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一起床就照鏡子。發現脖子上原本的齒痕已經淡了許多，沒什麼異樣。這才長吁一口氣。
可才走了兩部，覺得胸口有種陌生的疼。
蘇小米卻揚眉兒打斷夏思情的話：「阿姨好少回大陸。」
夏思情大步走向蘇小米，將她緊緊摟住了：「傻孩子！」
蘇小米坐在海邊輕輕笑了。雙手悄悄撫上隆起的腹。胎位已下垂，可能隨時待產。
離預產期還有三天的時候，天氣極好，風和日麗，可以脫掉厚厚的毛衣，只一件保暖內衣，外加一件薄薄外套就足夠。
站在屋子正中，蘇小米幾乎成了石像。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知不覺投向外面通向玻璃門的走廊。凝神聽著，可什麼聲音也沒聽見。
白天反而難熬，趁著這幾天，她加速把那個進行到三分之一的策劃方案完成了，電郵給對方，只接收了對方一半錢。
蘇小米立即掙開夏思情，後退三步。
蘇小米飛快轉過身來。
「因為，這邊我太多仇人。」搖搖頭，夏思情似笑非笑地答她，「等皓天哪天幫我把仇人掃乾淨，或者我能風光重歸故土。」
「照顧輕舟是我一生的責任。」靜靜地仰首，蘇小米淡淡一笑，幾分寂然，「阿姨，你說，現在我除了負責，我還能做什麼？」氣輕更兩。
她不想這些，要努力保持孕婦的好心態。於是，蘇小米的唇角更加彎了起來……
可就是胸口最美麗的地方隱隱作痛。
夏思情和風長城來了。
但她知道，她的臥室每晚都有人進來。
「一分錢一分貨。」蘇小米淡淡回復，「不好意思，這段時間我精力實在有限，這作品只值這個價錢。謝謝！」
蘇小米把所有的珠寶都收拾起來，放到自己絕對看不到的地方。銀行卡都鎖進了密碼箱，但她將一疊厚厚的現金收進了手袋。
還有身份證。
「真不和我離開？」夏思情一再問蘇小米。整整三個小時，她居然沒說動蘇小米。
「媽……」輕輕輕輕地喊了出來，這個字眼一出口，蘇小米趕緊改掉，「夏阿姨來了？」
這是個輕鬆的話題，風鴻的活潑，風雪兒的人小鬼大，都讓人歡喜。
「米兒好心情。」身後飄來淺淺的笑聲，非常有韻味，美妙動聽。
「阿姨為什麼不多停幾天？」蘇小米不明白。這樣太趕了，道理上風長城是香港人，可風氏所有兄弟全在A城,。風長城難得回大陸一躺，應該回風家團圓才對。
似乎感覺到了蘇小米的執意疏離，夏思情停住腳步，漸漸嚴肅起來：「米兒，恕我直言，在這件事上，你為難皓天了……」
這時風雪兒自然會感覺到媽咪對她的喜歡和愛，便乖乖的不再有任何疑問。
連海風都非常溫和。輕輕掠過臉兒，給人舒適的感覺。
「哦……」蘇小米低低應著。
風鴻是個樂天派，常常逗得大家開開心心。可風雪兒卻敏感地發現爸爸媽媽有問題了。
「我不勉強。」夏思情吃完午餐就說要回台灣。
沒有隻言片語，蘇小米只是搖頭。
「米兒，聽我說完。」通達如夏思情，哪裡不知道蘇小米在轉移她的注意力。夏思情一臂悄悄摟住蘇小米的肩頭，卻彎腰，將耳邊貼到她腹間，輕輕笑了，「米兒，寶寶似乎在運動。」
慌慌張張地跑進了浴室，手忙腳亂地讓自己半果著站在鏡子前面。蘇小米仔細打量著，可看不出異樣。
「藍輕舟的事我聽皓天說了。」夏思情說話不繞彎，直奔主題，胳膊輕輕搭到蘇小米肩頭，夏思情拉著她邊走邊聊，親密得就像一對母女。似乎夏思情忽然間從世外落回塵世，總有放不下的東西。
情與義，她現在已經有些分不明白。她只知道，因為她的貪心留下，為輕舟招來終生遺憾。
「可能是。」母愛騰上心頭，蘇小米不由自主地跟上夏思情的思維。雙手抱著肚子笑了。
但她不動聲色。也沒必要動聲色，並把所有心思都收斂著，什麼心酸心疼全隱蔽起來，深深地隱蔽著，如果不專門挖開，想看都看不著。每天忽略身體某個部位的異樣，全副身心都放在雪兒和鴻鴻身上。
「啊？」蘇小米聽不明白。
完成這個任務，蘇小米的白天過得更慢了。哪兒也不想去，只靜靜打量著四周，似乎想裝走一些回憶。不上游輪，可是她站在碼頭大半天的瞅著。不摸直升機，可站在下面大半天仰首看著。
「我來接我的兒媳去台北待產，幫米兒坐月子。」夏思情緊緊拉著蘇小米的手。淡淡笑著，嫻雅美好，語氣雖柔，但其中的果決不容置疑。
蘇小米淺淺笑了，卻又淚如雨下。腳步釘在地上一般，半分也移不動。
「米兒，你好好告訴我，你一定要回藍輕舟身邊，照顧他一生嗎？」夏思情站住了，看透世事的眼緊緊凝著蘇小米。
蘇小米默然不語。如今說這些，她已經聽不進多少。
她哽咽了。有些事不能提的，一提，便痛到心底。
整整五天，蘇小米與世隔絕。睡前，必是一杯300ml的鮮奶，喝完就睡。睡得安穩又舒適。
其餘任何東西都沒收拾，包括畢業證。
居然有一種感覺，在這瞬間，整個世界，她最親的居然只有面前這個女人。
蘇小米默然不語。
蘇小米會看著出神，情不自禁輕輕親上女兒極為傳神的一雙眼睛。
整個龍潭裡都是那個男人的身影，哪裡都是他的回憶。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
夏思情搖頭：「小米，我不逼你。如果你相信我，立即離開這是非之地，和我去台灣。我應承米兒，三個月後任由米兒選擇未來，但現在隨我去台北。」
夏思情輕輕拍了拍蘇小米的肩膀，起身：「我們先吃飯。瞧，皓天父子已經等我們好久了。」
臉色一變，伸出纖細的手兒，輕輕一壓。更疼上幾分。
「媽咪，為什麼爸爸沒過來看我們？」風雪兒會眨著她漂亮的丹鳳眼輕輕問。
「皓天這孩子是不會放米兒離開去照顧藍輕舟的。」夏思情搖頭，知子莫若母。夏思情忽然放暖語氣，牽著蘇小米坐到太陽傘下的軟椅上。夏思情就算無情，可畢竟人到五十，對兒子的心已越來越柔軟。
「我不能去。」蘇小米坦承，「謝謝阿姨的好意。」
依舊回來乖乖吃早餐。蘇小米變聰明了，不看電視，不看報紙，心靜自然涼。腹中這個孩子跟著她吃了不少苦，在要來這個世界時應該消停一下。
風長城讓阿瑟帶著上游輪，開遠了。可夏思情沒離開，只牽著蘇小米在草地上散步。
可不，面前男的挺拔，女的嬌小。穿著咖啡色的情侶裝，看上去好美好的感覺。讓人忘記他們的年齡，而只想起「春花秋月」四個字。
春天真好！平靜祥和。還是大自然更可愛。
「阿姨怎麼捨得來了？」夏思情身上有種神秘的力量，只要她在，旁邊的人自然心定。蘇小米和她站在一起，忽然覺得一切都安穩下來。
這日子反而過得輕鬆——只要不想起藍輕舟的話，不想起孩子們的未來的話。
「蘇小姐，這不行。」對方反而不好意思。
送兩個孩子上學，等阿瑟的車出了電動門，她的目光又落在四個保鏢身上。
「那就讓我對輕舟以死謝罪好了。」雲淡風清，卻又堅決不已。蘇小米背脊挺得筆直。
夏思情搖頭：「小米，男人的情與義和女人的情與義畢竟不同。小米，你能挺起胸膛說，你為藍輕舟奉獻一生，又怎麼對得起沒有母愛的雪兒鴻鴻？」
夏思情這才直腰，半摟著她胳膊向前散步：「米兒再為藍輕舟傷心，也不該將皓天推到雲可晴懷中。米兒，這傷了你自己，更傷皓天你知道嗎？米兒，你對藍輕舟的愛，已經傷透皓天的心。米兒忘了我說過的話，要好好愛皓天。」
「怎麼？不想陪我去台灣？」夏思情淡淡笑著，凝神注視著蘇小米的臉色。那種洞悉世事的瞭然，讓蘇小米無所適從。
心兒，卻悄悄刺痛起來。
她都喊她阿姨了，夏思情應該明白了。
捂緊心口，深呼吸。蘇小米拉好衣服。下樓。
「我……」蘇小米說不上來。
出奇的美麗。長大後必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她想著，忽然有些迷糊了，當初她在A城時到底是與他如何重逢的？
「真的呀？」風雪兒是相信媽咪的。蘇小米這樣一說，小女孩立即咧開了紅紅小嘴兒，十分可愛。
「爸爸很忙。」蘇小米笑盈盈地告訴雪兒，「爸爸每天都有來看雪兒，只是太晚了。雪兒已經睡著。」
搖搖頭，蘇小米沒做聲。兩人不再談心，只聊些孩子的事。
「這事確實和皓天有關，但絕不是皓天的意思。」歎息著，夏思情微微搖頭，「我和米兒說過，永遠不要質疑皓天的所作所為。他的世界比我們的世界大得多。雖然，有時候我恨不能我的兒子和別人一樣，當個普普通通的教師，醫生。那樣，該是多麼平靜幸福的一生。」
蘇小米聞言身子一顫。
仰首遠眺。
大廳前的草地上，挺拔的男人正穿著白襯衫黑西褲懶懶站著。高深莫測的黑瞳正凝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