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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方硯台狠狠砸落在地上。
方獻夫面如死色,不可置信的站在書房裡,書房裡已經一片狼藉,而方獻夫的身軀在不斷的顫抖。
到底出了什麼事,其實到現在,他都沒有回過勁來。
只是聽說,有一隊官軍出現在了南京城下,打著他的旗號,要入城平叛,隨即便被南京六部官員制止,將這些官軍趕了回去。
而接下來,方獻夫就毫無例外的被孤立了,所有人都在冷眼看他,所有人都不懷好意,坊間到處流傳他謀反的傳言,這些傳言不但字字誅心,而且還能殺人,方獻夫感覺到,自己彷彿被人狠狠捅了一刀,這一刀,很痛。
這太可怕了,這支軍馬哪裡來的,又怎麼奉了總督衙門的差遣,方獻夫到現在,竟是一點都不知道,這一切他都蒙在鼓裡,而現在,據聞許多奏書已經去了京師……
完了……徹底完了……
政治極其敏銳的方獻夫又怎麼可能想不到,這對自己意味著什麼,這個後果又是什麼,雖然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可是至少卻是知道,他接下來,會死的很難看,重則抄家,輕則……
不,不,一定會從重處置,因為現在,有太多人想要自己死,姓徐的希望將自己碎屍萬段,而朝中的諸公呢,哈哈……這些人只怕更恨不得將自己挫骨揚灰吧。
所以,一旦天子動怒,那麼接下來,就是牆倒眾人推,接下來,會不會有許多謀反的證據出來?會不會在衙門裡搜出龍袍和金刀?
方獻夫絕不是傻子。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連傻子都不如,他現在處在最最險惡的環境,他死定了。
怎麼辦,該怎麼辦?
方獻夫喃喃念著,可是這件事,雖然明知是栽贓,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據聞。新軍確實有總督大人的公文,而且上頭蓋著的,也確實是總督衙門的大印,這一切……自己脫不開干係,就算是自己辯解。有人會聽嗎?朝廷必定會有欽差下來查辦,這個欽差,不是內閣的人,就是王學的人,無論是落在他們誰手裡,自己都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這裡,方獻夫的老淚不由縱橫起來。他還是棋差一步,甚至說,他還是沒有預料到,自己的政敵。會動如此險惡的一步棋。
是了,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在於,查一查這大印從哪裡來的,他立即不耐煩的大叫:「來。來人,把方安叫來。快。」
「老爺……」
這個時候,許多人都已經走了,消息傳出來,不少隨員紛紛樹倒獼猴散,畢竟誰都知道,總督大人可能涉及到了謀反,這樣的大罪,可是要株連的。
進來的乃是方叔,方叔身體差了許多,他滿臉苦澀的道:「老爺,方安……方安他昨天夜裡就不見了蹤影,他住的屋子,東西也沒有收拾乾淨。」
方獻夫渾身巨震,他突然明白了什麼,是方安,是方安背叛了自己。
一切都明白了,可是這個時候,他竟是氣不出來,只是冷笑道:「好,好一個方安,去,將周先生請來。」
「周先生,周先生他……」方叔面露遲疑。
「周先生怎麼了?」方獻夫正在氣頭上。
方叔膽戰心驚的道:「周先生也……也走了,據說,是和方安一道走的,有人瞧見他們一起雇了車……」
「混賬!」方獻夫大罵,他總算是明白了,自己身邊的人,就是和那些人合謀一起坑害自己的人,他氣的嘴皮子發抖,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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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寧波的港口。
這新建的港口很是壯觀,密密麻麻的腳力在棧橋上不斷裝卸貨物,到處都是尋找商機和押貨的商賈,各種聲浪夾雜在一起,吵吵嚷嚷。
一艘停泊在棧橋邊的海船上,方安和周到二人焦急的等待著什麼。
他們的臉色很難看,雖然事情是做成了,可是迎接他們的命令到底是什麼,他們卻不知道。
唯一讓他們慶幸的是,對方沒有急於殺人滅口,但是他們的危險依舊不小,誰能保證,這些人會不會將他們送出海之後,再突然動手呢?
許多事情,依舊還難以預料。
這時,終於有了上了船,這一次竟是周泰親自出馬,顯然對別人,他不太放心,這種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他特意從杭州趕到了寧波,對這兩個人,周泰很是滿意,他命人尾隨其後,發現他們並沒有和其他人打交道,這說明他們二人很聽話,沒有為自己留後路,如果他們為了加一道保險,將這件事實言相告,並且告訴他們,若是自己遇害,就立即宣揚出去,那麼,周泰絕不會手下留情,他會毫不猶豫的將所以知情之人全部弄死。
他上了船,給船上的水手們都吩咐了幾句,這些水手都是海路安撫使司的人,周泰自報了家門,便有人領著他們進了一處船艙,並且喝止所有人不得靠近。
幽暗的船艙裡,周泰拿出了一沓銀票,道:「從現在起,你們要去倭國,你們的身份,都要重新換一換,至於身份,已經替你們弄好了,你們是兩個客商,海路安撫使司那邊,會為你們在倭國安排一個地方,還有,這裡有一萬兩銀子的銀票,這是撫台大人特意交代下來的,這些銀票,足夠你們在倭國衣食無憂,在那邊,海路安撫使司會為你們置產,你們可以做一些絲綢買賣,海路安撫使司那邊也打了招呼,會給你們提供一些保護和便利,若是在那裡,有人欺到你們頭上,安撫使司會替你們解決問題。」
周泰說的很詳細,將倭國那邊的情況俱都實言相告,他們要去的地方,與其說是倭人的地盤,還不如說是海路安撫使司的據點,因為貿易需要一個落腳點,在威逼和利誘之下,安撫使司已經迫使幕府提供了一處方圓五十里的地點,這裡只允許倭國商人出入,其餘人不得隨意靠近,而且安撫使司還招募了武士,對那裡進行嚴密保護,在那裡居住的有近萬人,其中超過半數,都是漢人,周到和方安二人在那裡住下,不會有什麼問題。
至於銀子,除了周泰給的一萬兩銀票,再加上二人的一些家產,卻也足夠了,到了倭國,還會有人為他們提供一塊土地。
「還有,就是你們的家人,這件事太大,怕是也要躲一躲風頭,所以你們的家人,我們另有安排,不出三個月,應當會和你們會合,你們,還有問題嗎?」
周到的心裡,不由一鬆,他的擔心似乎並沒有實現,因為如果對方真打算殺人滅口,就絕不會將那邊的情況交代的如此清楚,要知道,這艘船和徐撫台有很深的關係,若是周到要殺人滅口,現在就可以處置,何必要給自己銀子,何必還要多此一舉,詳細說明那邊的情況,由此可見,對方不想滅口,只希望他們保守秘密,一直將這個秘密帶進棺材。
事實上他們想不帶進棺材也不成,去了倭國,無親無故,一切都得依仗海路安撫使司,而海路安撫使司,本就是徐撫台的力量之一,一旦他們在那裡亂說話,想來海路安撫使司那邊,也不會客氣。
周到點點頭,他心裡有幾分感激,事實上,他是抱著九死一生的心情在這裡等待,現在不但有了活路,而且後半輩子,似乎也能高枕無憂,顯然對方不只是利用他們,也同樣花費了不少心思,給他們做了許多的安排,周到道:「大人放心,從前的周到已經死了,從現在開始,學生就是一個新的周到,從前發生的事,學生再也記不起來了。」
周泰卻是笑了,取出一份文書出來,道:「你錯了,你現在不叫周到,而叫周琛,這是你的文書,到了那邊,或許有用。還有方先生,這是你的文書,你的新身份叫方歡,這個名字,是老夫取得,若是取得不好,不要取笑。好了,時間不多,告辭,京師那邊,即日就會有消息,還有許多事,老夫必須回杭州處置,二位,若是有機會,老夫或許會去倭國一趟,或許將來,我們還有再見的一日。」
他抱抱拳,急匆匆的出來,叫來了一個水手,吩咐道:「好生照料,不要出了意外,撫台大人已經去信給了鄧大人,讓他照顧這兩個朋友,他們,是徐撫台的朋友,也是鄧大人的朋友。」
說罷,周泰便下了船,關於是不是殺了二人滅口,周泰原本是極力支持的,畢竟人死了,才能保證絕對的安全,可是徐撫台卻是沒有同意,堅持要讓兩個人活下去,而且還打算讓他們活的逍遙自在,徐謙要堅持,周泰自然也只好照辦。不過在周泰心裡,隱隱有幾分安慰,這兩個人畢竟是為撫台大人做事,若是撫台大人要殺人滅口,或許沒什麼,可是細細一想,今日撫台大人利用了這兩個人,隨後便將二人殺人滅口,那麼有一天,若是換做是自己呢?相比一個無情無義之人,周泰更希望自己為一個有情有義的人辦事,跟著這樣的人,心裡踏實。
「或者,這樣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周泰嘴角,露出了幾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