林才打起精神,撒開大步如同驚弓之鳥,漏網之魚似的,沒命的狂跑起來,此刻的他真恨爹媽沒給自己多生兩條腿。
奇怪的是杜林接連跑了十幾里地,一直跑到寨子邊兒上的松竹林前面,都沒有見到白毛巨猿。望著黑糊糊的松竹林,杜林長長吐出一口氣,這片松竹林距離杜林住的寨子只有兩三里地,過了林子,幾乎就等於到家了。但是,杜林還不敢大意,他凝神不住的看著樹梢和兩邊兒,生怕白毛巨猿突然從哪兒鑽出來。
驀然,杜林看到前面一個人正彎著腰急急趕路,藉著頭頂朦朧透下的月光,他隱約看到那人身材壯實,體形稍闊,身上衣服顏色不太清楚,頭上好像戴著什麼東西,把頭遮得嚴嚴實實,腰裡圍著一根白色的腰帶。
住在山裡的杜林,平時難得遇到幾個人,所以他見到人的時候,總是感覺特別的親切。現在更是如此,幾天來被白毛巨猿折騰的驚慌失措的他,看到有趕夜路的人,立即就向那人衝了過去,希望能找個伴兒說說話,這樣,在路上也走得不至於那麼膽戰心驚。
「老鄉,老鄉,等等我!」杜林一邊回頭望著,一邊兒向那人叫著,那人似乎並沒有聽到杜林的叫喊,也不回頭,只是自顧自的向前走。
在神農架的山林裡,流傳著很多的傳說:如果趕的是夜路,不管是誰在後面叫,不管那聲音如何親切,如何動聽,都不能回答,更不能回頭。因為那可能是山裡鬼魈或是野獸豺狼之類的東西,夜裡變幻著出來迷惑人的,一旦應答或是回頭,就會不由自主的跟著那東西走,被它們帶到一個儘是白骨與鮮血的深淵裡……
這種傳說不一定都是騙人的,相反還都有一定的依據,因為鸚鵡、八哥之類的鳥都能學人說話,沒人能保證其它兇猛的野獸就沒有這個本領。神農架裡很多故事都是說:一些聰明的怪獸會學人發聲、哭笑、說話,等人聽到聲音去找的時候,它們突然蹦出來咬住人的喉嚨,讓人窒息而死,再把人吃掉。其實,很多動物都是聰明的:烏鴉就懂得如何製造簡單的生產工具,並且利用工具,曾經有人親眼見過,烏鴉為了吃一顆核桃,就把核桃扔到馬路上,等汽車把核桃軋碎,再趁著車流少的時候跑下去吃,也有人觀察到烏鴉會把細鐵絲彎成勾形,勾出樹裡躲著的蟲子。不光是烏鴉,公認的冷血動物魚也有智慧,經常在一片水域釣魚的時候,我們就會發現,那裡的魚越來越難釣,其實並不是魚少了,而是魚學聰明了。還有,老鼠的智慧可以遺傳,驢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等等,這些東西證明與我們一起生活的動物都有著高超的智慧,只不過有些被我們忽略了,有些被我們誇張了。
見前面走著的那人不理自己,杜林也沒多想,以為那人是在避忌諱,便加快腳步向前跑去。就在杜林離那人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那人突然轉過頭來,一張長著白毛的猙獰鬼臉赫然出現在杜林的面前,杜林差點兒和這張臉頂在一起。
杜林面前的這張臉只有碗口大小,滿臉白毛,額頭突出,眼窩深陷,鼻孔掀天,大嘴唇厚而寬闊,小小的眼睛裡閃著兇猛而狡詐的紅色光芒,正是那只白毛巨猿。在白毛巨猿的身上,穿的竟然是杜林埋掉的那老頭的衣服,它的腰裡也不是圍的什麼白腰帶,而是衣服太小,沒有將它腰裡白毛蓋住。
「啊!」杜林驚叫一聲,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身子一抖手一軟,長柄獵刀也掉在地上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麼近的距離,白毛巨猿兩隻利爪一下就抓在杜林的肩膀上,尖銳的指甲如同利刀一般,深深扎到杜林的肉裡,痛的杜林幾乎是叫出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得任由白毛巨猿折騰。白毛巨猿對著苦苦掙扎的杜林一齜牙,它嘴裡那黑黃相間的牙齒之間立即散發出一股腥臭,再加上老頭兒衣服上濃濃的屍臭味,杜林差點兒就喘不過氣。
白毛巨猿怪吼著,將杜林提起,狠狠甩到旁邊一塊兒巨石上,又跳過去,朝他臉上狠狠一抓。杜林感覺好像被石頭砸在頭上,腦袋裡面「嗡「的一聲,一片模糊,又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燙,燙過之後便是撕心裂肺的疼,彷彿半邊臉都被撕掉了一樣,再往後就痛的暈了過去。
白毛巨猿仰天鬼笑幾聲,躬身抓起杜林身上背的包袱,踩著他的身體跳躍著就朝山裡跑去。
半天之後,清醒過來的杜林感覺頭裡沒那麼暈了,身上也沒那麼痛了,急忙掙扎著起身,一搖一晃的向家裡走去。到家裡的時候,家裡人幾乎都不敢認他了,他臉上白花花肉向外翻著,顯得猙獰可怖,血流得渾身都是,就如同一個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怪物。他兒子看了一眼,就尖叫著就躥回屋裡,「咚」的一聲,將房門緊緊關起來,再也不管他。
幸虧杜林的老婆膽子稍微大點兒,她一個女人家把杜林連拖帶拽的弄到屋裡,又出去找鄰居們過來幫忙。很多人看到杜林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都不敢上前,最後還是村裡的老巫醫,來把杜林的傷口清理了一下,又上了草藥,杜林才保住了一條老命。
杜林昏迷了三天才醒了過來,醒來後的他什麼都不說,只是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屋頂黑色的房梁發呆,有時候會張牙舞爪一陣亂抓,嘴裡模糊不清的大叫著:「山神,山神要殺我……」搞得家裡十分不消停。村裡的神婆來看過之後,先是燒香焚符做了場驅鬼法事,又請來一個虎眼、血口、面目兇惡的睚眥吞口掛在杜林家的門上,還告訴杜林的老婆說「杜林得罪了山神,魂被山神爺給勾了去了,要趕快把他在神農架上拿的東西還回去,再到山神爺的廟裡燒香認錯,求山神爺把杜林的魂給放回來!」
杜林的老婆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她也看的出來杜林是被怪物所傷,受了驚嚇才變成這樣。她也不去燒什麼香,而是找來自己在巫山縣的一個遠房親戚,讓他們把杜林接過去,在那裡繼續給杜林找醫生醫治。在醫生的精心調理之下,杜林的病慢慢好了起來,只是他臉上的傷與他心裡的痛永遠都不可能復原了,他再也不想回神農架了!最後,經過杜林老婆的努力,也在親戚、熟人、朋友的不斷幫助下,他們算是在巫山縣的邊兒上安頓下來。這兒離神農架不遠,地勢卻比神農架平坦,人煙卻旺盛一些,生活什麼的相對方便,日子也比那深山老林好過。
在一個新的環境裡,就要有一個新的生活,杜林卻一直都沒有從那場夢魘一般的陰影裡走脫了出來,那次變故為他留下了深深的後遺症,他開始變得沉默寡言,很少與人交往,並且經常夢做惡夢。以後,杜林為了生活還去打獵,卻再也不到神農架那邊兒去了。
杜林家搬走後不久,神農架附近又多了一個傳說:說有個人深夜進山盜采山貨,被神農架的山神老爺發現後,把他的肩膀上戳了幾個洞給掛在樹上,然後把他的面皮都給撕了下來,那個慘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