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鄧健領著千餘人等到了天津衛城下。
天津乃是衛城,是軍事重鎮,城牆的制式與宣府相同,都是兩丈多高的城牆,外頭有護城河,甕城、角樓一應俱全。
而此時,天津城門已是封死了,有人冒出頭來,大喝道:「是誰這樣大膽,不曉得這是什麼地方嗎,誰敢放肆?」
城下的人頓時炸開了鍋,紛紛罵道:「狗娘養的,有本事下來跟大爺說話,打得你滿地找牙。」
「縮在城裡算什麼本事,爺爺……」
鄧健手一揚,罵聲終於停了。鄧健和這群人渣可不一樣,就算一樣,那也該是見過世面,有理想的人渣。至少他知道,罵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他是官,不是土匪。
鄧健朝身邊一個方才罵的起勁的水手揚手打了一個巴掌,呵斥道:「罵什麼罵,咱們是官軍,是皇差,規矩,禮儀,你懂不懂,你娘的蛋,你以為這裡是外頭,是蠻荒之地嗎?這是禮儀之邦,要懂禮貌,狗娘養的東西,再敢罵人,割了你舌頭。」
大罵一通,那水手一點脾氣都沒有,鄧健叉著手,放開喉嚨文質彬彬的道:「我等奉旨出航,出海已有一年多光景,今日重返故里,將軍為何不許我等入城歇息?還請將軍行個方便,將來定有圖報。」
城樓上的守備冷冷一笑:「既是返回故里,何故攜帶兵刃?既是入城歇息,又何故如此明火執仗,依本官看。你們是海盜才是,想要賺我天津門戶嗎?」
鄧健怒了,大罵一句:「你這斷子絕孫的直娘賊,竟敢誣老子是海盜。狗娘養的東西!」
只是這一通大罵,無濟於事,城樓上的人不但無動於衷,卻還大喝下令:「張弓!」
於是無數弓手搭箭而出。箭矢朝下。
鄧健瞪大眼睛,只得大罵:「都愣著做什麼,後退,後退,後退五百步,他娘的,這狗娘養的發了瘋,不曉得厲害。」
海盜們可不是笨蛋,城牆翻不過去。又有弓箭等著。哪裡敢造次。紛紛按著鄧健的命令,蜂擁後退。
這一下鄧健傻眼了,他的許多經驗都來自於外番。可是番國不是大明,這些經驗都是白瞎。
眼下怎麼辦呢。鄧健犯了難,這時候他開始想起徐某人了,若是徐某人在,也不至於他這樣無計可施。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道:「快看,那是什麼……」
鄧健望過去,便看到黑壓壓的人流朝這邊湧來,無數人頭攢動,匯聚成黑色的海洋,海洋之中波濤起伏,伴隨著甲片和刀劍的嘩啦聲,竟有無數的人馬從兩側撲來。
「他娘的,是官軍,弟兄們扯呼!」
「扯你個頭,咱們也是官軍……」
這時,有一個騎士飛馬而來,手中拿著令箭,大喝道:「所有人全部拋棄兵刃,否則以亂黨處置,誰是領頭的,立即隨本官去見指揮使大人……」
眾人又是破口大罵:「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讓我家大人……」
「都閉嘴!」鄧健瞇著眼,已經感覺到事態嚴重了,對方顯然是早有準備,這麼多大軍調度而來,就算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這個時候還過嘴癮,這不是犯賤?前頭是城牆,左右兩翼又是黑壓壓的官軍,便是現在想往後跑,卻還有一隊騎兵在附近枕戈以待,你跑能跑得過騎兵嗎?
鄧健二話不說,立即站出來,道:「所有人先把武器拋了,我去見那狗屁指揮使。」
口裡雖然硬氣,但是鄧健感覺不太對頭了,只是眼下,倒是唯一的辦法。
水手們紛紛道:「大人……你不能去……」
鄧健冷哼一聲:「老子也是朝廷命官,還怕了他不成?」
說罷步行而出,逕直到了官軍陣中,原以為可以見到天津衛的指揮使,誰曉得只有一個百戶官出來,上下打量他:「你是何人?」
鄧健道:「姓鄧名健,還請通報。」
這百戶冷冷一笑:「來,將這海賊拿下了!」
一聲令下,左右無數力士衝出,將鄧健按倒在地,隨即綁縛起來,百戶冷笑:「立即送去錦衣衛刑訊!帶人圍城,你好大的膽子!」
鄧健大罵:「狗娘養的。」
千萬不要誤會,鄧某人絕對不是什麼很硬氣的漢子,在這種情況之下罵出這句話來,只是因為口頭禪而已,結果他很快他就為這句話付出了代價,這百戶下了馬來,捋起袖子,左右開弓,就給了鄧健幾個耳刮子。
百戶冷笑:「瞎了眼的東西,記住本官,下次招子放亮點。」
鄧健被打的差點吐血,狠狠瞪他:「敢問名諱!」
百戶放肆大笑:「怎的,還想報仇不成,實話告訴你,你這輩子也別想報仇了,既然來拿你,難道還會鬧出冤獄來,到時自然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我姓徐,天津衛武清千戶所轄下百戶,叫徐巖,你得叫徐大爺。來人,休要和他囉嗦了,綁走。」
鄧健被人綁成了粽子,然後直接丟進了囚車,顯然對方是有備而來,連囚車都已經準備好了。
卻說另一邊,數千大軍圍住了鄧健的部眾,無數張弓搭起來,刀劍如林,有將軍騎馬而出,大吼:「全部拿下,誰敢造次,殺無赦!」
水手們頓時炸開了鍋,這時一隊弓手引弓射出箭矢,頓時有幾個水手栽倒在地,那將軍大吼:「放肆,誰敢再動,這些人就是下場,全部坐下,來人,去綁人!」
天津衛乃是軍事重鎮,一切規矩都和宣府相同,因此天津衛和其他衛所不同,辦起事來倒也爽快,一會兒功夫,鄧健等人一網打盡。
消息報到兵備道,姜昕氣定神閒,捋鬚慢悠悠的道:「不必來報知本官,帶人圍城,未經允許擅自登陸,這都是謀逆大罪,要審,也是錦衣衛來審,直接把主犯押去錦衣衛百戶所即是。」
事是他定下的,人也是他拿的,可是姜昕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卻好像一切都和自己無關。
這當然和他無關,他只是維持本地防務而已,為了以防萬一,自然不能出什麼錯漏。
押著鄧健的囚車直接到了百戶所衙門,鄧健無比悲催,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押解他的官兵狠狠戲謔他,鄧健此時倒是心慌了,不過畢竟有過歷練,面子上卻看不出來,只是閉目不語,心裡卻在思量,眼下該怎麼辦?看這樣子,人家似乎是專門針對我,他們既然敢來拿人,就肯定不會輕易放過。
他的猜測是對的,到了百戶所衙門,有人將他從囚車中押出來,坐在裡頭,自然是百戶楊雄,楊雄瞇著眼,穩噹噹的坐在上首,鄧健這樣的人,對他來說不過是螞蚱般的人物罷了,別看在京師一個錦衣衛百戶什麼都不是,可是放在這天津,他就是能和兵備道副使平起平坐的人,鄧健這個人是好是壞和他沒關係,甚至姜昕怎麼吩咐也和他沒有什麼關係,不過既然有人進了錦衣衛,自然也沒有輕易放過的道理。
他森然一笑,朝鄧健道:「爾是何人。」
鄧健道:「大使鄧健,乃是朝廷九品武官。」
這個身份在外頭或許有點威懾,可是在楊雄聽來,卻甚是好笑,楊雄冷冷道:「你身負什麼差事,為何要出海?」
鄧健將自己的差事一併說了。
楊雄冷笑:「奉旨出海?你好大的口氣,地方上的縣丞主簿,那也是陛下擬准的,莫非他們也是奉旨,瞎了眼的東西,未經允許,竟敢帶人攜帶兵器登陸,還敢圍住天津衛,想造反嗎?你實說了吧,你有什麼罪行,給本官好生交代,本官懶得和你浪費口舌。」
鄧健道:「卑下無罪。」
楊雄已是顯得失去了興趣,便站起來,一副要走的樣子,道:「無罪嗎?那也無妨,進了這裡,無罪也是有罪,來人,好生招呼著吧。」
鄧健已是慌了,錦衣衛的大名他豈能不知,立即道:「我的兄弟……」
他說到一半,一個校尉已是揪住了他的頭髮,狠狠用刀背拍在鄧健嘴上,大喝道:「走吧,大人有命,弟兄們好生招待你。」
說罷,幾個力士直接將鄧健揪出去。
楊雄辦完了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顯然不願再多費功夫,又吩咐一個總旗道:「隨便打個幾天,讓你招出點罪名來,到時候給朝廷一個交代就是了。眼下最緊要的,還是皇家學堂到天津的事,這皇家學堂非同小可,裡頭隨便一個校尉,說不準都有通天的關係,咱們所裡,要好生招待,一有消息,要立即通報,只要到了天津地界,咱們就得趕快去迎接,奇怪……這麼多人,怎麼消息都沒有,總之,好生的打探吧。」
總旗連忙道:「是,是……」